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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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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空殿上, 落針可聞。方才兩個人的喘息, 現在只剩下了一個。

“柳崇,點燈。”晉王慌張地叫道。即便刀還在他手裏,他依然懼怕。

“臣遵命。”柳崇拿出火折子,點著油燈, 殿內終於亮了起來。

借著這如豆燈光,晉王望見他的唯一的哥哥,一代帝王的隕落。

就是這般容易。

晉王的喘息緩緩疏解, 慢慢地沈穩下來, 他的目光一直盯著屍體,直到自己能重新挺直身軀,向地上已趨冰冷的身體說,“朕的皇位,終於也是綁在刀背上得來的了。”

柳崇在這昏黃等下, 靜靜看著眼前勝利的新帝王。

晉王感覺到刺骨的註視,轉頭過來, 與他對視。但自己依舊倉皇失措, 手指發抖。

柳崇從那人行的宮燈處, 向自己緩緩走來。

晉王有些害怕, 雖然持刀, 但他也深深害怕眼前這魁梧高大的身影, 隨後他後背貼在柱子上, 退無可退了,“朕封你為王!”

聲音巨大, 若是窗門外有人,自然可聽到。

柳崇的腳停住,微微一笑,屈膝下跪道,“恭喜官家,請官家接過虎符。”柳崇將虎符奉上。

晉王顫抖地將虎符接過,摸著上面的溫度。

這時,殿門開了。不知道是被風吹開,還是被人推開,晉王望見外面跪著的兄長嬪妃,還有內侍省的眾內官,再往後,則是屈膝的侍衛。

“所有人都在等官家您了。”柳崇如是說。

晉王跌跌撞撞地走到門口,嬪妃之首鄭妃與吳婕妤一左一右,害怕地仰頭。鄭妃說道,“妾身性命,托於官家了。”

吳婕妤懷裏還抱著小公主,也伏地道,“妾身與家人,托於官家了。”

“官家萬歲聖康!”

所有人都沒有時間為先皇默哀,便跪伏於新皇腳下。晉王不知這些人是什麽時候來的,但他們的臉上,全都沒有絲毫的異樣和疑慮,似乎早已知道了今天會發生什麽,以及贏家會是誰。

“朕……”晉王還略微有點不適應,清了清嗓子,伸出雙臂,扶起跪著的兩名兄長嬪妃,“朕會善待你們,”晉王頓了頓嗓音,“先皇駕崩,朕當即位,與諸卿共保富貴。”

有這樣一句話,即便在觀望的人,也放下心來。既然皇帝說不會因此殺人,那就是不會殺了!

隔日,晉王扶靈大泣,即位登基,是為神熙帝。

二皇子被封為一字燕王,遷出大內,前往洛陽。先皇妃嬪另置大宅安置,也都加封,連吳婕妤的那個女兒,也加為吳國大長公主。

只是神熙帝自然不同以前的晉王了,那天夜裏見證一切的柳崇,他每次一看到,便會顫抖不已,還如何能留?可是他手上有疏密使權力,晉王夜裏可睡不好。

一睡不好,他便叫:“雪球呢,雪球呢?”

柴袞屁顛屁顛跑出來,神熙帝指著腦袋,“快,快幫我摁一摁。”

柴袞被封了一個參讚大夫,中書舍人,反正每天就負責給神熙帝捶捶腿按按肩,肉肉太陽穴,偏他做了,神熙帝還覺得有用,不知心裏多爽快。

“雪球,朕時常做噩夢,夢到柳崇把我殺了,朕想除了他兵權,你幫朕想想辦法。”

柴袞微微一笑,這一點,柳崇早就找他提過了,本來還不知道怎麽跟皇帝提及呢。

“柳崇唯一惦念,自然是我妹妹與他的孩子。他不是閹人的事,可還握在您的手裏頭,您再將我妹妹與孩子歸還他,他不會不交出兵權的。”

“就這麽簡單?”

“柳崇這人,最愛名聲、虛榮,您學著先帝,與他吃上最後一回酒,杯酒釋兵權,再給他一個高位便是了。”

神熙帝自言自語,“是啊,若他不甘於此,當日就不會將虎符給朕……”晉王想起了那日,柳崇是如何向自己交出虎符的……是在自己退無可退,說出“朕封你為王”這五個字後,他才給自己下跪的。

柴袞低低地在神熙帝耳邊說:“他從前向我提過一次,他必為王。”

神熙帝恍然……“柳崇其人,一貫是說到做到。”

以兵權換王爵,這就是他想要的。子孫榮華,王爵虛位。愛財惜命之人……

神熙帝咬咬牙,“他還真要得狠呢。”

柴袞道,“不狠,他不是柳崇啊。您想輕易換取兵權,可不就得付出多少,得到多少麽?”

神熙帝想了半天道,“那你去叫他來,朕就和他喝這一回酒。”

……

柳崇應召而來,但面仍消瘦,臉上一點喜色都沒有。因為二皇子仍舊被囚禁宮中,雖然封了王,但還沒獲準搬走,柳崇每日要見妻子,還得跑去他那翠微閣。

是個人早就膈應死了,誰還會有好臉色?

神熙帝是知道這一點的。

宣和殿上,神熙帝為了自己的安全,還特地叫侍衛親軍將此處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

柳崇一來,便是淡淡地想笑,神熙帝怕自己怕成了什麽,外面所傳,自己成了他的噩夢,是真的啊。

坐在宣和殿上,歌舞仍和昨日一樣,教坊還是教坊,唱的曲兒奏的歌都沒什麽新鮮的。掣肘帝王的還是他,和帝王稱兄道弟的也還是他,若說變了什麽……

他柳崇,有了心愛的人,有了孩子……

柳崇狠狠笑了兩聲,等著神熙帝親自給他斟酒。

“長瑾啊,你我兄弟這麽多年,到了今日,朕是滿足了,你說說,你還有什麽不滿足呢?”

柳崇笑而不語,連酒都不飲,只是望了望周遭的人。

神熙帝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

陪侍的押班王得喜、劉十六。

護衛的侍衛親軍新任都知林沖。

禦藥院過來給他嘗藥的小內監和勾當陳明晚。

還有禦廚房總班善堯。

他又想起內侍省皮都知,那也是柳崇曾經的下屬。

柳崇曾經是他在宮裏最大的眼睛,他依靠柳崇,仰仗柳崇,到現在,他竟然不能明確說出有誰是真正聽命於自己,不屬於柳崇的。

他向宣和殿外望了出去。這烏壓壓的侍衛人頭,好像圍著的不是柳崇,而是自己。

如果他喊一聲救駕,到底有幾個人會動?

神熙帝楞神半晌,笑著舉杯,“長瑾啊,朕封你為南陽郡王,賜你長安兩座大宅,良田百畝,世享封邑。你就攜嬌妻美眷,帶上兒子,去享清福怎麽樣?”

柳崇並不舉杯,而是繼續向周圍看著,看著他熟悉的人,眼神掠過那些數不清的臉龐。

神熙帝額頭薄汗,但笑容仍舊沈穩,“那不若,朕封你南陽郡王,賜你長安五座大宅,良田千畝,世享封邑,你就去長安怎麽樣?”

柳崇微笑著,轉了轉手中的酒杯,還是不語。

這樣的條件還不能打動他……神熙帝心想,這歷朝歷代以來,宦官封王者也就那麽一兩人,李輔國死後封二字郡王,宗愛封二字王,看來他還真是想要做這宦官第一人呢。”

神熙帝道:“罷了!朕全遂你!讓你當世上絕無僅有的一字王!待你死後,再給你加兩個絕無僅有的三字謚號,除了朕的太子,誰也不如你,那你可能告老還鄉了?”

柳崇哈哈一笑,將酒飲畢,“那臣一定,永不回汴京給您添堵。”

一日後,柳崇被封秦王,加賜長安大宅十處,良田萬畝,世代永享爵位封邑。六十年後,加謚號秦康忠王,長度為大居朝絕無僅有。

……

飛馳出京的一輛銀輅馬車隊出了汴梁城,向京兆府長安而去。

福豆坐在車裏抱著小女娃逗弄。

上一個月,為著她做月子養身體,便沒有搬出翠微閣來。當初的二皇子,如今的燕王因先皇駕崩,也跟著去為先帝守陵去了,至於要守多久,是三個月還是三年,全都由他。

不過據說,因為是他攛掇皇帝殺晉王,結果皇帝不願動用□□,而是用這種方式最後身死,對於他這兒子來說,當然是痛苦自責。

但也有可能,皇帝是因為無法得到□□,而不得不走這一步的。這就不得而知了。

臨走前,燕王跟福豆說,“咱們往後是沒法相見了,不若,咱們互相留個念想。”

說著解下個玉佩來,上面寫著“趙開京”三個字,遞給她。

福豆想了想,把自己給孩子編的紅繩小鈴鐺拿下來,給了燕王。

燕王拿著鈴鐺一看,嫌棄地說,“這隨處可見的東西,我怎知道是你的,重拿一個來!”

福豆指著最大的那個鈴鐺說,“上面不寫著個福麽?”

燕王怒瞪著眼,“你誆我呢,這滿大街的都寫的福字。再說,你叫柴茹茹,福豆是假名!”

福豆反駁道,“可你當初喜歡的是福豆啊。”

燕王楞了楞,一時腦子裏亂作一團。柴茹茹是真名,可他念起來如此陌生,福豆是假名,可對他來說才是最真的。

他想記住的是福豆。是福豆。

是馬球場子上的綠帽福豆,跟在官家屁股後頭的福豆,給自己送飯的福豆,還有那天晚上的福豆……

“罷了。就這個吧。”明知道是敷衍卻也收下了,燕王瞧著她將自己給她的玉佩隨手放袖裏,生怕她不珍惜,於是道,“你,你藏好了,這兩個就當我趙開京給你女兒的定情信物,咱們這娃娃親便定了,將來我就讓我兒子帶著你的鈴鐺前來求娶,你可別把我的給丟了!”

福豆撅撅嘴,“娃娃親啊,這麽早給孩子定未來不好吧。”

燕王怒了,“我趙開京說話算話,我會告訴我兒子,今生娶不到你女兒,他這輩子就別想給我上墳啦!”

甩下這句狠話,他便深深望了福豆一眼離開了。

出了月子,柳崇終於用銀鉻車帶著她,還有馮均順、李彎一起上路了。

柳崇坐在馬車裏,將終於不再虛弱的福豆攬在懷中,吻她的額頭。

小孩子本在睡覺,突然清醒了,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柳崇也親親她額頭,她方止住了哭,看著福豆說,“咱們好像還沒給他取名。叫做什麽好呢?”

福豆低著頭,“我還真想好了名字,只是……”她臉紅了。

柳崇低了頭,想了想,用手指拖起她的下巴道,“你不會想把她叫做福豆吧?”

“柳福豆,本來就會出現在宣徽院的名籍之上,做您的兒子的。往後我也不是福豆了,是茹茹,可我總想把福豆這個名字留住,就讓咱們的孩子叫這個名兒吧!”

柳崇瞧她撒嬌地扭了扭,又用舌尖舔著嘴唇來逗他,實在令人忍不住想將她揉在懷裏頭,於是道,“哎,隨你,柳福豆,就柳福豆吧。”

於是他懷裏摟著的是大福豆,大福豆懷裏摟著的成了小福豆,馬車向著京兆府長安飛馳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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