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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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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裏頭, 正是一片凝重。

江錦正同父母說著話:“……約莫就是這樣,不過宋家一貫口風嚴實,他家那位夫人禦下極嚴, 倒是不大查得出什麽痕跡。聞將軍的舊部如今散落各處,唯有宋家同蔣家同他們還交好, 我同殿下起先以為是為了照拂那母子二人,可這隱隱的蛛絲馬跡之下……”

這時候,江苒進來了。

她抱著兔子一陣風般地闖進來, 意外地發現大家居然都在, 不由奇怪道:“阿爹阿娘,大哥, 你們正說什麽呢。”

江夫人招手叫她過去, 慈愛地給她拭去額頭的汗水, 只是溫和地道:“你阿爹阿兄說話呢, 倒是你, 不是跑去尋太子殿下了麽, 怎麽又急匆匆地回來了?”

江苒乖乖地道:“我坐了一會兒, 便想回來見您。”

這話當然是瞎話,但是她用那麽乖巧懂事的神情說出這話來, 江夫人便笑了。

江錦同江相的話正告一段落, 便聽江苒正同江夫人打聽著藍家同宋家的婚事。

她微微蹙著眉,像是十分不高興, 嘆息道:“我只是可憐伊白, 她瞧著一點兒也不喜歡那宋二郎。”

江夫人亦是道:“平日倒也有見過那位宣平侯夫人, 的確瞧著便不大好相與, 她又是商戶出身,想來同藍娘子, 到時候也是不大對付的。”

江苒忍不住道:“這婚事當真退不了?”

“自然是退不了的,”江夫人卻看得通透,“藍家算是詩書傳家,不然也教不出藍娘子這樣的才女,可另一面,他家十分重禮,藍娘子先頭在馬球場說的那話,便很是被責罰了一通,又如何會去退婚。”

若是不退婚,可婚前就失卻了丈夫和婆母的喜愛,藍依白日後的日子便可想而知了。

江苒想著,不由也替藍依白難受起來。

江錦聽得分明,像是有些出神,良久,才發覺母親和妹妹都在看著自己。

江夫人道:“阿錦也識得藍娘子麽?”

江錦道:“她亦在歸仁學府中,算是認識的。”

“不僅是認識,”江苒插嘴說,“我那天還聽哥哥說要借陳公望的書給伊白呢!”

江夫人不由也品出幾分奇怪的味道來,她試探地道:“……娘記得,那陳公望的書是你陸陸續續托人從各處淘換回來的,一貫寶貝的很,如今怎麽舍得了?”

江錦道:“湊巧聊了兩句罷了。”

他如今的年紀在未婚郎君中也算是大了,所以江夫人對此一貫十分敏感,奈何不論怎麽看,兒子都還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樣,倒是叫江夫人有些可惜了起來。

等江錦走了,江夫人才低聲說了一聲,“可惜”。

她在旁的席上也是見過那位藍家娘子的,要不是她有了婚約在身,同自家的長子誠然十分相配。可奈何如今佳人早已有了歸宿,而她的傻兒子卻還是滿心滿眼只有公務。

江苒十分配合地道:“大哥哥可真是不開竅!”

江夫人不由笑了,旋即狀似無意地道:“你去東宮尋太子殿下了,我還以為他起碼會留你用晚膳,怎麽偏偏這麽早回來?”

江苒不好意思說自己方才胡鬧了一通,可對著母親,又有些依戀地靠過去,小聲地道:“不知怎的,我覺得殿下有些避著我。”

江夫人一怔,忙道:“這是怎麽回事?”

江苒耳根子發紅,囁嚅道:“我那天問他是不是喜歡我了,那之後他便避著我,說我還小,可又待我極好……”

江夫人垂下眼,看見女兒紅著臉,吞吞吐吐,蹙著眉頭瞧著十分憂心。

她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慰——長子雖還不開竅,可苒苒竟出人意料的,開竅比前頭的三個哥哥們都要早。

江夫人拍了拍女兒的手,示意她坐下,旋即才語重心長地道:“這事兒,我先頭見你不說,便也忍下,如今既然你自個兒也有察覺,我少不得也要說兩句。這天底下能叫太子殿下這樣惦記掛懷的小娘子,我也只見過你一個而已,要說他只是把你當妹妹,壓根對你沒心思,我是不信的。”

江苒一怔,下意識道:“這麽明顯麽?”

江夫人繼續笑道:“這事兒我先頭不同你說,也是有緣故的。依著咱們家的門楣,你不論嫁到何處,我同你阿爹都能好好護著你,不叫你吃苦頭,唯獨這帝王家啊,我們是不願意叫你嫁的。”

她的苒苒活潑可愛,尋常人家處,還能因為她的出身多忍讓寬容幾分,可到了皇家,娘家便說不上話了,且裴雲起那樣冷心冷情的性子,又能護著江苒多少?

江苒忍不住嘀咕道:“我只是說喜歡,也沒說嫁娶之事呀。”

“……”江夫人無奈道,“我估摸著,太子殿下便是知道你這樣的小孩子心性,才避著你的。”

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女兒的手背,溫聲道:“你如今還不曉得,戀愛嫁娶,都是有其責任與義務所在,太子殿下已經為你把這些事兒都想到了,你卻真真還小,還以為兩個人在一起,便是拉一拉小手,親親抱抱麽?”

這話同裴雲起說得差不離,江苒聽著,卻心生恍惚了。

好半晌,她才嘆了口氣,垂下眼睛,“……我知道了。”

的確是她想得太簡單。

江夫人見她傷懷,倒是又有些不忍心了,正要再勸她兩句,便見女兒擡起眼來,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很高興地道,“我要是告訴他我把這些也想通了,他是不是就會接受我了?”

他都能為她做那麽多,不就是規矩嘛,大體差不離,她還是能勉強學一學的。

江夫人見她興致勃勃,便將勸誡的話吞到了肚子裏回去。

也罷,女兒的感情,自然也還是要由她自己做主,她難得能說出一個喜歡的人,不論如何,總要叫她去試一試的。

相府的女郎,這點兒試錯成本還是有的。

第二日,眾人到學堂裏頭的時候,便意外地發現江苒今兒到得頗早,筆墨紙硯擺放得整整齊齊,竟然也沒有同平日那樣,在學堂裏肆無忌憚地吃早飯。

榮安縣主看了看她端莊貞順的樣子,詫異得嘴巴都張圓了,“這是幹什麽?”

江苒擡手,把她的下巴掰正,彬彬有禮地道:“學規矩。”

榮安:“……”

合著你也知道自己沒規矩啊。

什麽上課丟紙條,偷偷吃零嘴兒,私下裏給各科目任教的夫子們起外號,這些事兒江四娘一貫幹的不少,如今居然想到要學規矩,真是奇哉怪哉。

藍依白穿過眾人落座,她瞧著極為疲憊,眼下泛起深深的青黑,只是勉強打趣道:“那我們便等著看你什麽時候破功。”

江苒撇撇嘴,剛要表明決心,便發覺藍依白的臉色難看得可怕。

她忍不住詢問道:“你這是怎麽了?”

藍依白揉著眉心,沈默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在好友的追問之下開口,她一貫溫柔,說話文雅,如今卻也帶了幾分嘲諷,“我這些時日,想要同我阿爹阿娘說退婚之事,他們卻反倒說我丟人現眼,我累得很,眼見著這婚事也退不了了,他們昨兒才算好了時間呢……便在今年冬日,興許再過兩天,我連學也上不了了,該被關在家裏繡嫁妝了。”

眾人都是一怔。

便是徐循,都有些唏噓,只微不可聞地說道:“……先頭的文九娘也是因為要嫁人了,便不再來了。”

學堂之中的娘子們雖然有不對付的,可平日相處打鬧,多麽快活,如今乍一聽有人又要離去,頓時周邊便籠罩著一層低落情緒。

這時候,江錦恰好進來了。

他手中握著書卷,娘子們見了他,紛紛歡喜,笑著打招呼,他便一個一個地輕輕頷首,權當應下。

他看了看,朝著江苒這一桌走過來,將手中幾本包裝精美的冊子送到了藍依白跟前。

她原以為對方只是隨口一說,忽然拿到了幾本詩集,竟有些恍然。她忍不住道:“……多謝,我抄完了,便送還給您。”

江錦聽了,微微笑了一笑,只是勸慰道:“倒也不必急著。陳公望最喜歡寫山水,一望便可窺見山清水秀的意境,若是讀急了,反倒要少些味道。”

這兩人旁若無人地聊了幾句,邊上江苒等人便偷偷交換眼色。

光看藍依白同江錦的這個相處的光風霽月的勁兒,也是難得,畢竟藍依白雖然同大家一道玩,娘子們裏頭卻沒有能同她聊這些詩詞歌賦人生理想的人。

江苒忍不住發出了和母親一般的感慨,“唉,可惜了。”

眼見著時辰到了,江錦便離了娘子們跟前,到了臺上,叫學生們拿出書來。

江苒一面出神地望著自個兒的書,一面心裏小算盤打得飛快,心裏揣度著仗勢欺人一回叫宋家主動的可能性。

恰這時,一個門房在外頭探頭探腦的,徐循作為此間主人,自然揚聲問,“你有何事?”

門房為難地道:“娘子,外頭有人尋藍娘子呢,說是親戚……”

江苒奇怪地道:“既然是親戚,怎麽找人找到學堂裏頭來了?”

藍依白便起身,只是道:“……那我出去瞧瞧罷。”

她稍稍同臺上江熠打了個招呼,便匆匆忙忙地拎起裙擺要往外走。

豈料,藍依白腳還沒踏出門檻,便有一個穿著淺碧色衣衫的婦人匆匆地闖了進來。她迎著眾多娘子們愕然非常的視線,沖著方才起身的藍依白跪了下去。

除此之外,她還帶了個約莫兩歲的孩子,穿著得體富貴,同她生得頗為相似。這名小郎君被她一帶,便一齊跪了下去,面露懵懂之色。

這婦人跪下後,便拉著小郎君磕起了頭,淒聲道:“給少夫人磕頭!少夫人大慈大悲,給我和小郎君一條活路罷!”

她砰砰地磕著頭,不過兩下功夫,便是鮮血覆面,瞧著可怖極了。

眾人皆驚,便是臺上的江錦,也忍不住看了過來。

徐循是眾人裏頭最先回神的,她見慣了後宅傾軋,猜出了緣由,斷然道:“是誰把她放進來的?娘子們如今正在上課,趕緊把這閑雜人等清出去!”

江苒看看這頭,又看看那頭。

她旋即也回過神來,詫異地睜大了眼睛,看向藍依白,想知道她會如何處理。

很快便有下人近前,要將那鬧事之人拖下去,可藍依白卻忽然高聲道:“……別把她拖走。”

她緩緩起身,盯著那母子倆,冷靜地道:“我竟不知道,我還有這樣一門親戚,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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