眾人聽到艙外有人說話，都轉頭看著艙門。蕭萬立、周元嘉、唐雨溪、丁秀英和邵環山湧出艙外。只有鐵琴道人和苦禪法師還自巋然不動。蕭爻正想找機會開溜。道：“來人似乎頗有敵視之意，我也出去看看。”

鐵琴笑道：“艙外之人無非是些不識大體的小角色，極易應對。你若真想出去看看，得先答應了做盟主。”

苦禪道：“大丈夫處變不驚，臨危不亂。你作盟主之後，更要學會鎮定自若。你要是首先沈不住氣，先自亂了，你的下屬跟著你搗亂，豈不危險？”

鐵琴道：“過得一會兒，你去周家堡，把盟主之位搶在手中，那時你就是盟主了。雖然此刻還不是，但距你當盟主已為時不遠。”

蕭爻苦笑，除了苦笑，他實在不知能做些什麽。

苦禪道：“我們就不和你去了。雖然我們不能從旁照料，但依你的武功，奪下武林盟主料來並不難。”

蕭爻皺了皺眉頭，聽二人口氣，似已將自己當作了盟主。蕭爻笑道：“大師，道長。你們的好意，晚輩心領了，但我是不會當這武林盟主的。”

鐵琴和苦禪聽後不禁動容。兩人對看一眼，忽然屈身下拜。蕭爻大吃一驚，忙跪下。道：“道長，法師。你們……你們何苦強人所難？”

苦禪跪在地上。道：“和尚雖是方外之人，但也不忘關心國事，關心社稷安危，蒼生禍福。這一點和尚與普天下的讀書士人們是一致的。”

蕭爻道：“大師，道長，你們快請起。這不折煞晚輩了嗎？”蕭爻伸手去扶，竟扶不起來。如若強用內力，又不免失卻了禮數，只得對跪著。

只聽苦禪緩緩說道：“大約在二十三年前，顧憲成老先生辭官歸故裏後，去了無錫，決定重新打理東林書院，要在書院講學。顧先生提倡‘讀書、講學、愛國’這一號召，深受士林擁戴。很快得到當地文人的支持，過了不久，東林書院重新建立了。在書院落成的那天，顧先生大筆一揮，寫下了一副對聯。老衲有緣遇到過顧先生，談鋒頗為投機，聽他說起過這段往事，至今還記得他寫的對聯。我這就給你念一念，上聯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下聯是：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蕭爻若有所悟。念道：“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苦禪道：“我聽到這副對聯的時候，覺得上聯還算平淡，對下聯卻深有感觸。我於是就想，國家國家，有國才有家。要是大明朝沒了，少林寺能得保全嗎？不會的。少林沒了，我又去哪裏當主持？去哪裏誦經禮懺？”

苦禪緩了緩。又道：“顧先生一生致力於宣揚民族大義。他總是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他的想法是挺好的，他提倡先國而後家的主張也是很正確的。大丈夫也好，市井小人也罷，忠君愛國之心都別無二致。他提倡民族大義、無私愛國，那是坦坦蕩蕩的。但光明坦蕩必然刺激到那等私心利已的小人。他與閹黨沖突極大，也正是這個原因。”

蕭爻不禁問道：“大師，我聽過許多關於閹黨的評語，但沒人予以好評，難道閹黨的所作所為當真如此不堪嗎？”

苦禪道：“閹黨專權這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顧老先生一生致力於宣揚民族大義，曾掀起一股清流，深受士林擁戴，但卻遭受其他黨派的嫉妒，沒過幾年，顧先生就被害死了，顧先生倒下後，東林黨日漸式微。蕭少俠，顧先生為民族大義、為社稷安危，與敵人英勇奮戰，在大是大非面前，縱然刀劍相加，也絕不動搖。他舍生赴死，實在令人肅然起敬。”

蕭爻道：“大師，我……我。”

苦纏慢慢地站起來。道：“聚在周家堡中的一千多號武林人物，他們一腔報國熱血，是不怕為國犧牲的，卻缺個統帥。他們枕戈待命，就等著那個令他們心服的盟主帶領他們去遼東抗擊後金。蕭少俠，你明白嗎？”

蕭爻嘆了口氣。道：“多謝法師指點，晚輩沒有顧老先生那種遠見卓識，但在力所能及的事上，晚輩自當竭盡全力。”

苦禪法師臉上微微一笑，道：“好！好！你能這麽想就好了。”

苦禪向鐵琴道：“道長，咱們是時候該上路了。”

鐵琴嗯的一聲。轉頭看著蕭爻。道：“蕭少俠，我跟大師就要回去了。匆匆相識，可也匆匆而別。老道一窮二白，沒什麽好禮物相送。就送你幾句話，你不防聽聽罷。”

蕭爻躬身道：“弟子洗耳恭聽。”

鐵琴道：“你今後若遇到疑難不決的事，令你左右為難，無法做出決擇時，不防想想這幾句話：‘量如滄海，心若太虛，內外貞白，修清靜心，得清靜身，做清靜人’。”

蕭爻默然存想著，默念幾遍後，便已牢記於心。再看艙內，鐵琴道人和苦禪法師卻已離去。

蕭爻心道：“法師和道長臨別前對我諄諄告誡，我若是不做武林盟主，必會令他們大失所望。我如今是騎虎難下，嘿嘿……嘿嘿，只要不被虎咬，騎在虎上又怕什麽？”

只聽艙外吵雜聲越來越響，蕭爻踏出艙外，只見岸邊聚著三五十人，都著黑色服飾，騎著高頭大馬。內中一個獨眼的人手持彎刀，正在馬背上發話。只聽他說道：“武林盟主的位置必須由我來擔任，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知鼠輩膽敢跟我爭的，老子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非在他身上捅下十個八個窟窿不可。你們是何門派，怎麽不來擁護？”

邵環山道：“你又是何門何派的，有多大本事，敢來爭當盟主？”

那獨眼的人大哧哧地說道：“我自創的門派叫作唯我獨尊派，我的本事可大得嚇人。偷雞摸狗、惹是生非我最在行，無辜冤枉、嫁禍他人是我的拿手好戲，見風使舵、溜之大吉是我的保命箴言。哼哼！這些本事，你們哪個及得上我？”

還沒等他說完，眾人早已笑得前仰後合。按說這人自暴其醜，是個市井無賴，本該不會有人搭理才對，不知他用的什麽手段，竟糾合了三十多人作他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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