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的後果就是，第二天醒來頭痛欲裂。

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睜開眼，南宮珩發現右臂微沈，看過去見是楚楚趴在上面，雙眼緊閉、呼吸清淺，睡得正香。

皺眉沈思許久，也沒想起昨晚發生了什麽、說了什麽，他暗罵孫沐不靠譜，竟敢眼睜睜的看著他喝醉。

這也罷了，他竟然拉著韓立一起消失，留下楚楚照顧了他一整晚，實在可惡。

看楚楚眼下有青黛，眉宇間有疲憊，不用想，他就知道，孫沐帶壞了韓立，兩人偷懶，把他留給了楚楚來照顧。

在不驚動她的情況下坐起，南宮珩側頭看著她恬靜宛如嬰兒的睡顏，大手顫抖著撫上她烏黑的發，心裏五味雜陳，又是酸、又是澀。

初次見她，是在十三歲的時候，楚楚四歲，蓬頭垢面的很是狼狽，他當時以為她是個乞兒，對她除了憐惜就是心疼。

誰曾想，她竟有家人，被爹爹忽略，才會落的那般狼狽，難怪孫沐尋找多次，都毫無蹤跡。

再次見她，是在她八歲的時候，那年的秋天，寒風刺骨、樹木蕭條，他閑來無事去街上逛逛，意外發現她跟數年前救自己的人兒分外相似，都是蓬頭垢面，卻比當年的人兒更加狼狽。

因為拖著楚修銘的屍體走了幾十裏，當時楚楚身上全是泥漿、傷痕，衣服破了、鞋子破了，手腳、膝蓋、肘部全是傷痕，血淋淋的觸目驚心。

他當時看著，只覺得她很可憐，莫名其妙的聯想到數年前救自己的小人兒，又見趙強在一旁口舌如刀，便忍不住心疼，開口買下了她不說，還吩咐孫沐幫她葬父。

買下一個婢女而已，他當時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吩咐了孫沐，多幫襯她一些罷了。

定國公府在外面有商號，也有跟莫謙之的合作，每日忙得腳不沾地，很少過問內務，直到……

那天因為急事趕回衡逸居，撞倒了挑水的她，她寬松的衣襟散開，他看到她身上胎記，才認出她的身份。

用盡全身的自制力才控制住心內狂喜，他當時直接將她調去衡逸居，還親自讓人布置她的房間、給她做衣服首飾，只是想要她以後的生活過的順遂，可以吃飽穿暖，用來報答她當年的救命之恩。

本以為就這樣過完一生，誰知幾個月後，孫沐竟無意中調查到，楚修銘的死並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為之。

派韓立過去幫忙，兩人共同調查了數日，竟然……竟然發現，殺楚修銘的元兇，竟然是屢次三番想要他性命的人。

從那之後，他對楚楚憐惜、心疼之外，多了愧疚。

那個人大約是覺得，楚楚救了他的性命，才會導致他的行刺功敗垂成，繼而遷怒到他們父女身上，設計殺死了楚修銘，害得楚楚小小年紀，便沒了爹娘。

他總覺得，只有對楚楚好一些、好一些、更好一些，這樣才能讓心裏的虧欠、愧疚，少一些、再少一些。

原本想著，將她放在身邊才是最安全，什麽都給她最好的，便能減少愧疚，也能讓她開心一些，忘記父母雙亡的悲痛和“掃把星”帶來的傷害。

只是他忘記了，大家族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爭名奪利、陰謀算計。

他對楚楚的特別照顧，看在別有用心的婢女眼裏，成了楚楚狐媚惑主、不擇手段，在流言蜚語之下，楚楚成了狐貍精轉世，企圖勾引他上位的壞女孩。

因為楚楚在他跟前與眾不同，也引來了不少人的羨慕嫉妒恨，先是素露、後是季懷蝶。

如果不是素露特意制作的有毒的胭脂，莫謙之就不會中毒，楚楚也不會被關進柴房，還差點被南公安欺負了去。

如果不是素露在祖母賞賜給楚楚的茶葉中下毒，素梅也不會死，楚楚也不會傷心難過許久，關於她命硬、掃把星出身的傳言，也不會再次被人提起。

祖母年輕時也是雷厲風行的巾幗女英雄，卻對楚楚掃把星的傳言深信不疑，總想著找出楚楚的錯處，將她趕出去，若非他據理力爭又如實相告，恐怕素露、季懷蝶、綠窈三人便成功挑撥了他們祖孫之間的感情。

如果不是安定侯府在後面推波助瀾，定遠太夫人才同意了莫謙之娶楚楚為正妻，而祖母應該也是想促成安定侯府和定國公府的聯姻，才不阻止他收楚楚為義妹的吧？

已經確定了婚期，他還能留她多久？

如果……如果她知道，楚修銘被殺，害得她孤苦伶仃、流落異鄉數年的罪魁禍首是他，她是繼續留在他身邊，還是轉而恨他、怨他，繼而與他斷絕關系、再無往來？

南宮珩出神的想著，沒發現原本趴伏在他手臂上熟睡的小人兒已經睜開眼，睡眼朦朧的望著他剛毅的下巴，眼神逐漸迷離。

他下巴緊繃、眼神定格，似乎在沈思。

楚楚一直到知道，南宮珩長相冷峻、魅力無雙，可每次看到，心臟都會不爭氣的漏跳幾拍。

見他盯著自己的雙眼定格，她忍不住想，公子在想什麽，竟如此出神？

調皮伸出小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她嬌俏輕喊，“公子？公子？”

“嗯，什麽事？”眼珠轉了轉，南宮珩回過神來，見她眼神澄澈幹凈無一絲雜質，心突然狂跳起來，忙輕咳了聲別開視線，“你昨晚……怎麽沒回自己房裏睡？”

楚楚“哦”了一聲道，“公子，今天可是新年呢，他們倆每年都回家的，您昨晚醉酒，身邊不能缺了人侍奉，所以……”

她臉頰越來越紅，南宮珩心裏一動，突然升起雀躍，試探看著她，“楚楚，我昨晚醉酒，有沒有說什麽……不該說的話？”

不該說的話？

難道公子昨晚真是酒後吐真言？

楚楚心頭狂跳，眼神掩飾亂飄，“沒……沒有啊。”

雙眼微瞇，南宮珩拉長的聲音裏透出危險，“沒有？”

“當……當然。”勉強從臉上擠出僵硬的笑，楚楚心如鹿撞，“昨晚公子醉的厲害，剛開始要水喝，然後就吐了一身，楚楚幫您寬衣之後，您便睡了，什麽都沒說。”

南宮珩深深看著她，似乎在確認她話的真實性，又似乎要將她看透。

沈默了良久，才嘆了口氣，失落喃喃，“看來是我在做夢，你怎麽可能不願嫁給謙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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