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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雲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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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的案子,謝從凝比任何人都清楚。

死去的女孩叫林穗,遭遇不幸時才二十一歲。

謝從凝和林穗的緣分要追溯到很多年前,那時林穗學校舉行過一次互幫互助活動,她在捐贈的書本中留下一封信,除了鼓勵的言語還有幾千元。

【人生常有苦難,望你永不蹉跎歲月。】

留言最後畫了一個俏皮的笑臉,還留下了一個收信地址,表示如果願意,可以隨時給她來信。

那是一個內心相當柔軟的女孩子,幾千元數額不大,當時帶給謝從凝的幫助卻很大,後來兩人結為筆友,林穗長他三歲,很多事情都能給出成熟的建議。

出事前的幾個月,林穗和他的通信次數減少,最後一封信筆跡潦草,似乎心煩意亂。

【最近好煩,假期想出去散心,我去找你好不好?】

林穗和家裏人的關系並不是太融洽,她的父母是商人,逐利為先,林穗和他們的價值觀念不同,平日裏交流不多。

謝從凝只當她又和父母吵架,在回覆中寬慰了幾句,言明邵山是偏遠之地,沒有游玩的景點。他大學準備往天海市考,到時候再見面也不遲。

謝從凝的夢想是考警校,私下做過充分的準備,雖然生活拮據,對於未來,卻是懷揣著無窮的希望。

這封信一直沒有得到回應,謝從凝以為林穗在生自己的氣,然而沒過多久,就聽到了噩耗。

類似的議論到處都是——

“太可憐了,多年輕的女孩子。”

“命不好。”

“聽說那女孩死得時候眼睛一直睜著。”

……

種種討論聲不斷,哪怕是堵住耳朵,也無濟於事。

謝從凝大腦完全是一片混沌狀態,渾渾噩噩去警局提供線索,路遇車禍,以植物人的狀態茍延殘喘了幾年。

那是一種相當神奇的狀態,期間偶爾會有意識,他能聽到外面的鳥叫,感知到醫生在幫他檢查,只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動彈一下。

漫長的黑暗中,所能期待的只有解脫。

不知道算是幸運還是倒黴,肇事者是酒駕,家裏很有錢,撞了人後很愧疚,一直報銷著醫藥費。謝從凝半死不活的狀態維持了五年,意識模糊前終於聽到醫生的嘆息聲。

倘若時光倒回幾年前,誰也想象不到年少時的友誼之花,會開出惡果。

刺鼻的味道強烈刺激神經,謝從凝回過神,江女子拿著個透明小瓶子在他鼻下晃悠,熏得人頭疼。

謝從凝連忙後退一步,捂住鼻子。

江女子:“不識好歹,我還當你被什麽東西附身了。”

謝從凝打開窗戶,恨不得將腦袋伸出去:“裏面裝著什麽,這麽難聞?”

“提煉過的牛糞。”

江女子說完就沒再理他,挪到一邊開始準備稀奇古怪的玩意。

謝從凝吸了好幾口冷氣覺得舒服些,過去厲清嶸身邊:“你真的相信招魂一說?”

厲清嶸一直看著他,那目光直叫謝從凝心底發怵。

謝從凝始終摸不清他在打什麽主意,江女子很快收拾好,扛著幾個大包準備出發。

“這是要畏罪潛逃?”

江女子瞪了他一眼,罵罵咧咧。

現在還不算深夜,三人靜待時間流逝。

異響打破沈默。

厲清嶸瞥向謝從凝,後者無奈攤手:“我餓了。”

厲清嶸去客廳拿了個蘋果堵上他的嘴。

謝從凝盯著紅彤彤的蘋果有些發懵。

江女子靠近厲清嶸:“瞧他那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一個蘋果就感動的不行。”

謝從凝沒有聽見他們的竊竊私語,喃喃道:“白雪公主就是被毒蘋果所害。”

江女子:“……”

肚子不停叫,一面用渴望的眼神望著蘋果,一面又不敢吃。

江女子默默偏過頭,用一言難盡的目光看厲清嶸,後者像是已經習慣謝從凝的被害妄想癥,淡淡道:“給公主吃蘋果的是王後。”

謝從凝一怔。

厲清嶸:“我是王子。”

謝從凝打了個響指:“有道理,王子是故事裏的英雄。”

說罷開始啃蘋果,發出類似老鼠咯吱咯吱的聲音。

江女子如遭雷劈,“你們之間的對話讓我想到了精神病院的媽媽。”

厲清嶸無動於衷:“他無非是發揮自以為的幽默感。”

聞言謝從凝笑了笑,試圖展現出風趣英俊的形象。

拋開那些犀利的言辭,謝從凝的長相偏儒雅,能用風度翩翩形容。

江女子看在這張臉的份上選擇暫時原諒。

吃完蘋果,謝從凝看了下手機上的時間:“要不現在出發,路上開慢點就行。”

江女子對著日歷研究了好一會兒,探頭望望窗外的月光:“今天不是個吉利的日子。”

謝從凝對這句話很耳熟,上次在酒店被‘捉奸’,江女子也說過這麽一句話。雖然不知道她有幾分本事,但在這方面還挺靈的,不禁暗自思忖要不要信一回邪,不跟著過去。

好奇心最終撲倒理智,江女子一動,謝從凝就屁顛屁顛跟了上去。

三人壯膽,有厲清嶸這個冰山男,謝從凝對黑暗的恐懼減少幾分。

白日裏的繁華到了晚上就是極致的蕭索,只有地面的宣傳單還有些煙頭提醒這裏曾經是多麽熱鬧。天海市的市中心幾乎都是商業樓,周圍沒有住多少人家,真正的寸土寸金之地。

謝從凝指著一處:“就是那裏。”

江女子沒有直接走過去,盯著對面的‘星座物語’:“什麽年代了,還有這種店名。”

謝從凝咳嗽一聲:“我在那裏打工。”

江女子楞了半晌,問厲清嶸:“你對他也別太苛刻了。”

謝從凝趕在厲清嶸開口前,揣著一副可憐模樣:“有個落腳的地方,我已經心滿意足。”

厲清嶸沒有辯解,悠悠一瞥,謝從凝下意識舔了舔唇,盡力維護小嬌花的人設。

將他們的互動看在眼底,江女子懶得細細琢磨,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從包裏掏出一大張毯子鋪平,用紫色的顏料在上面塗塗畫畫。

謝從凝:“這個線條畫的不對稱。”

找了根樹枝蘸著顏料在旁邊臨摹,不得不說,他畫得更加細膩生動。

江女子停下動作,咬牙道:“好看不見得有用。”回頭看厲清嶸:“你來做個評判。”

厲清嶸沒有興趣參與他們間幼稚的比試,“特長不錯。”

謝從凝一個激靈,暗道不好,賣弄過頭了,手上動作不停,壓低聲線故作神秘道:“我們對彼此的了解都很淺薄。”

厲清嶸皺了皺眉,不再開口。

謝從凝心中微松,依照初次見面的情景,這對名義上的夫夫從前交流不多。

江女子專註於塗塗畫畫,沒有感覺到二人間的勾心鬥角。

謝從凝好奇,“這般招魂不是每次都會浪費一張毯子?”

江女子深吸口氣,用了極大的耐心:“我有錢。”

謝從凝沒再提出問題,安靜下後江女子精力集中,很快結束作畫,拿出不少瓶瓶罐罐,內盛各色液體,其中一瓶裝得是滿滿的雞血。

潑灑的動作相當有範,這點是謝從凝學不來的。

江女子整個人的狀態都變了,肉眼可以觀察到她在變瘦,唇瓣不停動著,不知跟空氣中的什麽做溝通。

風如同被梳子一捋,散成無數道密密麻麻的細線,不知道心理因素占了幾成,謝從凝總有被扼喉之感,被強烈的不適感逼得往外圈走動。

江女子伸展雙臂,閉上眼,再睜開時眼睛透亮,黑暗也無法讓她瞳孔的色澤黯淡。

“是誰?”

聲音從喉嚨中擠出,十分幹澀。

謝從凝看得近乎失聲,靠近厲清嶸尋找安全感:“她在跟誰說話?”

厲清嶸目光直接略過他,望向謝從凝的身後。

謝從凝抖得跟篩子一樣,“這時候別開玩笑。”

厲清嶸被他這幅快嚇破膽的樣子樂到,面上依舊不動聲色。

謝從凝從小的夢想是抓捕罪犯,他喜歡那種鬥智鬥勇的感覺,膽小的性格明顯是個拖累,為了彌補,他做了其他方面的努力,拜讀過無數犯罪心理學,學習畫畫,體能訓練……

然而,慫這種東西,不是靠著多方面的積累就能改善。

一聲刺耳的叫聲傳來,江女子癱坐在地上,渾身是汗。

謝從凝跑過去扶她起來:“還好麽?”

江女子勉強道:“一般。”

謝從凝突然嘆了口氣。

江女子:“出力的是我,你嘆什麽氣?”

謝從凝:“你剛剛的叫聲很大,萬一被巡邏的警察聽見……”

江女子冷笑:“哪有這麽巧的事。”

很不巧,還真的有。

天海市再過不久要承辦大項目,這陣子抓得相當緊,謝從凝當初能成功進星座物語做事,也是瞅準老板不想因為過去從事的行業被警察盯上。

警笛聲嗡嗡傳來的時候,江女子的面色很不好看。

反手被擒,押送上車,整個過程一氣呵成。

被帶進局子前,謝從凝和江女子做最後的交流:“可惜不是我上次去做筆錄的警局。”

要不然碰見給他盒飯的小警察,還能好說話些。

江女子無語,不明白在這個關頭他為什麽還有空想這些。

謝從凝抓緊時間又對厲清嶸道:“你放心,我一定想辦法先把你弄出去。”

這句話沒有一點信服力,很快他們就被單獨審訊。

在命案現場鬼鬼祟祟,怎麽看都分外怪異。

……

冰冷的單間裏,燈光刺眼。

厲清嶸輕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撞了邪,最近和謝從凝接觸一多,準沒好事。

過了十來分鐘,才進來兩個警察,態度還挺好,年長的做筆錄的同時還安慰了幾句:“不用慌張。”

年輕的小警員則道:“說一下發生了什麽?”

厲清嶸沒有開口,又是血,又是詭異的符陣,綜合看下來就是標準的邪教徒,完全無法解釋。

“你不要怕,”小警員道:“現在已經安全了。”

厲清嶸微怔:“什麽安全了?”

十分鐘前——

謝從凝瘋瘋癲癲道:“我們想招魂。”

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個異端的表現。

警察:“交代一下你們三個的關系。”

謝從凝很配合:“女的叫江女子,我倆是一夥兒的。”

“男的呢?”

“我名義上的老公。”

警察條件反射去看戒指,緩過神後問:“說一下他的情況。”

謝從凝冷笑:“他一個坐輪椅的能做什麽,江女子說服我,準備拿他來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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