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萬般妙處, 最妙莫過於最文藝的人擼起袖管後往往是最莽的那個仔。

——魯迅沒說過這句。

秦朝雪親眼看著在車上還親切和藹的馮家班工作人員個個挽起袖子，跟在穿著人字拖的馮季就往前沖，也不管前方出了啥事遇見何人。

“敢搶兄弟們的場子, 幹就完事了！”在她身邊的道具組大哥拎著根鋼管狀事物大步向前。

這真的是劇組而不是什麽違法亂紀的組織嗎？

她握著黎裏塞給自己的雙節棍, 整個人都傻眼了。

黎裏看她還一副沒反應過來的樣子，推了推她的後背：“楞著幹嘛？沒聽見有人跟咱們劇組搶地兒嗎？”

秦朝雪就聽見前方一個大嗓門罵罵咧咧幾句，而後身邊的工作人員都見怪不怪的跟著罵。

他們這一車的演員除了秦朝雪，其他人都跟馮季先前合作過，對他的性格再了解不過，就連黎裏之前也在他的片子裏演過角色, 所以他這會兒一副過來人的樣子跟秦朝雪講解：“馮導一遇到影響拍電影的事情就特暴躁, 你到時候當心點, 萬一真幹起來了就用雙節棍護身。”

秦朝雪壓了壓帽檐, 忽然覺得自己這是進了土匪窩。

聽著邊上人的話才慢慢反應過來, 哦，原來是有其他劇組來搶拍攝點了啊……

這種事兒其實並不罕見, 畢竟劇組拍戲不可能把所有地點都爆出來跟同行招呼一聲，全靠當地景點的時間調度等等，大點兒的地方還經常好幾個劇組一起拍的現象。

很明顯，這次仙女山景區的管理沒有調度好，又來了個劇組，地點是馮季提前一年就預約好的, 但是對方早一天抵達了仙女山，直接把道具什麽的都擺在馮季看中的位置把這地兒給占了。

馮季穿著人字拖走在最前面, 白色老頭汗衫都被汗水浸濕貼著背，半點沒有大導演的風度，倒有點從田坎剛回來的農民伯伯樣子。

後勤組組長飛快跟上, 不忘報信：“他們就在鎮上辦開機儀式呢，今天開機儀式明天就準備上山開拍！”

於是《上古》劇組的各路演員和工作人員在其導演的帶領下，氣勢洶洶地奔著對方劇組的開機儀式而去。

秦朝雪緊握著手中的雙節棍跟著人流走，等進入鎮子後，瞇著眼看了看那個仿古式酒樓上掛著的橫幅——

“大型古裝玄幻愛情電影《傾城傳》開機儀式”

“……”

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巧了，她居然又跟姜暖碰上了。

前面的馮季導演罵得著實精彩，秦朝雪忍不住往前擠了擠開始接受他的互懟教學。

“方畢飛你個龜兒子給老子過來說清楚，”馮季一開口，方言跟普通話轉換得極快：“你倒是跟我說清楚，我們劇組去年就跟仙女山談妥了，這三個月內這個地盤歸我們，你現在跑過來搶地盤是什麽意思？”

方導打著哈哈：“馮導您別誤會，可能是景區管理沒弄清楚來弄出這麽個烏龍，這不是仙女山地兒挺大嗎？而且我們組就拍兩周，肯定不會妨礙您的工作。”

“放你媽的狗屁！”

馮季狠罵了一聲：“我剛問了，管理員說你們要的地兒在北坡那邊，但是你現在把道具都搬到我南坡來，我看你是故意來找茬！”

方導被罵得面上有些尷尬，這時他身邊站著的女主姜暖往前走了一步，聲音輕輕柔柔，面上帶笑。

“馮導您好，《傾城傳》的檔期比較趕，我們劇組下周就要去日本拍了。您看這樣行嗎，我們就占用你們南坡一周，你們先去北坡拍吧？相關的補償我們裴氏娛樂會全額賠償。”

馮導又罵了一句聽不懂的話，然後毫無壓力切換為普通話直懟姜暖：“你哪位？你在教我做事？”

“不是，我只是提個小小意見——”

“裴氏娛樂了不起哦？我看你們整個公司連個一線都沒，你莫不是他們家最紅的那位三線演員段小魚？”

馮導翻了個白眼，他的《上古》當初找過裴家，結果被拒絕讚助了，現在心裏都還記恨著呢。

“不是，我是……”

還沒等姜暖自報名字，馮季就老臉一橫：“段小魚見了我都客客氣氣叫馮導，你連段小魚都不是還敢對我指指點點？”

姜暖傻眼了，原以為馮季會看在裴家面子上退讓一步，哪知道這次碰到個毫不畏懼資本的怪脾氣老頭。

她連忙解釋：“我沒有……”

馮季懶得理她，板著臉開始跟方導談判，結果失敗告終。

偏偏景區的合同不完善，合同上也沒標明兩個劇組具體定的是哪個峰頭，對方耍流.氓把道具往山上一堆就先占地兒，像極了高鐵上某些不要臉占座的人。

一把年紀的老頭了，從《傾城傳》那邊回到大巴這兒時氣得都快哭了。

他抹一把臉:“要不是怕把這幫小兔崽子牽扯進局子裏，我拼著老命也得要讓那群寶批龍腦袋開瓢！”

這事兒他年輕時還真幹過。

邊上立馬有熱血的工作人員接上:“馮導，咱們怕個錘子！跟他們幹就完事了！大不了我去蹲局子！”

馮季一眼瞪過去:“你個瓜娃子還真以為我舍不得你蹲局子是不是？你看不到別個人手比我們多一半不止嗎？敵眾我寡！要打得贏我早動手了！”

秦朝雪:還以為您真的是守法好公民呢。

她無奈笑了笑，遞了瓶礦泉水過去，老頭本來還想甩臉色，發現是她後，還是接了過去灌下大半瓶。

“馮導，您別氣。”秦朝雪慢悠悠地說了這樣一句，就見到馮季的臉又變青了，儼然火氣又上來了。

她再不緊不慢補一句：“鎮上就那個酒樓最好，既然他們今天在辦開機宴，那咱們的開機宴也別辦了。”

馮季終於忍不住，氣得跺腳：“我拍攝地都被人占了，現在連開機宴都被別人搶地盤！我不讓，我出雙倍價包了那酒樓！”

秦朝雪笑著提醒：“看他們今天那酒宴人數和規格，沒個兩三萬是不行的，您確定要雙倍價包了？”

窮酸得騎共享單車的馮季立馬把剛才口嗨的話吞回去了，開始左顧而言他。

她扯了扯口罩透氣，然後開始出主意：“我們組不辦開機宴直接上山，趁著他們的人今天都在鎮上，直接上去把他們的道具清理了，這不就空出來了嗎？”

對付不要臉的人就要用簡單粗暴的方式。

馮季眼前一亮，拍手叫好，當即帶著一大群工作人員抗上自家道具直直往山上沖。

全員行進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才抵達目的地，對方大部分人都在山下酒樓慶祝開機呢，這兒就三四個人守著道具，還都沒認真看守，湊在一起在快樂鬥地主。

都不用導演指揮，《上古》這班人馬自覺地開始把對方的道具往邊上挪，再把自家的東西占進去，那邊的四個鬥地主選手連反抗之力都沒有。

馮季不忘打聲招呼：“小夥子你們手放輕點，莫把別人的道具給弄壞了，到時候那個龜兒子來找老子賠錢我可賠不起。”

要不是齊霽不用片酬，他怕是舍不得請這麽位天價演員。

又親自動手跟後勤組一起搭帳篷：“今晚咱們就睡這兒了，別讓那個龜兒子把地盤搶回去！老子的服裝道具全是選的最貴的，要是被那個龜兒弄壞了心都要痛死！”

秦朝雪沒辦法，也只能跟著搭帳篷放道具。

等到劇組營地搭建得像模像樣後日頭都快落下去了，大家無論明星還是片場打雜阿姨待遇一概相同，全都是一人一碗泡面蹲山上吃。

到野外拍戲嘛，就不求什麽九菜一湯了，有碗熱的吃都不錯了。

馮季本來還擔心秦朝雪會過不慣這種苦日子，偷偷拿了包泡椒鳳爪過來想哄哄這小姑娘，誰知道她低頭吃得還挺香。

這老頭想了想，又把鳳爪藏回去了。

就在這時，遠處響起喧嘩，原來是接到通知的《傾城傳》劇組的人爬到山上來了。

晚上爬山這種高危行為姜暖自然不會參與，方導也不會幹，今天無論是送道具上山還是再上來帶回道具，都不是他們該幹的事。

來的都是道具組和副導演這些跑腿的，他們哪裏敵得過馮季那張利嘴，被罵得一臉唾沫星子後灰溜溜地扛著沈重的道具下山了。

但是這事兒還不算完。

當天半夜，方畢飛方大導演，他洋洋灑灑寫了足足三千字的控訴書發到微博上，點名聲討《上古》劇組。

這微博內容長得都堪比一章晉江小說了，情節與文筆也毫不遜色，那叫一個聲情並茂聲淚俱下。

而女主角姜暖也很配合地開了半小時直播，直播間裏的她站在山腳的路燈淚眼朦朧，委屈巴巴：“真的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情，我們剛剛從山上搬回了劇組的服裝和道具，天都黑的，山上路也看不清楚，而且上山下山很累很遠，我們要走大概兩三個小時才行，上午的辛苦白費了，白天的開機儀式還被破壞……”

底下方導發了個擁抱的表情，安慰：“我們今天的委屈大家都看在眼裏，自古公道在人心，正道的光必將照亮這片黑夜！”

這一篇長文跟直播錄像毫無意外登上了熱搜，再加上今天開機儀式來了幾個記者，他們更熟練地把今天的罵架現場形容得像是黑/幫火/拼。

到了吃瓜群眾這裏，這條八卦就全然變樣了——

“《上古》劇組跟《傾城傳》搶拍攝點，雙方打起來了！據說《傾城傳》劇組工作人員都被打得頭破血流送上救護車了！”

在營銷號的傳播下，真是說啥的都有，誇張的連人民都鬧出來了。

躺在帳篷裏的秦朝雪沒忍住，看著這些奇怪的營銷號稿子笑得肚子疼。

微信響個不停。

倒是沒想到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齊霽，前期都是秦朝雪的戲份，他要後面才入組，聽說現在人飛到了國外趕活動。

他問：“你們在山上跟人打起來了？”

又一條：“你離馮導遠點，小心被牽連。”

看樣子他也覺得馮導那張嘴遲早要挨打。

那邊的司星燃就純屬轟/炸行為了，明明在跟他的隊友一起上綜藝，也不知道哪來的時間刷八卦順便發這麽十多條消息過來，秦朝雪真是後悔被他知道自己進《上古》劇組了。

“秦朝雪你被打了？？”

“你等著我馬上買機票飛過來給你報仇！我要弄死那幫小癟犢子！”

關心中途還不忘繼續說裴修安的壞話：“我看到了，怎麽又是姜暖？肯定是姓裴的指使她幹的，你看看世界上居然有這麽臭不要臉的男人，以後你可得離他遠點。”

秦朝雪低頭默默戳著屏幕簡單回了兩人。

“沒打架，網上誤傳的。”

“司小二，坐好輪椅上裝你的乖。”

緊接著，一個電話就打過來了。

秦漾的聲音依然溫柔低沈，隱約帶著倦意：“朝雪，我看到你們劇組出事了，你有沒有受傷？”

“哥哥你也看到八卦啦？”她有點哭笑不得：“沒打架，你別聽那些營銷號胡說……”

“那就好。”他輕輕呼出一口氣，而後沈聲道：“你好好拍戲，不用擔心其他的。”

頓了頓繼續道：“其他問題交給秦家律師團吧，我已經帶著他們在過來的路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哥哥是行動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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