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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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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清歡和走路都打顫的阿吉回到他們四房的小院,說是薛家四房,其實就是個偏院,薛清歡的娘親在世時,做主將這偏院在臨近春潮街的方向重新開了個院門,把這偏院硬是改成了個兩進的小院子,前後院加起來總共也就七八間房,不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他們家人少,住在裏面還挺寬敞。

阿吉把銀票托盤小心翼翼的放在薛清歡的梳妝臺上,薛清歡揭開壓在上面的紅綢不布,看著兩沓厚厚的銀票,問:

“東叔和長喜現在哪裏?”

東叔當年是薛清歡外祖的左膀右臂,外祖去世以後,就是他忠心耿耿把巨額遺產送到了她母親手中,那之後,就被母親留了下來,連同東叔的侄子長喜一起,幫著跑跑碼頭和管管四房雜七雜八的事情,母親去世以後,他們就護著薛清歡和薛冒父女。

當年薛冒趕考,東叔隨他一同前去,卻也一同沒再回來,東叔還因此背上了汙名,因為她爹死的時候,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人搜刮幹凈,東叔這個人,連同她爹的錢財、名諜等全都不翼而飛,以至於她爹的屍體在開封義莊停了將近兩個月才有人查出他的身份。

當時是在大京的二伯薛董派人回來傳話,說她爹就是被身邊的貪財的奴仆殺害的,而之所以這麽久才發現,是因為那陣子二伯得中探花郎,正是人生得意之際,身邊事情太多,以至於弟弟失蹤那麽久之後才發覺他被害了。

呵,這個理由曾經騙了薛清歡很多年,她當年甚至真的以為她爹是東叔殺的,也真的以為二伯那個探花郎是他自己考的。

薛家人之所以該死,並不僅僅是因為他們苛待了四房,謀奪四房的財產,還因為他們聯手害死了她爹!就連二伯那個探花郎的成績都是搶奪了她爹薛冒的。

這件事原本滴水不漏,薛清歡沒往那方面想,因為她爹的學業一直都只能算是中游,每年趕考的舉子多如過江之卿,便是解元之身都有可能發揮失常,更遑論一個素日成績平平的人,科考失利太正常不過。

要不是有後來震驚朝野的王相科考舞弊案被人揭發,拔出蘿蔔帶出泥,將當時已經入了文淵閣為學士的薛董牽連出來,薛清歡根本不會去請大大王幫她調查她爹的科考卷底。

查過之後才知道,薛董與薛冒同年科考,薛董暗箱操作,買通了內外簾官和謄抄舉子案卷的小吏,把薛冒的試卷換成了他的名字。

成績出來之後,果然薛冒名落孫山,他薛董春風得意。

若他只是冒名便罷,薛冒哪怕再過三年還能繼續考,可薛董怕事情敗露,便在大京將薛冒殺害,嫁禍薛冒的隨從東叔,而那個背上弒主之名的東叔,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絕無生還的可能。

薛董冒名中了探花之後,在大京的一切活動全都是靠著家族支持,可薛家耕讀傳家,能有多少錢供他走動打點?然後事情就又轉到了四房的產業這上頭。

薛清歡的母親去世之後,她的嫁妝和遺產全都放在薛家公中保管,說是等薛清歡出嫁時,一並給她帶出,可柳氏在薛冒趕考之前給他找了個填房夫人,在填房夫人的配合之下,他們更加順手的挪用四房的財產,說起來,二房薛董在京裏買通那麽多人作弊時用的銀兩,都很有可能全是四房的財產。

那些豺狼虎豹,花著四房的財產,換了薛冒的考卷,再用他的錢買兇殺他。

可以想見,後來繼母王氏卷款私逃不過是個名目,為的就是讓外人知道,四房的錢全被王氏卷走了,那以後薛家所花用的錢,自然就全都是薛家公中的了。

這些連環毒計,一環扣一環,把當時不過十四五歲的薛清歡打的筋斷骨裂。

大大王為她查清個中關節之後,素來鐵石心腸的他都忍不住對薛清歡的遭遇抱以同情的目光,而身邊的同僚們更是義憤填膺,狂罵薛家不是人。

“東叔不是在鏢局就是在碼頭吧,長喜沒事的時候一般都在馬房。小娘子要喚他們來嗎?”阿吉問。

薛清歡點頭:“嗯,讓長喜去把東叔叫回來,我有事吩咐。”

**

大約一刻鐘後,長喜和東叔就被喚到了薛清歡跟前兒。

再見前世護她左右的忠仆良友,薛清歡感慨良多,東叔是個年近四十的漢子,長喜是他侄子,比薛清歡大八歲,今年剛滿二十。薛清歡的外祖對他們一家有救命之恩,所以他們一家子都在宋家碼頭上做事,外祖去世以後,東叔和長喜就在薛清歡的母親跟前兒。

東叔當年為護她爹死了,長喜雖然沒死,但在她刺死安樂侯夫人之後,跟著她一起流放,流放途中為保護她而被押送兵丁們生生打斷了一條腿,天寒地凍久不得治,落下了終身殘疾,可即便那樣,長喜也從未想過背叛,一路忠心。

這樣好的兩位仁義之士不該是那般淒涼的下場。

“不知小娘子有何吩咐?”東叔見薛清歡只看著他們不說話,於是主動開口。

之前他們被大房那邊的老嬤嬤們訓斥過,說讓他們沒事別進後院,對小娘子的名聲不好。

薛清歡這才回神,整理一番思緒後,將早就捏在手中的銀票遞到東叔面前,說道:

“這是兩萬兩。東叔您這兩天就啟程,辛苦跑一趟大京,幫我到朱雀門龍津橋附近買一處宅院,要朝南向陽的,周邊安靜適合讀書的兩進宅院。”

朱雀門離大京最繁華的禦街很近,龍津橋又在國子監太學附近,那裏真是往來無白丁,出入皆舉子,大京有點名望的先生和讀書人都聚集在那兒,當年她隨大大王重返大京,路過那裏時就覺得如果她爹還在的話,住在那附近讀書定然會很方便。

東叔接過一沓銀票,懵懵的看向薛清歡:“小娘子,這……是何意?”

兩萬兩銀票就直接交到他一個下人手中,小娘子竟也放心!

“東叔,爹爹馬上就要去大京趕考了,大京那麽大,他人生地不熟的,總不能一直住客棧住到明年吧。買個宅子方便些。”薛清歡說。

東叔了解的點點頭,又指著銀票道:“那也用不了這麽些。一座兩進宅院,最多也就萬把兩,這太多了。”

“您拿著吧,我聽人說大京那地方的宅院就是賣的貴。總之您幫著挑一座好的,只要地方好,貴就貴些了,安置妥當最重要。”

現在是成景元年,大京的房價雖比地方貴一些,但還不算太貴,兩萬兩足夠買四五進的大宅院了。

等到成景三年,禹王叔起兵謀反,兩萬大軍,一路從湘潭勢如破竹打到大京,據說那一年低價變賣宅院逃難的大京百姓不計其數,有那江南商會出資收購,等到兵亂平覆之後,大京百姓再想回來,就發現大京的房價已經被那些江南商人炒上了天,原本小一萬兩就能在大京稱買上一座稱心如意的小宅院安家落戶,可戰亂之後,一座兩進小宅院至少得賣到七八萬兩,從禹王叔謀反到被平亂,不過短短半年的時間,大京房價就如沖天炮般突飛猛漲。

“可這麽多錢,小娘子當真信得過我?要不要問過阿郎?”東叔問。

“當年外祖那麽大的家業都放心讓您護送,如今我這又算的了什麽。您是外祖信得過的人,便是我和爹爹都信得過的人。這去大京買宅院本就是為了爹爹明年的科考做準備,爹爹不會不同意的。”薛清歡說。

東叔想起老主人,雙目微紅,將銀票一卷放入衣襟貼身藏著,爽快的對薛清歡抱拳承諾:

“小娘子請放心,秦東定不負重托。”

薛清歡點頭,又道:“東叔啟程之前,務必將鏢局和碼頭的事情安排好,我這些天可能要用人。”

外祖是做碼頭跑船生意發家的,鏢局和碼頭是很重要的地方,可惜當年的薛清歡太小,不懂得利用這些資源,被困在後院,坐井觀天,憑白把外祖打下的大好江山拱手送給了他人。

“是。”

東叔領命下去之後,長喜擡頭看了一眼薛清歡,又看了看薛清歡身邊的阿吉,阿吉暗自對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小娘子還想做什麽。

薛清歡見他倆眉來眼去的,不禁暗笑在心中,其實當年長喜拼了命護住她,還有一個很關鍵的原因,就是阿吉。

阿吉是隨她去了安樂侯府之後,為護著薛清歡被侯夫人打死了,長喜鐘情阿吉,覺得薛清歡是阿吉拼死都要護住的人,既然阿吉死了,那他就代替阿吉將她保護下去。說起來,薛清歡覺得自己真的欠他們很多。

“長喜,從今天開始你搬到外門來住,我這邊有什麽事要吩咐你去做的話,你也好走的快些。”薛清歡說。

長喜一楞:“小娘子,可是大房那邊的嬤嬤說……”

不用他說完,薛清歡也知道那些嬤嬤說的什麽,當即打斷:“你是我們四房的人,合該待在四房,那些老嫗婆的話,全當放屁即可,不必理會。”

長喜為之一振:“是,奴聽小娘子的。”

說完之後,長喜又往阿吉看去一眼,因為阿吉也住在外門,他那紅果果的目光盯著阿吉,阿吉輕咬唇瓣,暗自瞪他。

薛清歡雙手攏在袖中,看著他倆眉來眼去,也不揭破,只是似笑非笑的用一副‘哦哦哦,原來如此’的眼神看著阿吉,使得原本就有些羞怯的阿吉瞬間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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