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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塔裏的魔教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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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塔裏的魔教教主



“明真。”

我第一次聽到他呼喚我的名字。

他的聲音宛如高山流淌而下的雪水,透著漫過骨髓的清冷。

沒想到他記得我,幾乎受寵若驚,我提著食盒回過頭,看到他站在鐵欄後。

從狹窄高窗傾瀉而下的光線被塵埃剪碎,散落在他的臉頰和睫毛上,襯著瑩潤白皙的膚色氤氳出朦朧冷清的光暈。

微微淩亂的長發披散在肩頭,頎長的脖頸上連片暧昧痕跡尚未褪去。

不知是誰留下的。

兩個月前他被方丈親自關進了這座塔,在那之前我從來不知道傳說中的魔教教主燕棲川,竟然是這樣一個清貴冷漠的美人。

我猜道鴻師兄也沒想到,不然不會第一次看到就發了那麽久的呆,連方丈呵斥也沒有聽到。

道鴻師兄是寺裏功夫最好的武僧,平日裏冷酷得像是殿內的羅漢雕塑,了字輩的師伯都打不過他,但是方丈說他六根難凈,易成魔障,從來不肯放他下山去懲惡揚善。

現在美人教主被關進來,讓他下山他也不願意去了。

說起來師兄近些日子第一次下山,也是因為燕棲川。

他被幾個部下夜裏偷偷救了出來,師兄急吼吼地向方丈請命去找他。

大概是為了圍剿魔教餘孽跑得太遠,和人錯過了。數天後,華陽劍派的副宗主丁季同親自將燕棲川送了回來。

那位副宗主曾是江湖上出了名正直可靠的大俠,可那天他騎著馬將人送來,燕棲川被困在他身前,是一副疲憊而隱怒的模樣。

丁季同將人從馬背上抱下來,動作間我看到了被重重衣袍掩飾的尷尬。這位大俠……大約是用“劍鞘”蹭了教主一路。

燕棲川的唇紅紅的,唇角有被啃咬舔舐的細小傷口。

交接的時候,燕棲川突然扯過丁季同的領子,輕聲說了一句什麽。

他的模樣太過好看,那平和的姿態也太像是示弱,占了一路便宜的人沒有任何警覺心。他非常順手地抽出他腰間的長劍,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插|進丁季同的胸膛,並且硬生生擰動劍柄,將裏面臟器血肉攪了個稀巴爛。

溫熱的血濺在一旁的馬身上,白馬變棗紅。煞是好看。

燕棲川飯菜裏的化功散又要加量了,我想。

師兄快馬加鞭趕回來的時候臉色陰沈得可怕。

因為收了武林盟主打點的銀子,我每天要私下給燕棲川燒三次熱水,送過來供他沐浴洗漱,那天去得晚了,天色已經擦黑,我隱約聽到破碎的哽咽聲。

從門縫向裏面窺視,我看到師兄精壯黝黑的後背,汗水正順著肌肉紋路流淌而下。

被他握住的細白腳踝上,鐵鏈隨著晃動頻率發出清脆的聲音。

我想敏銳的師兄應該早發現我了,但是他專註於在美人教主身上獲取歡愉,無心理會我。

破戒的師兄有點可怕,又非常可惡。

只會在燕棲川失去反抗能力趁人之危的家夥,如果燕棲川武功尚在,師兄現在估計也像丁季同那樣被殺掉吧。

……師兄真是該死。

我盯著牢籠角落矮桌上的殘羹,覺得自己要犯嗔戒了。

如果我悄悄扣下燕棲川飯菜裏的藥……別說師兄,整座寺、整個武林是不是都要在這位魔教教主的怒火下付出代價?

不過最後我還是沒能成功,看管的人警惕性太高了。只好順便去後廚幫忙端走了師兄的齋飯,師兄練功的時候在他的禪房外轉悠了幾圈。

幾天後,師兄走火入魔狂性大發,因為打傷我被方丈鎖到後山,而我作為寺裏出了名崇拜道鴻師兄的小沙彌,許多人看到我都是十分同情的神情。

我也是真的很沮喪。關了一個師兄,又來了一個上官昭。

說是和方丈論禪,有事沒事就往這裏跑。作為楓葉山莊的少莊主,整天都沒有事做嗎?

他不像師兄自恃武藝高強敢去侵犯燕棲川,但每天站在外面用黏膩的目光舔舐他的肌膚,沒事找事地說一堆無聊的下流話,也是很討厭了。

希望他也去死。

思緒到這裏結束……我回味著燕棲川呼喚我的音色,感到忐忑又隱隱興奮。

他叫我,是想做什麽?

如果他讓我給他開牢門,我覺得我會不由自主照做的……就算會被殺人滅口。

不過我沒有鐵鏈的鑰匙,也沒有化功散的解藥。

一瞬間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沒用。

我走近了他。



他要我殺一個人。

半個月後屠魔誓師大會上,殺掉顴骨上有蜘蛛胎記的人。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把這個任務交給我,是什麽讓他信任我有這樣的能力,是因為師兄被關?後山大火?上官昭瞎掉?探望者接連中毒身殘……?他發現這些和我有關了?

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但是……我也想要報酬。

“我可以……摸你一下嗎?”我問他。

他冷冷瞥我一眼,沒有回答。

我只好訥訥地退回去。

他那雙深潭般的眸子,原本冷冽上挑的眼尾現在微微發紅,宛如春末桃花開在蒼白肌膚上,有種病態的美感。

我知道那是被弄得太痛哭過的痕跡。

又是誰來過了呢?

後來我發現他並不只是對我一個人說了那句話。

所有人都知道他想殺一個蜘蛛胎記的男人。

“那是雷雲劍主尤震,百年前江湖第一劍客,應該早已經入土了,為什麽會想殺他呢?如何去殺一個早已死去的人?”

聽到他們的討論,我想這位教主其實不用武功,一樣可以獨霸江湖吧。身在囚籠,卻依然有無數人願意為他的一句話赴湯蹈火。

如果他一開始沒有選擇魔教,而是正道呢?會有多少人願意追隨他呢?

不……

不對。

我突然被自己逗笑了。

我想起來很久以前的事。淩雲教當年還不被稱為魔教,它原先是個很小的教派,蟄居西南一隅,大多教徒都是本地人,並沒有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燕棲川就是那塊美璧。

武林盟那群人制造了一起又一起的冤案,屠殺當地百姓,將所有黑鍋扣在淩雲教頭上,然後淩雲教成了魔教,他們順理成章地活捉了燕棲川。

原先也許是世仇也許敵對過多年的幾個勢力,為了得到這個人而結盟。

只是沒想到燕棲川武功那麽高,部下那麽忠誠,手段也十分了得,七年了,現在才被抓到。

我想起的事情越來越多了。

某天晚上,我翻出了自己床下的一箱箱人|皮|面|具,和一柄鈍劍。

“你知道屠魔誓師大會是做什麽嗎?他們要瓜分你的歸屬。他們會比武,勝出的那個人會成為你的丈夫,主人,永遠將你鎖在床上。或許他們也會達成新的盟約,輪流分享你。”

燕棲川閉目靠在墻邊,雙手抱胸坐著,仿佛沒有聽到我的話。他長得極美,但是一舉一動都十分英氣灑脫,並不會讓人誤認為女子。雖然總會有人想禁錮著他的手腕,打開他的身體,期望他像個女子一樣承寵。

我又說:“你為什麽想殺尤震?告訴我原因……說不定,我現在就可以把他的屍體交給你。”

但是他還是不回答我。

為什麽他除了最開始那句,就再也不理會我了呢。

我感到自己整張臉都在發癢。

我希望他能看我一眼,和我說說話。

我希望他註視著我。

握著鈍劍的手掌不受控制地顫抖。

你究竟想要什麽呢,燕棲川?

“咯啦、咯啦……”是骨骼裂開生長的聲音。

在這座破寺呆了五十年,換了十幾張臉,始終沒有哪個佛能讓我真正靜下心修行。

我看著自己變得粗糙寬大的手掌,感覺到突然拔高以至於可以俯視燕棲川的身量,扯下殘破的假皮,摸了摸臉上胎記的地方。

燕棲川終於睜開眼睛,蹙著眉正視我。

他皺眉的樣子也那樣好看,讓人想要把世間的所有捧到他的面前。

“我可以把性命交給你。”我輕輕地說,“但我需要報酬。”

他的手指細長而冰涼,胸膛卻是暖的。

所有染指他的人都不應該再活在這個世界上。

包括我自己。



我曾無數在夢裏經歷這樣的場景。

他在我的懷裏。唇那麽軟,呼吸間散發清冷的淡香。

他其實很怕疼,過度的啃咬會讓他難受地推拒,更別說太過深入和激烈的侵犯。像是在蜜罐子裏細心呵護長大的嬌貴身軀,總會給人天生就應該被享用的錯覺。

但是他殺起人來也那麽隨性而為,更加地迷人。

他的手指搭在了我的喉結上,但是被我的動作一次次沖散力氣,始終無法狠狠扼下去,反而像是情|色地撫摸。

我按住他修長的手,沿著指尖舔了下去。

最後,我把鈍劍送到了他的手裏。

我活了很久。殺過許多人,也救過許多人,忘了許多事,又想起許多事。

一生渾渾噩噩,直到遇見他。

當年的燕棲川還未坐上教主之位,只是淩雲教裏一個沈默寡言整日鬥篷裹身的古怪少年,我為了劍譜殺死當時的教主,並偽裝成了對方的模樣,恰好遇到了湖畔洗漱的他。

後來我開始定時前往窺視,任由自己獨自墜入了永遠無法逃脫的巨網。

我繼續偽裝成教主,提拔他,教導他,如父如兄,可是他像是個沒有心的人,似乎永遠沒有什麽能讓他動容。對他溫柔不能,對他粗暴亦不能。

他的眼睛裏倒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

可是我那麽喜歡他,日覆一日,求而不得,逐漸扭曲。

我餵了他藥,在他昏沈時問他最愛誰,最喜歡什麽,最想做什麽。

他說,他只要殺死一個顴骨上有蜘蛛胎記的男人,就可以離開這裏。

他沒有喜歡的東西,這是他唯一想做的事。

怪不得他能冷酷到這種地步,原來他不屬於這個世界。或許在他眼裏這裏所有人都不能稱之為人。

我剝下自己的面具,用劍刃在自己臉上劃出了一只血淋淋的蜘蛛,用藥水將創口抹成胎記的平滑。

我要成為他唯一的執念。

在他十八歲那天,我宣布將教主之位傳給他。裝作醉酒,握著他的手腕將他拖進房間,占有了他。

掐著他的腰肢進入他身體深處,我一邊卸下了偽裝,讓那只猙獰蜘蛛出現在他的視線裏,喘息著笑起來:“我等你來殺我。”

十年了。

偽裝太久,幾乎忘記自己是誰。直到這次重逢。

鈍劍一寸寸從喉管割裂。

我發不出聲音,只能久久地、久久地凝視著他。

很想知道,在我斷氣以後,他發現自己沒能離開,會是什麽表情。

會生氣嗎?能讓他因為我而憤怒,也算是件美事。

或許他還會以為自己再也無法離開——至少在他找到我藏匿的那個茍延殘喘的家夥前,他的確無法離開。真正的雷雲劍主早被制作成黑僵活屍,在我死去之後,世間再無人知曉他藏身之處,它將在那座雪山深處永遠地活著,永遠不會被發現,更不會殺死。

燕棲川的願望將永遠也無法實現。

囚困在我用死亡為你編織的籠子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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