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出生於商賈人家, 祖上的家業傳下來, 傳到他父親這一輩大概因為眼光不錯又擅長溜須拍馬, 竟然搭上了京都權貴，從此日子過得和以前大不相同。

飽暖思淫//欲，她父親本就不是什麽安分的人，自從家裏生意越做越大, 家裏外面漂亮的女子也是越來越多, 短短幾年, 她父親就給她添了不少弟弟妹妹。

不過很快, 她父親的身體也被酒色掏空, 精力一天不如一天，直到某日突然昏倒在地才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

父親臥病在床，家裏陷入一片混亂，她上面下面的兄弟, 旁系的叔叔們各個蠢蠢欲動, 大有人一走就開始爭權的架勢。

紅葉夾在一堆人中間，其實沒多大感覺, 她作為女子本就是一直作為聯姻工具培養，從小父親也沒給過她多少關愛, 甚至多次當著她的面說女孩子除了嫁人沒什麽用, 要不是她長相還算能入眼，其實不要也罷。

反倒是一直照顧她的婆婆很是心急, 不止一次地為她擔憂：“要是家主大人真的去了，小姐您可怎麽辦啊！那些人肯定會苛待你的。”

紅葉當時只是笑笑, 安慰著婆婆船到橋頭自然直。

其實這個家換做是誰做主又有哪裏不一樣呢？換來換去，她也不過只是一個備用的工具而已，沒用處的時候就隨便找個地方放著，有用處了自然就會被人想起。

然而沒過多久，她的父親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竟然慢慢好轉了，那一陣家裏還有人說是回光返照之類，但興許是他父親命硬，這‘回光返照’的時間硬是讓他挺了兩年。

期間不知道為什麽，紅葉的身體倒是越來越差了，開始是輕微的頭疼，醫師診斷後斷定為吹了風著涼，然而喝過藥後頭疼非但沒好，卻越來越嚴重。

後來她的手臂上，小腿上開始出現恐怖的黑紋，像是扭曲的藤蔓，又像是不知名的邪惡圖騰，在她的皮膚上爬行著，蔓延著，盡頭的方向直指心臟的位置。

開始她非常不安，用過很多方法試圖將黑紋弄掉，用水洗，塗藥膏，甚至去神社裏祭拜，深夜的時候對著一彎明月默默垂淚。

她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惹得神明憤怒，所以才降下這樣怪異的疾病來告誡她，敲打她，懲罰她。

她確實對家族和她的父親懷有怨恨，甚至有時會突然出現如果家族不存在就好了這種想法，但她從來沒有在明面上表現出來過，難道這樣也有錯嗎？

她開始終日惶惶不安，害怕被人發現身上骯臟的印記，怕別人發現她醜陋的靈魂，她每日穿著足以遮住全身的厚重衣服躲在房間裏盡量不出門，每當夜深人靜她便從床上爬起，沐浴著月光對著遠方的神社懺悔，期待著如水的月色能把她身上代表著惡念的痕跡滌蕩幹凈。

然而很快她就發現，她所作的一切都是徒勞，這一切並不是所謂神明降下的責罰，僅僅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計劃。

那天她破天荒地出了房間，遠遠地聽到人聲因為怕暴露了身上的秘密，所以趁著人走近之前便找了處隱蔽的地方躲了起來。

“陰陽師大人，真是多虧了有您啊，否則我這條命怕是早就……”腳步聲漸近，父親的聲音率先傳來，紅葉將身子縮得更緊，衣服的袖子和衣角都緊緊攥在手裏，生怕被來人看到。

她本身就不招父親喜愛，現在這個樣子要是被父親發現了，恐怕今後的日子就更是難過了。

“哪裏，是下川先生您吉人自有天相，要知道可不是人人都有這個機會逆天改命的。”

另一個聲音聽上去非常年輕，但語氣裏卻帶著一絲十分明顯的傲慢，而一直在家裏對其他人從來都是呼來喝去的父親，面對這人時的態度簡直要卑微到塵埃裏去。

只聽父親對那個陰陽師又是一番吹捧，隨後小心翼翼地問：“不止大人方便不方便回答，這個……術可以堅持多久？”

之前幾乎是一腳踏進死亡的門裏，好不容易把腳拽回來，下川自然惜命的很，但他心裏也明白，這次他能活著多虧了眼前這人幫他用特殊的方式續命，但這命能續多久，對方確實一點都沒透露過。

他現在的情況幾乎是性命被拿捏在對方的手裏，只要對方提出什麽要求，他便是拼勁全力也要辦到，否則對方只需要輕輕動一動手指，他這條剛從三途川趟過一次的性命，恐怕又要被扔回去一次。

不過這些他都不在乎，現在只要能活著，能繼續在這世間享樂，他就非常滿足，更何況，對方非但沒有對他提過非常過分的要求，甚至還會定期來幫他檢查身體，鞏固術法。如此一來，他對這位陰陽師大人就更加信任了。

“我並不是懷疑大人能力的意思，只是想著如果紅葉她不能堅持太久的話，我還需要早些準備其他的‘材料’才行。”

躲在角落裏聽了個大概的紅葉一驚，什麽叫‘逆天改命’？什麽又叫‘紅葉不能堅持太久’？‘材料’指的又是什麽？

紅葉不笨，但當下所聽所聞太過駭人，讓她不由地往最壞的方向想時，心裏又夾雜著懷疑和不敢置信。

“你這人倒是有趣。”那邊兩人還在繼續著談話，那位陰陽師聽了下川的話後毫不掩飾地笑了一陣，然後安撫道，“這個‘材料’就我看至少還能堅持兩年左右，期間你可以慢慢找其他的‘材料’，不過記住一定要和你有血緣關系，但也並不是說只要有血緣關系就能完成這個術，這裏面的限制和你說了你也不會懂，你只要知道找到合適的‘材料’後通知我就可以了。”

“是的是的，我懂的。”下川不住地沖著陰陽師點頭哈腰，臉上一雙被肉擠得幾乎不見的眼睛裏迸射出濃烈的求生欲//望，“只要是其他方面沒有限制，這幾年我多多努力一番，‘材料’只會更多。”

陰陽師聞言頓了頓，微不可聞地輕哼了一聲，隨後笑道：“那您可是要多多‘努力’了，等到貴府再添新丁之時，我一定會帶‘禮’來祝賀。”

接著，兩人似乎又說了些什麽，但此時距離已經較遠，紅葉努力了一番也只能隱約聽到‘術法’、‘續命’、‘材料’之類的詞語了。

之前她為了藏匿，看不到兩人的表情，但從兩人的語句中莫名加重的音，再加上談話中透露出的內容，也讓紅葉逐漸拼湊出一個匪夷所思又合情合理的故事來。

“你是說，你父親找陰陽師為他續命，你就是那個符合的‘材料’？”華裊席地而坐，從紅葉剛才講述的故事中將整個主線整理了出來，“所以你的壽命是被那個陰陽師挪用給你父親了是嗎？”

紅葉點頭：“沒錯，父親他嘴裏說的努力尋找材料，其實也只是物色了身體健康的女子，然後讓她們懷上孩子，如果符合標準便好吃好喝地養起來，不符合標準便丟到一邊。”

此時外面的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房間裏點上了燈，門縫外鉆進來的風，鼓動著燭火不住地跳動，躍動的火光照在紅葉的臉上，一瞬間顯得她的神色有些涼薄又無奈。

房間裏其他人聽了這番言論沒什麽太大的反應，似乎已經早有預料了一般，但華裊這個從現代來的人心裏卻是一片覆雜。

按紅葉這個說法，她父親為了活命還真是無所不用，將能夠為他續命的孩子稱為‘材料’，為了尋找合適的‘材料’便讓女子懷孕誕下和他有血緣關系的孩子，然後再在這群孩子中挑選。被選中的雖然被好吃好喝地養起來，但殊不知這才是最不幸的，因為若是紅葉這個‘材料’被壓榨幹凈，下一個便是他了。

這和圈養著動物等著宰殺有什麽區別？而且用這種方式續命，聽紅葉的意思對方似乎想只要有機會便要一直這麽做，就紅葉之後的預備人選已經有三四個了。

這貨是想走長生不老這條路嗎？

“人類的欲//望是可怕的。”紅葉垂眸說道，“父親他不舍得現在妻妾成群，富貴榮華的生活，所以他想一直活著。”

“總歸是做的太過了。”以往的歷史上也有過位高權重者為了追尋長生不老，而通過各種方法來嘗試讓自己恢覆健康的體魄，或是異想天開奢求時光能夠停滯甚至倒流，但數千年過去，還真沒聽說過有誰成功了的。

但是到了這個世界，一切都變得玄幻起來，世上不再只有普通人，這裏有妖怪有陰陽師，而其帶來的力量大概也讓一些人看到了某種微弱的希望。

“這種方式太過陰邪，真的是正經陰陽師研究出來的嗎？”華裊仍是疑惑，“還有一件事我不懂的是，為什麽在你堅持不住的時候，你父親還要派那個陰陽師來？”

“你以為陰陽師都是什麽好人？”沒等紅葉說什麽，酒吞先是嗤笑了一聲，仿佛在感嘆華裊的天真，“京都那些道貌岸然的陰陽師裏面，有的人做過的事可不比土蜘蛛少，只是沒拿到明面上來做罷了。”

紅葉似乎也對酒吞的話深以為然，看向華裊說：“其他人我並不知道，但之前來的那個陰陽師，也就是幫我父親續命的陰陽師，他確實不是好人。”紅葉蹙眉思索了幾秒又補充，“後來有一次我還聽到他說，‘材料’用完了希望能夠交給他，他另有用處，後來我身體便不能支撐自己走出房間，能聽到的東西就很少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身上的黑紋越來越多，身體也越來越虛弱，後來甚至到了連陽光照射在皮膚上都會覺得刺痛的程度，可能父親也察覺到了什麽，便勒令她不許出門。

到了前一陣，隨著她身體越發不好，父親幹脆讓她搬出主宅，將她安排到了這個偏僻的地方，平日裏只有婆婆、醫師和做飯的下人在。

在這次美其名曰安排她來這裏休養的計劃中，紅葉終於明白，她已經到了被拋棄的時候。

而在今天看到那個陰陽師出現的那一刻，這個感覺就更加強烈了。

“我不知道該相信誰，父親只想要我的命，那個陰陽師更是我連死了後的屍體都不想放過。”

她不是沒想過自救，在得知事情的真相後她也曾多次試圖去找人求助，但每次她出門身後都會跟著人，以前她以為那些人是父親派來保護她的，現在看來，分明就是為了監視她。

求助的話，她就更不知道應該找誰，她只是一個家族裏不受重視的孩子，能夠接觸到的人有限極了，她遇到的要麽就是只會胡言亂語騙騙人傻錢多的人的騙子，要麽就是雖然懂那麽一點，但也認不出她身上的黑紋是什麽東西的僧侶。

而因為那個陰陽師的緣故，她即便是有幸遇到陰陽師打扮的人，也不敢上前去貿然詢問，誰又能知道他家那個人和他們是不是一起的呢？

不過幸好……

紅葉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向在一旁沈思的華裊，幸好遇到了這位大人，願意在她最絕望的時候伸出援手，救她於水火之中。

“雨女姐姐，你看看現在這個眼神還不是看向愛人的眼神嗎？”站在門邊的桃花妖偶然間瞥到紅葉的目光，渾身的警報再次拉響。

雨女本來是站在門外的，此時被桃花妖一拉便探頭看了紅葉一眼，握著傘柄的手緊了緊，語氣也不再堅定起來：“應該，不是吧？”

“這下糟了，華裊大人簡直是太沒自覺了，無意識地散發魅力什麽的，又是救命之恩……現在怎麽辦？我總覺得我要是這個小姐姐都要以身相許了！”桃花妖扒著門板看了眼臉色不虞的酒吞童子，又看了眼不知道在想什麽的華裊，最後又看了眼‘含情脈脈’的紅葉，突然覺得房間裏的氣氛簡直讓她這個站在門外的人都感到窒息。

“那個陰陽師的目的應該就是酒吞你說的養鬼吧？”華裊此時的思路直接連上了之前酒吞說的話，不由地又擔憂起來，“總覺得和之前的事又聯系到了一起了。”不過情況更加撲朔迷離了，陰陽師不好好做捉鬼降妖的工作，跑過來弄什麽續命養鬼這種陰邪的術法，到底是要幹什麽呢？

“想太多沒用，既然人已經救回來了，我們明天就去找那個始作俑者問個究竟不就完了。”酒吞走到華裊身邊，伸手揉了他的頭發一下，“至於這位小姐，你想怎麽辦？”

最後一句話酒吞也不知道是跟華裊說的還是和紅葉說的，房間裏的兩人聞言反應不同，卻都是一楞。

紅葉想到了什麽，直接低下了頭，兩只手不斷地絞著衣角，剛要開口說什麽，就被華裊搶了先：“既然術法已經解開了，那麽紅葉的父親一定會有所察覺了吧？”

按理說現在還沒到紅葉所說的更換‘材料’的時候，結果術法突然失效，說不定那邊的人會被反噬，屆時一定會察覺到不對，說不定還會派人來探查一番。

“術法被破解，詛咒自然就會反彈到對方身。”酒吞蹲在華裊旁邊，盯著紅葉說，“施術者和借壽者都會受到不小的反噬，本大爺估計現在這兩個人狀態應該都不太好，一時半會是沒空搭理你的。”

“我知道。”紅葉抿了抿唇，自然明白對方說的是什麽意思，“後續的事情我自己會想辦法處理，另外關於幾位的事我也絕對不會透露出去。”

酒吞滿意地點點頭，華裊聽著卻仍有些猶豫：“雖然他們現在不來找你，等到他們意識到不對，肯定還是要來找你的吧？”

紅葉這條命他都救了，現在放下不管好像不是那麽回事，再說一個弱女子，直接丟下她能跑到哪兒去呢？指不定還沒跑出多遠就被妖怪捉了，吃了，或者被她那豬狗不如的爹捉回去繼續續命了。

但是他又不能說把紅葉帶到大江山去，大江山是酒吞的地盤，那裏全是妖怪不說，要是自己把人類帶上去，恐怕會引起眾怒，一個處理不好還會讓酒吞這個做首領的失了民心，那就他恐怕要愧疚死。

“怎麽？你還想帶著她回去？”酒吞也聽出華裊的意圖，從來開始就不太好的臉色此時更陰了，“大江山可是從來都沒有讓一個人類隨隨便便去的道理。”

某種程度上來說，華裊還是頭一次看到酒吞這樣，平時和他相處時嚴肅的時候少，仔細想想少許的幾次還是對方告誡自己能力不要亂用的時候。

現在面對這樣的酒吞，華裊一時間竟然被對方的其實震懾住，嘴唇顫動了幾下，沒說出話來。

“無需勞煩華裊大人了，”紅葉見狀趕緊解釋，她本意就不想繼續麻煩華裊，此時看對方關心她還為她為難，心裏似乎湧現著一股溫暖伴隨著一點說不出的酸澀感，“您救了我，已經是我此生都報答不完的恩情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讓紅葉在我的畫卷裏先呆一陣。”華裊咽了口口水，身邊酒吞還在不斷地散發著‘本大爺很不爽’的氣息，但他還是頂著壓力繼續說下去，“把你直接放在這裏太危險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一直呆在我的畫卷裏，但是可能會無趣一些……”說完又轉向酒吞，“那個，我也知道帶著紅葉不太合適，所以我暫時先不回大江山你看怎麽樣？”

“如果讓我就這麽把她直接扔下，我恐怕還是做不到……”

“隨你。”酒吞越聽臉色越黑，聽到最後一句幹脆甩手出了門。

門外桃花妖和雨女均是驚呼一聲，感受著門邊酒吞氣息的消失，華裊苦笑了一聲，不知道為什麽一瞬間覺得心裏有些空落落的。

“華裊大人，我還是……”紅葉仍在猶豫，華裊卻幹脆將卷軸攤開，說道，“我只是不想讓之前的努力浪費了，如果把你扔在這裏，然後又被他們捉回去繼續當什麽鬼的材料，我良心也會不安的。”

紅葉聞言咬了咬下唇，隨後做出決定一般起身在華裊的幫助下進入了畫卷。

“華裊大人，酒吞大人他……”桃花妖推門進來，正好看到紅葉進入畫卷，加上之前在門邊聽的，就把過程猜了個大概。

“我知道了。”華裊神色疲憊地擺擺手，“我大概暫時不能回大江山了，你們……”華裊擡頭看了眼門外，外面夜色濃郁，剛巧一大片雲將月亮遮了個徹底，無星無月的夜晚看上去就像一只蟄伏的野獸，仿佛只要他出去就會把他吞噬一般。

他不自覺地抓緊了卷軸，站起身拿了燭臺，這裏不宜久留，他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個陰陽師就會來探查，對方來時會帶多少人，對方都有什麽樣的手段，這都是他不清楚的，所以目前還是保持敵明我暗的狀態比較好。

他也不知道此時他的選擇是對是錯，但是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的生死，他還是無法置之不理。

“桃花你們先回大江山去吧。”華裊揉了揉額頭，“有事的話我會讓飛鳥去通知你們的，不用擔心……”

還沒說完，門口又響起那道囂張中帶著不爽的聲音，伴隨著桃花妖和雨女今晚的第二聲驚呼，對方開口道——

“你就想抱著那玩意走出來？”

華裊猛地擡頭，便見對方不知何時又折了回來，此時正一臉不爽地抱著臂看他，見他看過來，隨手就丟了個小火團過來：“丟人。”

手忙腳亂地接住火團，感受著手中源源不斷傳來的熱度，華裊突然就咧著嘴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orz，晚上吃錯了東西，一直在惡心冒冷汗，打字按鍵盤都有點按不下去，痛苦……

ps.紅葉的事情是我編的，和手游裏基本上沒有一點聯系了。

pps.華裊對待妹子很溫柔，之前柯南副本寫到過一次，這個之後也會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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