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星君滿意地指了指泛著瑩白色光芒的卷軸，悠閑道：“知道我帶你來幹什麽了吧？”

沈仙移直感覺到頭皮發麻：“……背書？”

正德星君：“背書。”

沈仙移：“全部？”

正德星君：“全部。”

沈仙移：“……”

沈仙移記性雖好，但這十萬天條要怎麽背，他卻著實有些頭疼。

尤其是在那些天書，他一個字也不認識的情況下。

沈仙移往那白茫茫的一片中行去，伸手掀起帛鍛——卻撈了個空。原來那卷軸都是由一種類似帛鍛質感的靈體構成的，看似沈重厚實，實則輕飄飄地沒有實體。他驚訝地看了正德星君一眼，對方朝他點了點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沈仙移硬著頭皮一躍而起，竟然一躥就是十來丈。這裏的靈力極為充沛，仙靈體質的人在此處，簡直就如魚得了水一般暢快。他腳下一踮，又往上躥了十來丈，可那閣頂仍然遙不可及。

想不到，這背書竟是個體力活。

等沈仙移好不容易躥上了閣頂，才發現其實此閣根本沒有封頂，閣口仿佛一個和外界交通的火山口一般，各種靈質靈氣幽幽環繞著相互追逐，方才在下面看見的白色雲霧，便是這充盈的靈氣。

再看那卷軸，是從這閣樓頂端放置的巨大輪轂中一卷挨著一卷垂下來的，密密匝匝貼著閣壁排成一個巨大的的圓圈。沈仙移數了數，一圈正好排列十二條巨型卷軸，也就是每卷一萬零七百條。

難怪這閣樓這麽高……

那卷軸上每個字都暈著淡淡的幽光，碧波一般輕輕蕩漾著，既柔且美，可沈仙移卻對著它們再次犯起了愁。

忽而聽得正德星君傳音入密：[你在亂飛什麽？]

沈仙移剛想說話，忽而想起靈體喜靜，不宜高聲喧嘩，轉而驅動法力，傳音入密：[.……]

好一陣，才等來回音：[六個點？]

沈仙移不知道其他人上天之前有沒有習過天書，可他是著實沒有。自從十六歲下山離開沈家師門後，他就再也沒有回去過，至於以後的那些修行之道，也全是他自己結合先前的基礎和術數命理、五行八卦而窺破天機，一點一點摸索出來的。若不是因此，他應該也能在二十五歲之前結丹，將容貌固定在顏值最高的巔峰時期。

正想著，忽而看見一個紅色的身影緩緩由下而來。沈仙移忙斂了心思上前行禮，傳音入密：[見過星君。]

正德星君點點頭：[看得怎麽樣？]

沈仙移見實在瞞不下去，只得老老實實回答道：[其實我沒有修習過天書……這些字，我不太認得。]

正德星君聞言卻有些訝異：[怎麽會？仙門世家也好，道觀法寺也好，修習到元嬰期便會有專使教習天書，否則後期道法晦澀難懂，又沒有人閑到將它們全部翻譯過來。難道你的師門沒有教授與你？]

沈仙移：[這個……一言難盡。]

正德星君看了他一會兒，沒有繼續追問。

衣袖一揮，一本如字典一般的厚重書籍便出現在空中。

沈仙移接過那本亦是由靈體幻化出來的書籍，微微有些訝異：[想不到這靈體竟能精細到這個程度？這書頁竟然比凡間的紙張還要薄上幾分。]

正德星君聞言笑了笑：[其實，這整間昭文閣，包括裏面的書都是由靈體構成的。]

沈仙移聞言更是訝異，這麽大的建築物，若全部由靈體構成，那得耗費多大的法力和心血？光是日常維系，怕是就得耗費掉幾個沈仙移了。

正想著，便見正德星君將那“辭海”向上一托，指尖微微一挑，那本書便淅淅沙沙幻化為一縷一縷的靈力，像一束束散發著微光的發絲一般，倏倏地灌入了沈仙移的腦海。

還沒等他明白過來這是什麽操作，就發現眼前的天條不再是晦澀難懂的蝌蚪文，而是幻化為了一個個可以被自己認知的文字。

[這樣，你便可以看懂我這昭文閣內的所有書籍了。]正德星君解說道。

[那外面的那些呢？]

沈仙移感覺這算是這些天來遇見的唯一一件好事，就像連續挨了幾個巴掌後終於得了一顆甜棗一般，頗有些喜滋滋的。

[外面的那些，除非我用靈體重構，否則……]

沈仙移剛亮起來的眼睛又暗了下去：[還是得學。]

[不錯。]

沈仙移認命地轉身，繼續攻克天條去了。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想來屈夫子應是在這昭文殿裏背過天條的人，不然怎麽能寫出如此應景的句子？

沈仙移上上下下穿梭在天條堆裏，一晃半月已過，這十萬天規竟然連一遍都還沒看完。

好在天庭靈力豐沛，信手一拈便可補充精神和體力，沈仙移漸漸有些明白留在這九重天的好處了。

讓沈仙移驚訝的是，他在這研究了十來天，正德星君也在閣裏陪了他十來天。除了偶爾收到傳音會出去一會兒，其餘時間都在上首位置處理著公務。

正德星君是掌管人間功名的正神，批示的自然是人世間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的運途之事。沈仙移上上下下雖然有無數的機會可以偷窺，正德星君也沒有防著他的意思，但他這些天畢竟背了這麽多天規，知道那些均屬於天上人間的機密之事，除了正德星君，只有主薄和副官方有資格審閱。

但讓沈仙移不得不去思考的問題是，才子佳人的運途均掌握在這位星君手裏，那自己當年那些不值一提的丟臉事兒……不會早就被看穿了吧？再想了想，又覺得自己怕是多慮了，正德星君手裏全是經過主薄篩選過的才子佳人，他又怎知自己算不算得上半個才子，入不入得了星君的法眼呢？

就這樣渾渾噩噩又過了幾天，沈仙移好不容易總算把那十萬條天規看完了，花了一整天的工夫將脈絡理順，這才施施然落於正德星君座前。

這二十來天沈仙移表現良好，腳不沾地的背書，此刻自信滿滿地落於座前，想來必定已經胸有成竹了。

正德星君又處理了一會兒手中的卷軸，將最後一卷闔上，置於案幾上成堆的卷軸裏。

一拂袖，那一堆小山般的卷軸便消失了。

他看了看正襟危站的沈仙移，悠閑道：“背完了？”

正德星君說話的時候擡起了好看的桃花眼，微微向上挑起的眼尾看上去自帶了幾分說不出的風流多情。沈仙移又有些恍然，腦海裏總不自覺出現兩個少年的影子。

他幾乎是脫口而出了一句話：“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

“以前？你說的是多久以前？”

正德星君的眼睛又移開了，眸子裏似乎帶了些說不清的東西，好像有些情緒，又好像什麽也沒有。

沈仙移隨著他的眼神看向了一旁，總覺得好像有些什麽呼之欲出的東西，而且他十分確定，就是面前這個人所帶來的。他的思緒有些發飄，緊緊地盯著面前那人的嘴唇，嘴唇張開又閉上，好像在說著什麽。

他好不容易將自己的思緒抽離出來，通過方才唇瓣肌肉的弧度和形狀判斷出來對方剛才說的話。對方說：“小熊馬上就要作為武神飛升了，我這天澧宮碰巧能空出一個副官之位來。你若是不嫌棄這個副手之位，我可以去和帝君申請，讓你來補缺。”

沈仙移此時的反射弧已經被一只手拉得老老長，他盯了半晌才終於反應過來，原來小熊說的“看上你”是什麽意思。

明白過來後，他急忙施禮道：“多謝星君提攜！仙移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正德星君笑道：“死就不必了。你的命早就賣給我了，我現在還不打算使用這個權利。”

沈仙移也笑了：“是。”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星君若是想行使權力了，任何時候都可以。”

正德星君終於有些忍俊不禁了：“我倒是沒見過上趕著逼人家收命的，沈仙師，你的愛好，很特別啊。”

沈仙移也忍不住笑道：“這不是愛好。對星君而已。”

正德星君忽而正了顏色，闊袖一拂轉身坐下：“好了，下一項。天規第七百四十六條。”

沈仙移知道這是最終考試，關系著能不能從這十萬天條裏畢業的事情。

他正了正衣襟，施禮道：“九重天條第七百四十六條：不可在背地裏妄議神君。”

別的不說，這一條可是他在天上學到的第一條規定，如何敢忘。

正德星君輕笑一聲：“第三千四百九十六條。”

“禁止在神武大街及各要道施用包括但不限於任何形式的法術。”

“第九萬六千四百零五條。”

“不可與凡人洩露天機。”

“第九萬六千六百四十條。”

“不可越俎代庖為凡人實現祈願。”

“第九萬八千九百九十九條。”

“奉命下凡之仙官不可在凡人眼前顯露真身。”

今日抽查的，多是下界之事。沈仙移不禁犯了嘀咕，莫非這是要讓自己下凡？

“……”

又抽了幾百條，正德星君這才緩緩起身，道：“可以了。你隨我走一趟罷。”

沈仙移不敢多問，忙忙地跟著去了。方至天澧宮門口，便見早已候在一旁的兩個身影，定睛一看，卻是那沈立與柳弘文二人。

正德星君仿佛沒看見一般直接走遠了，晾著二人好不尷尬。

“你們怎麽在這？”沈仙移頗為奇怪，多問了一句。

“沈仙使，我們是來協助您查案的，已在此恭候您多時了。”

“您？”

“是是，那日帝君命我二人助您查案，恪盡職守，不敢怠慢。”

沈仙移的眼睛在二人身上轉了好幾圈：這是怎麽的，突然轉性了？

卻聽見正德星君道：“不勞二位仙僚，此次本星君會陪他同去。”

聞言，那二人連連道：“那自然是極好的。”

正德星君點點頭，使個眼色，沈仙移便心領神會地跟了上去：“去哪？”

“凡間。”

作者有話要說：

<團結有愛>小劇場：

沈仙移：星君，我能不能不學天書啊。

顏兮真：又開始打懶主意了？

沈仙移：反正你可以用靈體重構啊~只要我上天入地都跟著你，就不怕看不懂了。

顏兮真：上天入地？

沈仙移：上天入地。

顏兮真：行，那就別學了。

（心裏默默地）：好像……又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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