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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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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園宴當日, 江苒才換好衣裳,就聽見有人在外頭拍門。

她叫杜若去開門,自個兒走去一看, 竟是江熠。

江熠生得比起前頭兩個哥哥來說,要精致許多, 唇紅齒白,今兒特特打扮過,錦衣玉帶, 貴氣逼人。江苒一看就笑了, 只道:“看來阿娘說的話,你是聽進去了, 打扮成這樣, 一會兒沒準就要給我帶個嫂嫂回來。”

江熠叫她說得臉紅, 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可一旦觸及她的笑容, 不知怎麽的, 心又軟下來。

他只好偽裝出兇巴巴的模樣, 道:“太陽都落山了,你準備好了沒有?”

江苒怔了怔, 才道:“就咱們一道去麽?大哥同二哥呢?”

“這是年輕人的聚會, 他們太老了去不成!”江熠笑嘻嘻地沖她擠眼睛。

江苒伸手要打他,“回頭我就把這話跟他們說了, 你看他們收不收拾你!”

江熠閃身躲過她的手, 旋即把手裏的東西塞給她, “好啦好啦, 他們從各自衙門下值了過去,你同我一道就是。”

江苒下意識擡起手來, 看了看那東西。

竟是一盞小兔子燈籠。

小兔子眼睛紅紅的,耳朵長長的,正笑瞇瞇地同她對視。這燈籠一瞧就是哄女孩子用的,江苒不禁狐疑,“你買這燈籠來,是想送給誰家的小娘子?”

江熠翻了個白眼,不理她了。

江苒這才後知後覺地問,“……難不成是送我的?”

江熠用力地“哼”了一聲,背過手往前走去,“我看一起的郎君都買給自家妹妹,我看你可憐沒有,才買的,不用謝。”

江苒拎著燈籠,有些哭笑不得,她提起燈籠往前加快了步子追上去,“江熠,你今兒個真難得有點做哥哥的樣子。”

江熠聽出她話裏的嘲笑,更不高興了,然而一轉身,又見她拎著燈籠笑瞇瞇的樣子,反而生不出氣,便只能沒好氣道:“那是自然。”

因著今兒是年輕人的宴席,並不同於往常家宴,長輩們一貫是不去的。江夫人早早吩咐備下了馬車,江苒還以為要同江熠一道乘車去,結果到了門口,才發現江熠根本沒打算乘車。

江熠從馬仆的手中牽過韁繩,見江苒詫異地瞧著自己,他便高興起來,“你就坐車罷,我料想你也不會騎馬,哈哈!”

江苒面無表情地盯著他,一直盯到江熠有些心虛起來。

他只好解釋說:“郎君們都是騎馬去的呀,你們小娘子身嬌體弱的,自然還是乘車——嗳?!”

江苒忽然繞過他,當著他的面,踩上腳蹬,她今兒雖穿了裙子,然而裙擺極大,並不妨礙她活動。

江熠只覺得眼前那紫色的裙擺一閃,江苒便已然高踞馬背,她微微笑著,反問,“你說什麽?”

“……”江熠看她那行雲水流般的動作,好半晌才垂頭喪氣地沖著馬仆道,“算了,再去牽一匹來罷。”

兄妹倆一道騎馬往藕園而去,如今太陽方才落山,地面暑氣蒸騰而上,好在也有涼風送過,掩去幾分燥熱。

江苒略略放低了身子,好叫自己的發髻不至於叫狂風吹亂,一邊的江熠便在風中大喊,“你什麽時候學會騎馬的!”

江苒道:“我會走路起就學了騎馬了,以前在定州的時候,家裏人不喜歡我太張揚,所以鮮少在外人跟前騎罷了。”

江熠這才回過神,她先前的家人,便是父兄口中就差千刀萬剮的那位江家旁支。他忽然有些可憐起她來。畢竟看江苒的性子,她是很活潑的,若是連騎馬都不能騎,成日只能像個大家閨秀那樣循規蹈矩,該有多無趣啊!

他想到自己這些時日被禁足,無聊得簡直快把院子裏頭的樹葉都薅禿了,愈發可憐起她來,便道:“京城不講究這些的,你要是喜歡打馬,回頭哪日休沐我帶你到莊子上去玩,我那群兄弟們騎術都很精湛,還能給你開開眼界!”

江苒冷靜地道:“好,我也給你們開開眼界。”

江熠情不自禁地笑起來,覺得這個妹妹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有趣。

藕園不遠,騎馬沒一會兒便到了。因著聖人許要親臨,今兒的藕園便不似尋常閑散,門前禁衛森嚴,並不比皇宮之中差多少。

兩兄妹才到門口,便要下馬例行搜查,結果又呼啦啦過來一大群年輕的郎君,一見了江熠,便高興極了,“三郎”長,“三郎”短的,可比那兩個親生的兄長要熱情多了。

江熠看見自己的朋友們也高興,畢竟他前前後後加起來,被禁足了大半個月,真真是好久沒有和這些人出去廝混。

一時,一名郎君便註意到邊上的江苒,笑道:“三郎邊上的這位娘子是誰,怎麽不同我等介紹一番這位佳人?”

江熠沒好氣地道:“這是我妹妹!”

眾人一時都十分驚訝。畢竟先頭他們聽江熠說起自家這位妹妹,常說她跋扈,能叫江熠說跋扈的,那可不是一般的跋扈。

結果這會兒一看,江四娘子文文靜靜地站在那裏,一襲紫色的裙子,整個人窈窕明媚,如同一朵無聲開了的睡蓮那樣叫人瞧了便心下舒坦,哪裏有半分跋扈的樣子。

江熠見眾人都驚呆了,便十分得意,自覺自家終於也出了個叫這些大老粗們能閉嘴的人物,遂得意洋洋地道:“苒苒,你過來,我給你認一認這些人,都是平日同你三哥我一道的,俱都是京裏頭的青年才俊!”

江苒看了看眼前畫風同江熠如出一轍的年輕郎君們,心下道:什麽青年才俊,紈絝子弟還差不多。

不過紈絝子弟們對著她還是十分熱情的,他們一群人在外廝混,沒見過江苒這樣漂亮的小娘子,一時便毫不害臊地“妹妹”長“妹妹”短,便連方才他們心心念念的三郎都要被冷落了下去。

江苒也十分配合,面不改色地就給自己認下了好幾個哥哥。

江熠越聽越不是滋味兒,一手把妹妹拉回來,黑著臉不許那些人再靠近,“好了!苒苒是我妹妹,你們不許占她便宜!”

郎君們紛紛嘲笑:“江熠你也有今天,哈哈哈,是誰之前說妹妹都是麻煩鬼!”

江熠:“……”

江苒笑瞇瞇地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只是繼續同眾人閑聊。江熠卻無聲地感到背後一陣發涼。

他看了看自家同眾郎君們談笑風生的妹妹,悲哀地發現:苒苒至今都沒有叫過我哥哥!

這時候,江苒卻忽然轉過了頭,看向了他的方向。

她面上那種輕描淡寫的愉快,忽然變得更深刻了一些,眉眼彎彎的,喊道:“哥哥!”

江熠下意識“唉”了一聲,激動得語無倫次,“怎麽了?”

江苒穿過眾人,同時也穿過了江熠,朝著他背後走去。

江熠:“……”

他往後看了一眼,發現錦衣玉冠的太子殿下正騎馬而來,江苒那一聲哥哥顯然叫的是他。

裴雲起下馬,將韁繩交給仆從,便見她提著裙擺快步走過來,他面上不由顯露些微的笑意,只是道:“苒苒。”

“哥哥你也來啦,”江苒笑著道,“我先前還以為這樣的場合你是不喜歡的,便不會答應要來呢。”

裴雲起往她身後看了一眼,擺擺手示意眾人起身,江苒這才發覺身後的郎君們都烏鴉鴉地行禮,她不由面露尷尬,往他身後藏了藏。

裴雲起不由莞爾,輕輕地拽了她一把,將她帶出來,同她並肩往前走,只是道:“文酒宴往往匯集了全京城的青年才俊,我是儲君,為公為私,自然都要來的。”

江苒點了點頭,旋即小聲地同他道:“我阿娘催我哥哥們都好生瞧一瞧,席間有沒有心儀的小娘子,我瞧這藕園宴,大家都是預備著相看來的罷。”

他不知道為什麽,微微一怔,目光落到她猶帶幾分紅潤的面頰上。

江四娘子的美麗在京中已是人盡皆知,可如今她這樣滿眼笑意,有一種不自知的嫵媚,便更為她平添兩分顏色。

太子殿下冷心冷情,一貫對於美色不太敏感,這會兒卻也下意識地覺得,她比起他上一回瞧見的時候,好像還要再漂亮一點。

……是因為,藕園宴上,她也要來尋心儀的郎君麽?

裴雲起微微垂眼,只是不動聲色地道:“苒苒也是這麽想的麽?”

江苒並不能體會到太子殿下問出這話來的時候內心的百轉千回,她被問得有些好笑,只是懶洋洋地道:“我可沒什麽好瞧的,我阿娘說了,我年紀還小呢,並不急的。”

事實上,裴雲起近日,陸陸續續地聽說了一些人家試探著同江相和江夫人問起她的婚事,二老倒是都十分淡然,一直以“苒苒年紀還小”的借口推脫過去。

他如今聽到她自個兒也這樣說,倒有些說不清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氣,還是更失落了一些,只是擡手摸一摸她的頭,“那你一會兒便乖乖吃飯,我聽你二哥哥說,你近來貪口腹之欲,冰吃多了,常喊肚子疼,一會兒席間少碰那些生冷的。”

江苒應了,又十分認真地同他道:“那太子哥哥你該好好看看了,我聽阿娘說,陛下和皇後娘娘,都很為你的婚事著急呢。”

裴雲起步子一頓,半晌,用古怪的神情瞧了瞧她,低聲應了。

說話間已到了席間,今兒俱是小輩,除了最上首的帝後同儲君之位,下頭便是郎君娘子們分列而坐,因而兩人便在此分開了。

江苒才坐下,便發覺周邊除了京城裏頭那幾張看慣了的熟面孔,還多了不少生人,大多都是姿容美麗的小娘子們,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奔著太子殿下來的。

這時徐循拉著徐菁坐在了她邊上,江苒看過去,見徐三娘今兒穿了身天青色衣裙,她本就生得柔美,如今乍一看,更多出幾分婉約秀媚來。

徐菁年齡尚小,倒是不太顯得出,只是興許是前些時日她鬧事被罰的緣故,瞧著面色略有些憔悴,眼下也掛著青黑。

這兩姐妹一貫同進同出,今兒身邊卻又另外跟了名小娘子,她穿得卻紮眼,乃是一身艷色,比起徐循徐菁,更為引人註意。

江苒笑著同徐循打了招呼,才不動聲色地瞧向那紅衣小娘子,“這位是……”

徐循輕輕地笑了一笑,只是淡道:“這位是舍妹徐柔,家中行五,阿柔,這是江相家的四娘子。”

徐柔論起容貌來並不差,乃是同徐菁一般的活潑明媚,可她偶爾露出的神態,卻是極為高傲而難以親近的。便是見了江苒,她也只是略略擡了擡眼皮子,有點兒半死不活地“哦”了一聲,瞧著並沒有打招呼的打算。

江苒輕輕挑眉。

徐循沒說話,徐菁卻忍不住了,短促地笑了一聲,嘲諷道:“庶出就是庶出,連點兒禮節都不講,一點都上不得臺面。”

徐柔在後院之中比起徐菁反倒要更受寵一些,哪裏會讓,聞言便是冷笑,“姐姐你倒是嫡出,可規矩並沒有比我好到哪裏去罷,不然前些時日怎麽叫夫人禁足了?”

這話一說完,徐柔便覺得自己被人推了一把。

眾人愕然擡眼,只見榮安縣主正面無表情地帶著人過來,那一下竟是她叫人推的。

見徐柔滿臉不可置信,榮安縣主掀了掀眼皮,“怎麽了,這兒是本縣主要坐的位置,你還想搶不成?”

這熱鬧有趣,江苒悄悄地往手裏抓了把瓜子,低聲問邊上的徐循,“這是怎麽了?”

“前兩天平昌郡王妃帶著人抄了平昌郡王在外置辦的宅院,足足三處,處處金屋藏嬌,有幾個連孩子都不小了,”徐循壓低了聲音,“只是今日要辦藕園宴,所以忍下了沒發作。”

江苒聽得一呆,心說怪不得榮安如今看庶女都這麽不順眼。

不過那平昌郡王是怎麽做到一面扮演好男人一面在外頭養這麽多外室的?果真……深不可測。

她想著,又有些可惜起來,看了看上首。帝後尚未就坐,裴雲起卻已然入座了,如今身邊正圍了不少臣子寒暄。那傳聞的主人平昌郡王便在其中。

這平昌郡王女兒都頗大了,瞧著卻還是個風流人物,桃花眼微微上揚,一瞧果然不是個正經人,怪不得桃花運纏身。

相比之下,太子殿下便端方得過了頭,即便是在寒暄的時候,瞧著也是冷冷淡淡。

江苒不由替他扼腕——太子哥哥,你這個模樣,瞧著就不太有桃花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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