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來了之後，不周山上的生活依舊平靜無波。

顏麓和書溪先後得道，成長為大人的模樣。

成長為大人之後的書溪比以前更加倜儻耀眼了，總有女修黏在他身邊，這讓顏麓和他相處的時間大大減少了，反而少年和他相處的時間大大增加。

顏麓最近迷上了劍法，常常一個人在林子裏一練就是一整日。

少年就在他旁邊看著，一步也不挪窩。

“小修，你過來。”

小修是書溪給少年取的名字，雖然偷懶，但也還算貼切。

顏麓招呼著小修，他最近新創了一套劍法，在裏面加上了書溪的部分，但是書溪不在，他需要一個人配合一下。

小修樂顛顛跑過來，仰頭道：“顏哥哥，什麽事？”

顏麓用靈力凝了一把劍，遞給小修：“來，哥哥教你劍法。”

小修在這方面大概是有些天賦，再加上長期觀察顏麓練劍，顏麓一教，他就立刻領悟了。

但他故意裝作不會的樣子，借此機會讓顏麓把著他的手，糾正他的姿勢。

書溪好不容易甩掉那群女修，跑到後山找顏麓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顏麓從後面握著小修的手，帶著他切招，兩個人貼得非常近，再加上小修的高度只到顏麓心口，從書溪的角度看來，就和顏麓從後面摟著他似的。

乒的一聲，顏麓擋開飛向小修的劍，看清來人，直起身道：“書溪，你幹什麽？”

他的聲音中不自覺地帶了幾分怒意，畢竟劍是向著小修的致命之處而來的。

書溪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滿不在乎地道：“抱歉，手滑了。”

顏麓對他無語，招呼小修去一旁休息會兒，將新創的劍法和他說明了一下，書溪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這一套威力很不錯啊！靈力互相增益不說，攻守兼備，殺傷力也不錯。”

顏麓道：“要不要先走一套試試？”

書溪歪頭看著顏麓，眼裏漾出的全是笑意：“當然要！來！”

他們兩人從以前就經常配合著修煉，這些年劍法精進之後，配合得愈發默契了，一招一式仿佛心有靈犀，看得一旁的小修眼神漸漸沈了下去。

從那之後，女修們漸漸發現，書溪越來越難約了。

他似乎在故意躲著她們，以至於大部分的時間她們不是在尋書溪，就是在尋書溪的路上。

其實書溪哪也沒去，只是和顏麓在後山擺了個神隱陣法，躲在裏面偷偷練劍。直到某一天，幾個女修終於發現蹊蹺，破陣進來，冷不丁瞧見了顏麓。

顏麓的大名其實也在排行榜上高居不下，只是他的性格不如書溪平易近人，尤其是得道之後，每每有女修接近，總覺得他的身上散發著寒意和威壓，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因此大部分的女修都有些怕他。

這會兒雖然好不容易尋見了書溪，但女修們看見在一邊冷眼旁觀，並不斷散發著威壓的顏麓，縮了縮脖子，紛紛走了。

書溪緩了一口氣，難以置信地道：“這群姑奶奶，可是磨人得很。今天竟然這麽簡單就放過我了？她們會不會是欲擒故縱，其實在密謀著什麽呢？”

顏麓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書溪拍手道：“不管了，這樣更好。哎顏麓，我覺得這個地方應該改動一下，你看這樣是不是更順手……”

顏麓後來每每回想起這段時光，都不禁為之唏噓，這是他們在不周山上最為幸福的一段時光。

·

時間誕生了。

不周山上的寧靜生活終於被這突如其來的第七種道打破了。

原本世間只有六種道，玄道、化道、無道、魔道、妖道、阿修羅道，這六種道勢均力敵，相互牽制。

冷不丁出現一個時間道，全地都轟動了起來。

這是一個可怕的、可以逆轉一切的道法，六道和眾生皆被撼動了。

若有人掌握了這樣的道法，隨時可以回到過去改變一切，這將是讓人難以想象的。這樣的道法只要存在一天，這個世間將永無寧日。

於是六道和眾生有了共同的目標——消滅時間。

這場戰役聲勢之浩大，時間持續之長，付出的代價之大，達到了史無前例的地步，被稱為七道之戰。

七道之戰以六道的勝利而告終，可怕的第七道被他們合力封印在了一方荒土裏。

至此，六道終於結束了長年的爭鬥，達成了平等互利的共識。

玄、化、無三道歸天，稱為天道；妖、魔、修羅三道歸地，稱為地道；從此以後六道各占一隅，互不幹涉。

此次七道之戰奠定了天道與地道的基石，天道產生了天尊、帝君、星君、神君、上神、神、神使、仙君、上仙、仙、仙使等各樣系統化的神職，地道也產生了地尊、魔君、妖神、修羅殿、地仙、地靈、地妖、地魔等各樣紛繁覆雜的不十分系統化的神職。

在這場戰役裏，死了很多人，也有很多人失蹤。

婆婆在這次戰役中受了嚴重的傷，推卻了三位天尊的任命，在不周山靜養。

顏麓和書溪雖然也受了傷，但他們因為在這場戰役裏的出色表現，雙雙被封為了戰神。

至於沫雪，她因為沒能完成書溪的托付，弄丟了小修而自責，和二人漸漸遠了。

·

“正德星君，這是要去哪？”

顏兮真剛從天澧宮出來，就看見書同瀾斜倚在墻上，背著手。

“玄月星君。”顏兮真笑著走了過去，“在等我？”

書同瀾半分不好意思也沒有，懶洋洋道：

“那可不。”

說完從他墻上直起身，手中的東西精準地扣在了顏兮真頭上。準心之準，動作之迅速，比他出劍的速度有過之而無不及。

兩個人在天澧宮門口你一手我一爪地鬧了起來，最後在過路仙使詫異的眼光中停了手。

顏兮真無語地取下頭上的東西，發現是一個紫藤蘿編成的花環，沒好氣道：“玄月星君，請問你今年貴庚？”

書同瀾笑嘻嘻地將另一只手上的花環扣在了自己頭上：“顏麓啊顏麓，你怎麽這樣？小時候你不是最喜歡這個嗎？現在上了天，就見異思遷了？”

顏兮真給了他一肘子，道：“說什麽呢你。你不覺得，咱們這麽大的人，戴這玩意怪傻的嗎。”

書同瀾嘖嘖道：“非也非也，這不叫傻，這叫懷舊。”

說完他又將花環重新給顏兮真戴上，整理好，笑道：“一起戴就不傻了。”

顏兮真掙了兩下也就隨他去了，反正這家夥從小就一副玩不夠的樣子，比起這個，他更好奇別的。

“九重天也有紫藤花？我還以為只有不周山上有。”

書同瀾笑道：“的確只有不周山上有。”

顏兮真停下腳步：“你下界了？”

書同瀾看了他一眼，滿不在乎道：“也不算下界。不周山和九重天是連著的，你不知道？”

這下顏兮真是真的訝異了：“怎麽會？”

書同瀾露出了一臉就知道你個乖學生什麽也不知道的表情：“跟我來。”

書同瀾帶著顏兮真一路走，終於來到一處地方。

這裏靈霧繚繞，地勢平緩，視野開闊。顏兮真上天這麽久，竟然從來不知道九重天還有這樣一處地方。

書同瀾輕輕擡了一下手，四周的靈霧便回旋起來。很快，被靈霧覆蓋住的地面露了出來，下面竟然不是雲層，而是黑黝黝的土地。

顏兮真忍不住訝異道：“這是……”

“不周山。”書同瀾道。

說完，他拉著顏兮真站到那片土地上：“不周山是現在天地之間唯一仍然相連的地方。難為你在天上生活了這麽久，竟然連這個都不知道。”

顏兮真：“……”

書同瀾看他吃癟的樣子，忍不住笑了：“怎麽樣，這些東西婆婆不會教吧？是不是突然開始有點佩服我了？”

顏兮真冷不丁接觸到那片熟悉的土地，忽然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太久沒有回去過了，不知道婆婆現在過得怎麽樣？

書同瀾知道他也非常想念故土，只是礙於身份不好回去，遂故意撩撥道：“從這下去就是不周山了哦！我可是要去了，你來不來？”

那時候地上還沒有人類，天規也還沒有那麽森嚴，因此神官下界也不算作違規，只是自從天地被盤古用開天斧徹底分開之後，地道對地面的控制欲就更強了，因此很少有天道之人會這麽去做。

他沈默地望向腳下這片土地，兩個天靈族一起下界，這算不算挑起戰火？

書同瀾見他還在搖擺不定，二話不說召喚出踏歌劍拉著他順著山勢往下而去。

山還是那座山，只是更高了。

仿如一根藕上的絲，被拉得高聳入雲，又如一根柱子，支撐著層層天宮。

書同瀾禦劍非常快，很快就到了他們曾經生活的地方。

那裏變了不少，黑黝黝的土地上長出了青草，間或有星星點點的小花。

天空變得澄明透亮，湛藍如洗。

太陽暖暖地掛著，照耀得連溪水都變皮了，叮叮咚咚地彈唱著，像流浪的歌者。

顏兮真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下界了，最初的緊張過去，他開始感覺到興奮和刺激。鮮花、綠樹、山溪，這一切都讓他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兩個人一邊走一邊閑聊，遠遠就看見了那棵亙古不變的巨大紫藤樹下圍坐著的學生。

這些學生們咿咿呀呀，朝中間那個美麗的女子喊著“婆婆”。

婆婆還是老樣子，烏發雲鬢，人身蛇尾。她本身是妖族，但她的學生卻不拘泥於妖族。靈族、魔族、修羅族，有緣分的她都會收。

這次下來，顏兮真發現有一些並非四族的學生，不禁奇怪道：“婆婆，這些是？”

“這些都是我捏的泥人。”

婆婆上上下下打量著顏兮真，這是她的驕傲，她帶出來的最為滿意的學生。雖然他們的道不相同，但他仍是女媧最為掛念的孩子。

“人？”

“是啊。近些年來地生三道越來越不愛送孩子到我這來學習，說我教出來的孩子最終都入了天界。我的好學生也不知道來看看我老婆子，我就只好捏一些泥人來陪我玩咯。”

顏兮真笑了：“婆婆這話可是在怪我不來？”

婆婆佯怒道：“是啊，要不是書溪，你個小沒良心的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想起來看看我老婆子。虧我費心費力地拉扯你，好不容易拉拔大了，翅膀硬了，頭也不回地就離開了。你自己看看，我捏的人，可不都是照著你們兩的樣子捏的嘛。”

顏兮真轉頭看去，這些“人”，果然是照著靈族的樣子捏的，頭，身子，手，和——兩條腿。

他有些感動，牽起了婆婆的手：“婆婆，先前是我不對。我現在回來了，以後我一定和同瀾一起常常來看你。”

那以後，顏兮真和書同瀾真的常常偷溜下界去婆婆那裏玩，順便逛一逛人間。看見人族聰明精靈的樣子，頗為喜悅。

顏兮真喜歡看著他們學習，看著他們今天從婆婆那裏學會了取火，明天又從婆婆那裏學會了使用工具，好像比自己學會了什麽還要高興。

後來他們發現，這些泥人雖然是用泥照著靈族的模樣捏的，但腦袋竟然比靈族還要聰明。一段時間不來就會發現又有新的東西在他們中間產生。這種感覺非常奇妙，好像撿到了一只流浪的動物，結果發現這只流浪的動物不僅聰明，還聰明得超出了自己的想象那樣，既欣喜，又有點驚慌，好像還有些不太踏實。

這種不踏實的感覺在人族開始征伐大地時變得更為明顯了。

首先是人類的繁殖能力，就像兔子，一窩一窩的，二變四，四變八，八變十六，越來越多，很快就將全地都占滿了。

這引來了妖、魔、阿修羅三道的不滿。他們開始和人族征戰，不斷將災難和瘟疫帶給他們。

但婆婆始終站在人類這邊，她就像一個女戰士，或者說像一個慈愛的母親，為人類祛災避難，遮風擋雨，並且向天道請求了援助。

三位天尊和婆婆向來有些交情，派出了數位上神和神使下界支援，顏兮真和書同瀾得知消息後自然當仁不讓，主動請纓。

“婆婆，情況如何？”

下界打得很兇，但顏兮真並沒有穿戰甲。天界的主要目的首先是支援，三位天尊交待過，若非必要，不可主動挑起紛爭。

婆婆難得地露出嚴肅的表情，對顏兮真點點頭：“顏麓來了。”

“婆婆，我也來了。你怎麽只看到顏麓，看不到我？”

書同瀾從顏兮真身後探頭出來，故意想給婆婆一個驚喜。

顯然，他的目的達到了。

婆婆疼愛地揉了揉他的臉：“皮猴，你來的好。婆婆真沒白心疼你們倆。”

書同瀾笑道：“哪有，婆婆盡偏心顏麓了，哪有我什麽事兒啊。”

婆婆也被他逗樂了：“就你會貧。”

眼下的情況有些不容樂觀，三道已經聯合起來組成了臨時聯軍，水災、風災、冰雹、烈火，各樣可怕的災難降臨，侵襲著脆弱的人類。他們有的竭盡全力抵抗，有的已經流離失所，有的登高疾呼，向天，向不周山尋索著他們的神祗。

顏兮真和書同瀾造了一座大船，將全地的人陸續接到不周山上。不周山很快就擠滿了人，食物和淡水供不應求了。很多人因為喝了不潔的水而患了痢疾，這樣的傳染病比外界的洪水還要讓人心惶惶。

人類真是既可愛又脆弱。

顏兮真看著受苦受難的人類心想，一定要保護好他們。

“顏麓，你在幹嘛？”

顏麓被封為星君之後，早已經改了字號，現在叫做顏兮真了，書溪也取字為書同瀾。

但書同瀾總喜歡叫他原名，說這樣比較親熱。

顏兮真揚了揚手中的草，對他道：“我在找這種草。有人說他吃了這種草就不拉肚子了……你也幫我找找。”

“你還真是把他們當成寵物了啊？這麽關心他們。”書同瀾賴皮道，“怎麽不見你關心關心我？我也肚子疼。”

顏兮真白了他一眼：“快做事。”

書同瀾不死心地哼哼唧唧著，又惹來好一頓白眼。可他仍不死心，幹脆變本加厲，往地上一滾，捂著肚子哼哼得更大聲了。

“……哪裏痛？”

顏兮真終於被他哼哼煩了，心想幹脆給他揉揉，意思意思得了。

書同瀾嘻嘻笑著，抓著顏兮真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摸：“這裏……還有這裏。”

顏兮真嘆了口氣：“躺平。”

書同瀾詭計得逞，極為幹脆地翻過來，露出頗為讓自己得意的八塊腹肌。

他用眼角斜瞟著顏兮真，看著他無奈的表情，心裏已經得意炸了，嘴上一邊哼哼一邊道：“真的好痛啊，你再用點勁。”

顏兮真拍了他一下：“這是肚子，不是鼓。再用勁小心給你按炸了。”

書同瀾哎喲哎喲地抱著肚子笑了：“我說用勁就用勁，堂堂戰神手上怎麽軟綿綿的，你是不是久了不練，不行了啊。”

顏兮真瞧他得意的樣子，想著是時候該醫他一下了：“……用勁是吧。”

他看準丹田位置，往下用力一按：“怎麽樣，好點沒？”

書同瀾被他這一下按得兩眼發黑，身體立刻蜷得像個蝦米：“啊……顏麓你個王八蛋，你想要我死？”

顏兮真忍著笑，又在氣海狠狠按了一下：“還裝不裝？”

書同瀾連連求饒，又被顏兮真按在地上，把腹部所有穴位挨個揉了個遍才停手，按得那叫一個熱淚盈眶。

這回他再也不敢裝病了。

作者有話要說：

《團結有愛》小劇場：

顏兮真：怎麽了？

沈仙移（氣鼓鼓）：我吃醋了。

顏兮真（不明所以）：這些回憶都是我跟你的啊。有什麽好吃醋的。

沈仙移：你是不是比較喜歡原來的我？

顏兮真（啞然失笑）：為什麽？

沈仙移：身材好啊！八塊腹肌！我現在可差多了……身高也比原來矮了12公分！

顏兮真：只要是你，什麽時候，什麽模樣，我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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