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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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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詩經國風衛風碩人》

世人偏愛美人,我自然也不例外。

可當朝堂之上,大臣們紛紛勸我廣納後宮,選盡天下美人之時,我著實為難了。新帝登基不過一月,按慣例,確實是要廣納後宮的時候,可惜我身為女子,即使廣納了後宮,也無福消受啊。

一連三日,朝堂之上便為了此事而爭論不休,便連黃河水患之事,也擱置一旁。我坐在龍椅上,有些頭疼地扶額,下端的大臣們此時早已面紅耳赤,於是我只好咳了幾聲道:“愛卿們的好意,朕先心領了,可是如今黃河水患,方才是頭等大事,不知眾愛卿怎麽看?”

話音剛落,朝堂上寂靜一片,有人驀地站出,朝我拱手道:“回稟陛下,黃河水患大抵都是因為泥沙淤積而至,若是要治理,怕是只能從此中落實。”

於是,有大臣開始附和,我擡眼看了看那人,正是自前任大司馬辭官後,新任的大司馬,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見識卻也淵博。我斂下眼簾沈吟半響。

“黃河水患時有發生,若是派人挖去淤積的泥沙,只怕也是個大工程,且治標不治本,耗時耗力。”自上朝前,我認真地翻閱了大孟建朝兩百多年來所有關於黃河水患的記載,大多都是派人挖去淤積的泥沙,可是水患依舊頻繁發生,沒有得到任何緩解。

聞言,新任的大司馬便道:“臣有一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這話讓我頗為一喜,忙道:“大司馬快講罷。”

“以河治河,以水攻沙。”他薄唇輕啟,不急不緩地吐出這幾個字,我楞了楞,大司馬便接著道:“黃流最濁,以鬥計之,沙居其六,若至伏秋,則水居其二矣。以二升之水載八鬥之沙,非極迅溜,必致停滯。水分則勢緩,勢緩則沙停,沙停則河飽,尺寸之水皆有沙面,止見其高。水合則勢猛,勢猛則沙刷,沙刷則河深,尋丈之水皆有河底,止見其卑。築堤束水,以水攻沙,水不奔溢於兩旁,則必直刷乎河底。一定之理,必然之勢,此合之所以愈於分也。”

“好一個‘束水攻沙’之計。”我登時喜形於色,激動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我登基不過月餘,黃河水患正是我立君威的好時機,無奈前人治水之法千篇一律,如今這位大司馬,倒給我了耳目一新的感覺。

我本想親切地喚一聲他的名字,卻發現似乎並不知曉他叫什麽名字,聲音便在喉間頓了下來。

好在這位新任大司馬是個十分機靈的人物,只當做恍然未覺,拱手又道:“臣景奕冉拙計,還望陛下海涵。”

這話被新任的大司馬硬生生地加了自己的名字,反倒聽起來有些奇怪,我卻笑道:“奕冉深得朕心。”

見我龍顏大悅,底下的大臣似是又跟著高興了起來,幾番討論,終是將黃河水患之事暫且定了下來,崔謹全正要開口高喊退朝,忽然有一人上前。

“陛下,廣納後宮之事,還請陛下早下決定。”說這話的,是三朝元老的丞相。我滿面的笑容一僵,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經他這麽一道,底下的大臣們便又開始紛紛諫言,我只得狼狽不堪地逃離朝堂,急忙下了朝。

這著實是我最不堪回首的一次下朝,想必皇兄在位時,也定是遭遇過這般臣子的炮轟,可是皇兄是男子,自是沒什麽的,但是我卻不一樣了。

回到奉先殿,素灩領著兩個宮人伺候我換下了龍袍,小福貴遞來擰好的帕子,我便接過來擦了臉。

渾身上下算是暫時松懈了下來。

殿內的窗欞半敞開的,有一枝紅杏低垂了枝椏,偷偷探進殿內來,喜鵲驀地飛到枝頭落下,理了理毛,便又展翅飛走。我坐在矮幾前看得興起,崔謹全此時卻捧了一本厚厚的名冊走了過來。

“陛下,”他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我便轉過了頭,他只將那本厚厚的名冊高舉過腦袋,呈在我面前,“這是方才丞相大人送來的貴女名冊,請陛下過目。”

所謂貴女,無非便是那些大臣們的嫡女,我啞然失笑道:“崔謹全,旁人不知曉,難不成你也不知曉嗎?”

聞言,崔謹全的動作只一頓,卻依舊將名冊高舉過頭,“陛下,不能壞掉規矩啊。”他如是說道,我登時只覺得煩躁地很,接過他手中捧著的名冊,扔在了矮幾上。一聲悶響,名冊落桌,蕩起一陣風,拂起了我寬大的廣袖。

外頭的喜鵲叫得歡實,我驀地問崔謹全道:“你覺得,我是一個什麽樣的皇帝?”我沒用自稱朕,而是用我來問崔謹全。

話音剛落,崔謹全的身子便是一僵,他仍是跪在地上,光滑的大理石倒映出他晦暗不明的臉來。我瞟了他一眼,站起身來,殿內焚著淡淡的龍延香,化成一縷縷青煙妖嬈地從香爐中裊裊升起。

“陛下,”崔謹全輕聲喚著我,“陛下和先帝爺很像。”他沒有多說,只是說我同皇兄很像,我斂下眼簾,盯著腳上那雙龍紋靴的花紋,攀至交錯。

隔著殿門,有宮人行走的聲音隱約傳來,而殿內寂靜無聲。半響,我踱步到窗欞前,伸手推開了窗欞,那枝紅杏便垂了進來,喜鵲一展翅膀飛得好遠。“崔謹全,此事你便看著辦吧。”

我仍是有些煩躁,折下了那一枝紅杏,花苞累贅,彌漫著絲絲花香,沁人心扉,我卻驀地松手,將那枝紅杏拋出窗欞之外,聽見細微的落地聲時,我方才擡頭去看天空。

說實在的,站在這裏著實看不到什麽天空,滿眼的翠綠將視野擋了個嚴嚴實實,什麽都看不見了。偶有鳥兒展翅飛過,帶著嘰嘰喳喳的叫聲。崔謹全正彎腰弓背收拾著那本名冊,我突然回過頭來叫住了他,“將素灩加上去吧。”

崔謹全有些遲疑地道:“陛下,要將素灩姑娘加上去麽?”

見他猶豫不決地重覆了一遍我的話,我更加煩躁起來,一揮廣袖,腰間的玉佩相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我只冷笑道:“莫不是崔公公的耳朵不好使了嗎?”

自崔謹全跟在我身邊後,我鮮少這般同他說話,一來他是皇兄囑咐放在我身邊的,二來他對皇兄的忠心也算是讓我對他頗為敬重。聽得此言,崔謹全何等機靈的人,只應了一聲“奴才遵旨。”便悄然退出殿內。

空蕩蕩的殿內登時只剩下我一個人,有人輕輕推開殿內,帶起吱呀的一聲響,我不用回頭,卻也能清楚地叫出她的名字,“素灩。”

“陛下。”素灩的聲音細微,接著是一陣衣裳摩擦的聲音傳來,似是在向我行禮,我便轉過身來看她。

如今的素灩自是不必再躲在奉先殿內,皇兄駕崩後,她便被我升為奉先殿的女官。此時的素灩比起公主府時還要嫻靜端莊,不過短短光陰,似是所有人都在改變。

我擡眼看她,她低垂著頭,身上宮裝的腰帶曵地,“素灩,若是讓你入宮為妃,你可願意?”我如是問她道。

聞言,素灩的身子一僵,卻仍是溫婠地答道:“奴婢願為陛下肝腦塗地。”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沒有再說話。素灩踱步到矮幾前,便將手中的托盤放下,裏頭是一碗湯盅、

“陛下,”素灩轉過身又朝我行禮道:“這是方才禦膳房送來的膳食,陛下先嘗嘗看吧。”一陣風透過敞開的窗欞吹了進來,拂起素灩的腰帶,拂起她腦後的碎發,我驀地覺得一陣安心。

若是駙馬還在的話,該有多好。我突然心生此念,端起湯盅用湯匙舀了舀,食物的香味伴隨著騰騰的白煙撲面而來,就這樣吧,我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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