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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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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煙知道春香是好意,但老實說,做不到。

不過仔細想想,這樣景仲軒也可憐,二十三歲,應該是某種欲望最強烈的時候,娘子卻不給自己碰……考慮了幾日,趁著晚飯時間,生煙開口了,“那個……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夫人請說。”

“因為我們現在分房睡……所以我在想,要不要請婆婆幫你找幾個家世清白的閨秀……”男人原本還有笑意,聽到她說“找幾個家世清白的閨秀”時,臉色便不好看,生煙心知不妙,但還是硬著頭皮說完。

“我不是想幹涉你的生活但傳宗接代真的很重要因為你年紀也不小又是嫡子想必婆婆跟太婆都很想快點抱孫子。”她一口氣說完。

呼?

景仲軒放下筷子,“也好。”

看吧,果然是男人,明明說過“夫人對我來說千金不換”,但當她提納妾之議,立刻欣然同意。

“娘的確是跟我提過子嗣之事,姐姐前兩天也傳了口諭過來,說想抱抱外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此事的確需要慎重。”明明就是好色,還提到子嗣之事呢。

生煙忍不住想起陸捷--跟吳阿姨熟了之後,吳阿姨曾跟她說,陸捷在認識她之前,的確有過幾個女朋友,帶出場的小姐自然也不少,不過自從她出現,他就再也沒跟其他女人來往了,更別說他的住處,她還是他搬到這裏後,第一個帶進來的女人呢,也因此,吳阿姨才認定了她……可惡,怎麽又想起來了。

將軍府是有時空黑洞嗎?嫁過來之後老是不由自主的想起陸捷,她明明都已經跟自己說好,要拋掉喬熙惟這個名字了,但不該想起的人卻又老是沖出腦海是怎樣……停!

陸捷放在心底就好,她現在是韓生煙,老天爺既然給她再一次的機會,無論怎麽樣,她都會好好過,她可以回想,但絕不沈溺。

她深呼吸,很好,打住。

幾次調息後,睜開眼睛,又是韓生煙。

進行到哪裏了?嗷,納妾。

以景仲軒來說,雖然成婚了,但在這個三妻四妾很正常的年代,這無損身價,他依然是金龜婿榜上的第一名,皇後的親弟弟呢,整個後宮那麽多女人,偏偏就景皇後才生得出兒子,誰不想攀景仲軒這門親事?

因此即便是妾室,也不能太隨便,家裏得有人為官,品級別太低,若是庶女,還得看看庶女母親娘家那邊的狀況,總之麻煩又覆雜,她跟京城的貴婦們都沒交情,所以只能請婆婆出馬。

“夫人如此為為夫設想,為夫甚是感動。”

他嘴巴上說得欣慰,但臉上表情好像不是那麽一回事耶,有點不爽的感覺。

生煙也想不出什麽原因,但在這種情況下,有點騎虎難下,只好順著話題繼續說:“是吧,趕緊生個孩子,所有的人都會很高興。”“眼見弟弟的孩子都四五歲了,我二十有三,卻膝下猶虛,母親跟奶奶也的確著急。”“那麽我明天--”

景仲軒打斷她,“那麽我們今晚便圓房吧。”

啊,什麽?什麽什麽什麽?圓房?

“你你你你,”生煙一急,連話都說不清楚,稍微深呼吸了一下才恢覆,“你不是答應過我,除非我自己願意,否則絕不碰我?”“是沒錯。”

“你是將軍,大丈夫一言九鼎,豈可言而無信?”“不是為夫我言而無信,而是夫人你說,‘傳宗接代真的很重要,因為你年紀也不小,又是嫡子,想必婆婆跟太婆都很想快點抱孫子’,要抱孫,我們自然得同床才行。”“那個,你可能忘了,我剛剛有提起侍妾之事……”“侍妾?”景仲軒似笑非笑,“夫人不願跟沒感情的人同床共枕,難道我便可以嗎?”呃……

兩人對望了一下,生煙首先低頭,“對不起。”“清楚自己錯在哪裏嗎?”

“嗯。”生煙說著自己的罪狀,“我不該因為自己的內疚感而想把陌生女子塞入你的房間裏。”“知道就好,若是下次再犯……”

生煙連忙接口,“沒有下次,保證不會了。”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他輕敲了她的頭一記,“記住了?”“記住了。”

“少爺,”一個小廝引著另個小廝進來,“四少爺的書僮過來傳話,問少爺少夫人什麽時候有空,有事想跟二位商量。”四少爺?她至今只在新婦奉茶那日見過一次,老二老三雖然是姨娘所出,不過姨娘的身份其實也不低,都是官家大小姐,因此過得還算有底氣,但是老四景仲宜卻是程姨娘帶來的陪嫁丫鬟所出,景家慣例,不讓通房有孕,因此伺候過後,是要喝藥的,也不知怎麽著,被那通房避過,等發現時,肚子早大了起來。

數月後,通房臨盆,一舉得男,原以為從此母以子貴,將軍會撥個院落,再給她幾個下人,從此過著好日子,卻沒想到大戶人家最忌諱這種事情,因此孩子才滿月,老夫人便發話了,這孩子交由汪氏扶養,而那通房依然由程姨娘管著,可程姨娘又怎肯留這種丫鬟在身邊,自是命人送回娘家,說要再好好管教。

程家既然知道這丫鬟不安分,又給主子惹了事端,能有什麽好事?自然是給人牙子領走了。

景仲宜便是處在這種尷尬的情況,庶出,卻在嫡母的院子長大,荒謬的是,由於他的存在便是削了程姨娘的臉面,汪氏居然也對他不錯,起居皆有照顧,加上景仲宜習文有成,十二歲便過了國考,如此稚齡,實屬罕見,人人都道是汪氏教養有功,就連老夫人也誇了她一頓,賞了好些東西下來。

故此,雖然只是名義上的母子,但是母親庇佑兒子,兒子給母親爭光,居然也頗像一回事。

待他十五歲時,汪氏便給他說了門不錯的親事,景仲宜善詩書,那閨女亦是琴棋書畫皆通,夫婦感情很是和樂,只可惜那女孩命薄,才成婚一年多,便因為難產而死,留下一個女嬰,景仲宜至今未娶繼室。

那日匆匆相見,但是生煙對這位小叔其實頗想親近,因此聽說他想來訪,便用眼神示意,可以啦,我也想見見。

還沒回答呢,大管家卻匆匆過來通報,“少爺,區大人來訪。”景仲軒皺眉,“怎麽挑這種時候?”

見少爺不大高興,大管家陪笑說:“還是老仆去回他,少爺已經休息了?”“那倒不用,老區沒急事,應該不會這麽晚過來,我去看看。”他站了起來,面對生煙時,不太高興的臉色變得溫和,“今天十五,我已經讓人把船只準備好,原本要帶你去賞月,不過老區是個話嘮,一時半刻大概也停不下來,讓春香帶你去吧。”稍晚,生煙便在湖面上晃蕩了。

景仲軒說的船只,其實比較像會出現在李白詩句中的那種漁舟,放了一張極矮的美人榻,扣掉舟子,大概只能坐上四五人,月光極白,映得湖面隱隱有霜色,若不是親眼看到,還真難相信高墻內能有此風景。

生煙躺在美人榻上,看著月光皎潔,耳邊聽到的是船槳碎水的聲音,鼻尖聞到的是初夏的氣息,舟子輕搖,恍若搖籃,舒服得昏昏欲睡,半夢半醒之際,卻聽見一陣吵雜在夜風中傳來。

冬雪見她睜開眼睛,探身問道:“少夫人,吵著您了?”“什麽聲音?”

“兩位表小姐也來游湖,船只大,因此丫鬟嬤嬤都帶上了,聲音自然就大了。”生煙順著聲音看過去,天啊,簡直是一艘八裏渡輪,將看過去便有二十幾個人,船上似乎還在進行著吟詩作對之類的才女活動,難怪吵了。

“春香,告訴舟子,我們回去。”

“少夫人,”冬雪不平了,“何必讓她們呢,傳話過去,讓她們安靜點不就好了,何況真要走,也是她們走才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們又不可能永遠住這,月亮也不會跑,等她們走了再來,豈不清靜。”舅舅一家,當初說是要看外甥成親才留下來的,現在都成親兩個多月了還不走,想來也不會有什麽好事。

不安好心眼的人來襲,避開比迎擊更省力啊,吃飽太閑才正面迎戰。

可惜她這樣想,人家卻不是這樣想。

他們的小船上並無燭火,就安安靜靜的在湖上輕搖,距離拉遠了,不仔細看大概也發現不了,生煙原本只想悄悄回岸,可沒想到就這麽剛好,小舟轉向時被瞧見了,生煙還聽見一個丫鬟的聲音。

“小姐,那裏有船。”

不到兩分鐘,那八裏渡輪就來到生煙面前。

汪家大姑娘倚著船欄,“是誰在那?”

春香回道:“我們是松嶺院,小舟上的是少夫人,敢問姑娘哪位?”“胡說八道,會坐個小破船出來,我看是二表哥那幾個通房之一,不想出來拜見我,故意扯謊。”汪大姑娘故意唉的一聲,“不過算了,我也不喜歡為難別人,既然自知輕賤,你們就自己去吧。”“表小姐怎麽這樣說話,我家少夫人是少將軍八人大轎迎回來的,怎可說她是雲禧院的通房……”

生煙不想吵,所以沒起來,但現在這狀況,好像不起來也不行了。

於是下了美人榻,讓春香給她理了理衣服,這才轉身,“兩位表妹好興致。”“真是表嫂呢。”汪二姑娘嘻嘻一笑,“幸好表嫂的衣裳華貴,我們這大船的燈盞又多,要不然可也分不出來跟那些妾室通房有什麽兩樣,嘖,畢竟是庶出,又是商女之後,氣度不似正經千金小姐般落落大方。”冬雪怒斥,“你們別太過分了。”

“哪裏過分了,韓七姑娘的出身不是人盡皆知麽,聽說侯爺妻妾眾多,除了幾個出身良好的,根本不記得其他人,到大婚前幾日才知曉,原來要嫁人的是那個布莊丫頭給自己生的女兒。”此語一出,船上一陣嘻笑,無禮至極。

生煙拿起榻邊的蘋果,在手上拋了拋,眾人還不明白她要幹嘛,只見她眼一瞇,直線投擲,打得兩個汪家姑娘抱頭尖叫不已。

冬雪驚喜,“少夫人,您好厲害,我們再丟其他東西上去。”當然厲害,恢覆健康後,她可是日日練習,兩個汪家小妞要慶幸,等她力氣再大點,連西瓜都能丟上去。

想想,又朗聲道:“掌船的給我出來。”

那掌船的早聽到動靜,也知道表小姐嬉鬧過分,但思及夫人一向親近舅老爺,愛屋及烏,對兩個表小姐也諸多寵愛,因此不敢有所動作,此刻聽得少夫人叫喚,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來了。

“見過少夫人。”

“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知道。”其實不知道,但他認得春香,明白春香是服侍誰來著,冬雪也是見過幾次,清楚她是品級高的大丫鬟,只服侍主人家。

“告訴下面的船夫,這個月每人多領一吊錢,算是今日辛苦,這船,便給我停在這裏,天亮才準走。”此語一出,兩位表妹也不喊痛了,立刻對船夫說:“你敢?”“有什麽不敢?”生煙微微一笑,“兩位妹妹可別為難船夫,誰讓他們住景家的房子,領景家的月銀,當然要聽景家人的話,即便我是商人之女,庶出千金,我也是明媒正娶的景少夫人不是?”生煙左一句景家,右一句景家,看兩位少女臉色變化,便覺愉快……她今天既然靠著韓七才能再活,那麽,韓七就是恩人,斷不容許有人這樣汙辱她。

“京城便是在天子腳下人人都得守法,身為主子命奴仆做事,理所當然,妹妹若是因為氣憤出手打人,可別怪我不客氣。”兩位表小姐以及一幹女眷日出後才能回岸,早就蔫了,兩位表小姐也不梳洗,逕自去汪氏房中告狀,說那韓氏不過見她們船只大了些便不高興,不但命人打傷她們,還不準船夫們回岸,兩人又累又倦,求姑姑做主。

汪氏見兩個如花似玉的侄女一臉憔悴,頭上還各有腫包,一聽原來在湖上被困了一夜,自是心疼,立刻就要人去松嶺院叫人來。

生煙有點沒底,用眼神跟景仲軒求救,嬤嬤卻說,夫人交代只請少夫人。

景仲軒知道如果自己堅持幹涉,事情只會更糟,再者,也該給生煙自己練練膽量--這種事情以後都還不知道要有多少,她總得知道如何應付,所以也只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生煙自知絕對逃不過,只好梳妝打扮後,跟著婆婆身邊的嬤嬤去了。

“娘沒為難你吧?”

“沒有,我照實把事情說了一次。”

景仲軒頗為意外,“她信?”

他娘對這兩位表妹的偏愛,可是接近不講理的地步。

她跟舅舅姐弟感情好,侄女兒自是怎麽看怎麽滿意,他剛回京城,舅舅就一家來訪,想也知道他娘打的什麽算盤。

“原本自是不信的,你那兩位表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自己絕對沒有出口汙辱我的出身,說只是邀我上大船去聽琴吃果,怎麽知道我突然大怒,不但命下人攀船毆打她們,還放任下人對她們粗言穢語,十分難聽,眼淚一滴一滴,一下子手帕就濕了大半,可憐到我都懷疑自己精神錯亂了,婆婆自然是更不信我,所以我只好發誓了。”景仲軒被她勾起好奇心,“你說了什麽?”

他爹雖然不好色,但也娶了四個妾室,外加兩個通房,他娘這輩子鬥這六個女人,可比他在邊關兇狠得多,一般誓言只怕起不了作用。

“我說,婆婆明監,我韓生煙若說謊,這輩子得不了丈夫的心,生不出兒子,到老孤身,丈夫疏遠,寵妾欺淩。”對於古代女子來說,這可是毒誓中的毒誓。

汪氏聽她如此說,心中已經信了一半,又見兩個侄女躊躇,不願跟著起誓,心中已有數--侄女兒說話刻薄在先,被罰也只是咎由自取,但畢竟從小看到大,在汪氏內心自然還是偏兩女孩多,因此只說了今天的事情到此為止,大家都累了,回去休息之類的場面話。

生煙自然知道婆婆不公道,完全沒提兩位表妹謹賴她之事,但人在屋檐下,何況,這公道要爭出來,也只是讓婆婆不開心,何必呢,又不是打仗,還非得分出個輸贏嗎?

她來這趟,不過是為了求生存,又不是真的要兩個姑娘下地獄。

景仲軒聽了她這個毒誓,會心一笑,“你倒是聰明。”“是唄。”

“不怕真生不出兒子,得不了寵?”

“我又沒說謊。”

“她們沒真的跟你說過話,大概以為你是三弟妹那種唯唯諾諾的庶女,受了欺負也不敢說,沒想到惹到了母老虎。”他大概是覺得好笑,忍不住邊說邊搖了搖頭,“你沒想過萬一我娘還是不信你,要如何是好?”“那我只好說,一切都是你教我的,你自己講過,若是我在府中有什麽不方便之處,便說是你的意思便行--不過這當然是最後的大絕招,不到生死關頭,不會輕易用的。你放心好了,其實我心裏很明白,這事不過就是個開端,既然有了第一樁,就會有第二樁,第三樁,有人想要你的爵位,有人想要我的鑰匙,利字當頭,什麽奇怪的事情都會有。若有狀況,我會先盡一切努力解決,真要不行才會拿你來擋,我知道輕重,別擔心。”他摸摸她的頭,眼神很是欣賞,這女人還是這樣有趣……生煙瞇了瞇眼睛,初夏,這時間太陽有點剌眼。

一早起來,飯都還沒吃飽,婆婆那邊的人就來了,身為媳婦自然只能馬上動身,松嶺院到松合院中間至少要走二十分鐘,她這二十分鐘,除了要忍受饑餓,又要努力絞出想法,此刻放松了,自然覺得小累。

景仲軒很快的發現,“想休息了?”

“有些。”

“到亭子坐一下吧。”

“不用,休息中間又不知道會有什麽芭樂人來招惹我們,再者,越近中午太陽越大,還是快點回院子才是王道。”景仲軒微微一笑,“好。”

笑得這麽奸詐是什麽意思?

她剛剛講了什麽奇怪的話嗎?沒有吧,嗯,應該沒有才對,不行,她絕對不要問……生煙走了一下,終於忍不住,“你剛剛在笑什麽?”“剛剛?夫人說的是什麽時候?”

一定是故意的。

但她既然都開了頭,自是不願意在這裏打住,“就說要在涼亭休息那會。”“哦,不過是想起其他的事情,可此事提來不好意思,等夫人正式跟我成為夫妻,為夫才好告知。”都這麽說了,生煙自然是不會繼續追問下去。

她哪裏知道,自己剛才“我們”,“我們”的,顯然已經將他當成極親近之人,聽在他耳裏,自然覺得這些日子的付出有回報。

再者,她不願在外稍作歇息,而只想回松嶺院,那又代表了,她內心把松嶺院定義為安全的地方,一個她可以放心,並且感覺舒適的所在地,這表示兩人的關系已經前進,雖然當事人未必明白就是……這女人大事情上面是挺聰明,但感情上好像少根筋,等她自己開竅,恐怕還得要段時間。

但景仲軒也不急,親都結了,這女人就在他的院子裏,能跑到哪,多磨些時候,總能磨得她心軟,願意跟了他。

屆時,兩人夫唱婦隨,才有意思。

生煙又睡不著了。

最近不知道怎麽著,看到景仲軒時,開始沒有以前那樣自然,總有那麽一點微妙,但也不是不高興,就是……微妙。

說來也奇怪,當她開始覺得兩人關系微妙的時候,他的五官便常常會在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浮現。

以前沒仔細想過不覺得,現在平心靜氣的想,他還真可以說是當代美男,劍眉星目,身材挺拔修長,外貌總評,九十五。

至於個性嘛--

春香說,少爺雖然才回府不久,但由於身有戰功,便自然有軍威,在府裏,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可沒人敢違逆,要跟他講情,只會讓自己丟臉,當然,對少夫人是例外。

這個生煙無法否認,他對她真的是沒話說,對別人時,耳朵很硬,對她的提議,卻又全盤接收。

那日替王嬤嬤求情,只是不想出人命,但是她後來才知道,自己可寫下松嶺院的歷史紀錄。

春香的結論是,少爺對少夫人真是沒話說。

而且,唉,生煙不得不承認,她提議納妾時,他那句“夫人不願跟沒感情的人同床共枕,難道我便可以嗎?”還真讓她有吃驚到。

韓七的親爹,妻妾數人,通房至少二三十,兒女有幾個,怕連他自己也不清楚,侯府裏,稍有姿色的家生子都避著他,生怕一不小心被看上,幾天後又膩味丟開,一輩子就毀了。

景仲軒的爹,據說為人耿直,不愛女色,但也娶了四個姨娘,兩個通房,外加正妻,共七個女人。

景仲和目前是三妻四妾,兩通房,但因為他還年輕,最後的累計數量會多少,還很難說。

景仲傳目前一妻一妾,兩通房,以後依然難說。

景仲宜成親未久,妻子便因病過世,未娶繼室。

野蠻表妹的親爹,也就是舅老爺,妻妾人數不明,但看他都年紀一大把了,還有十五歲的閨女,妾室只怕也不少。

因此她原以為古人都是好色老古板,但景仲軒有些觀念還挺現代,譬如說,同床要有感情作基礎,又譬如說,尊重女性,對於她完全不會女紅之事,也不是很介意,在這個七出合理的年代,這太難得了,得加分才行。

他早上要上朝,偶而還會被皇帝留下來談一些其他的事情,中午多半是回府同汪氏吃飯,盡孝道,下午,他幾乎都陪著她,看書,下棋,她的棋藝爛得很,虧得他有耐心,陪她一盤又一盤,有時候輸得多了,耍賴一推,將黑白棋子都混在一起,他也不生氣,只伸出手指彈她額頭,笑說:“傻瓜。”那表情,既有寵愛,也有包容,更多的是期待。

生煙知道,他在等待她回應他。

可是……

生煙翻了個身,唉的一聲,從床上起來。

時序已經進入晚夏,地板並不冷,因此她也懶得穿鞋,直接就走到百鳳鏡臺前,從抽鬥取出七巧盒,從頸中項鏈拉出鑰匙,打開盒子。

裏面放的,是喬熙惟綁在小腿上的袖珍手槍。

韓七落水前,隨身小兜的油紙包裏放的是銀票,落水被救起後,油紙包裏的東西竟換成了她的手槍。

周嬤嬤說,沈氏初入府的那幾個月很受寵,侯爺大筆大筆的金銀首飾賞下來,光是現銀就有七八百兩,加上首飾至少上千兩,後來沈氏病歿,嬤嬤怕那銀子首飾被找到後會讓莊氏藉口吞了,於是損失了些現銀,換成銀票,一層層用油布包包好,連同沈氏從娘家帶來的幾個小木刻,都放在小小姐腰上的小兜裏。

小木刻不值錢,又是沈氏遺物,因此莊氏派人掀屋什麽也沒找著後,便也只能算了,從來沒人來翻小小姐身上的小兜。

大宅裏,一旦有錢,人人都會想來分一杯羹,沒錢才能安身,因此即便吃穿不飽,嬤嬤也沒動那錢,只想著將來小小姐肯定沒嫁妝,這些得給她留著傍身,不然兩手空空嫁過去,只怕要一輩子被夫家瞧不起。

可沒想到韓七居然被韓生嬌推落水,需要老參補身,大管家不願開箱取,為了小小姐的身體,嬤嬤也別無他法了,逕自剪開小兜的夾層,卻發現那一層層油紙包裏的不是銀票,卻是未曾見過的銀色東西。

她當時雖然還躺在床上,但一看就知道那是什麽,那是自己慣用的袖珍手槍,當時還稍微改造過,好讓她拿得更順手一些。

穿越到這裏,那手槍倒成了紀念,提醒她二十一世紀所有的一切。

生煙撫著那手槍,許久,才把槍再度放回七巧盒鎖上。

怎麽睡著的也忘了,在夢中她回到了喬家,跟爸爸媽媽,還有哥哥一起吃早飯,趁著工作空檔跟堂手足們LINE。

然後又夢見陸捷,黑社會老大帶著她去武陵農場賞櫻花,漫天的緋紅,美得讓她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他的身份。

就好像他們只是普通的兩個人,身份沒有矛盾。

她記得自己蹲在地上,撿起好些花瓣,陸捷問她撿這些做什麽,她說,做紀念呢。

陸捷大笑,摸著她的頭發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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