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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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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霧山與東京府距離不遠,快馬加鞭的話幾天就能趕到,在同小莊編輯說明後,太宰上了開往鄉鎮的車,搖搖晃晃向狹霧山去。

車子停在距離山最近的城鎮上,他站在鎮口眺望遠方,山巒被霧霭籠罩,層層天光無法突破山霧凝結而成的屏障,明明是在上午,遠處的山巒卻跟水墨畫似的,煙雨朦朧。

鎮上的民眾很早就起來做工,這座城鎮民風淳樸,少有新派人士經過,許多不曾去過東京的大爺大媽都是頭一次看見洋服,太宰的模樣實在招人稀罕,就上前主動問:“您是要去哪裏?”

“我準備去狹霧山。”

“那座上可不好上。”村民瑟縮了一下,“瘴氣多,野物也多,除非找到熟人帶你上山,頭次去的話定會出問題。”

“您去山上有什麽緣由嗎?如果可代替的話,還是換一個地方吧。”他勸說道。

“不,不用。”太宰微笑,“幾年前我曾在山上住過一陣子。”

“而且,此行的目的不可代替。”他沈靜地說,“我是來吊唁的。”

……

富岡義勇躺在床上。

他的基本功不如錆兔,在剛上藤襲山時就被鬼重傷,一般情況下,受了重傷的選拔者絕對會被淘汰,可錆兔不願意丟下他,反而是將他這個累贅藏在洞窟中,自己一個人外出,幾乎殺完了全山的鬼。

說“幾乎”是因為錆兔沒有回來。

第六天與第七天的交界時刻,錆兔又出去了:“我出去看看,順便給你找點吃的。”他特意囑咐,“你在這裏呆好,等我回來。”

“不用了。”這時候的富岡義勇還不是個鐵憨憨,他很靦腆,錆兔時常嫌棄他女氣,不像個真正的男人,“只有半天,我們一起躲在這裏吧,等結束後出去就行了。”

“笨蛋!”只聽見一聲暴呵,他不由向後縮脖子,“讓你好好呆在這裏,受傷的人更需要營養,我答應過太宰先生還有鱗瀧師傅要把你全須全尾地帶出去,男子漢絕對不會食言!”

他掀開洞口的藤蔓簾走出去,背挺得像松柏,這是富岡義勇最後一次見到錆兔。

以往錆兔會在兩個時辰以內回來,可這一天,直到太陽上升,迎來黎明他都沒有出現過,富岡義勇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他只能勸慰自己錆兔很有可能先去山口處。

[怎麽可能,他一直在擔心我腿上的傷口,就算是普通外出也要扶我一把。]

錆兔折了一段樹枝給他當拐杖,借拐杖他從半山腰挪移到山口,紫藤花下站了許許多多的人,和七天前相比,幾乎沒有少幾個。

[沒有、沒有,到處都沒有錆兔。]

“真可惜啊,那家夥。”

“是啊,山上的鬼都是他殺的吧,我聽師傅說選拔結束後能有三四個人就不錯了,我們這都有三十個。”

“所以才說可惜啊……”這人話才說完,就被人叫住了,富岡義勇的手搭在他肩膀上說:“你們說的是肉色頭發帶著狐貍面具的人嗎?”

對方楞一下說:“是的,你是……”

“我是他師弟。”義勇難得急切地問,“他怎麽樣了?”

說話兩人都掛上了憐憫的表情:“啊,他啊。”

“被鬼吃了,在半山腰。”另一人說,“現在去的話,應該還能找到他的狐貍面具吧。”

太陽逐漸升起,藤襲山的每一寸土地都暴露在白日秋光中,紫藤花繞山一圈,一年四季都搖曳著花枝,清新的香味傳入人的口鼻中。

富岡義勇在山間奔跑,他忘記了身體上的疼痛,跑得磕磕絆絆,喉頭有血氣向上湧,不遠處的地面上似乎躺著塊什麽,湊近看才見到是狐貍模樣的消災面具。

他被地上的小石子絆倒了。

[錆兔……錆兔啊……]

……

“鱗瀧先生。”鱗瀧左近次正在後山劈柴,他的心情也很低落,好在面具遮住他的表情,讓人無法窺得他的真實想法,真菇正在做飯,煙囪口白煙直通雲霄,他回頭道,“好久不見,太宰。”

對鱗瀧左近次來說,太宰治也是名奇人,他自己是走南闖北過的人物,平生雖致力於殺鬼與培養劍士,對外面的世界卻不是一無所知,明治時代後期,文明開化的青年就挺多的,鱗瀧左近次在東京執勤的時候還曾路過鹿鳴館,黑夜中館內依舊傳來裊裊樂聲。

在他的認知裏太宰這樣的青年是不會願意上山的,更不相信有鬼存在,幾年前他自稱民俗學家上山訪問的時候,令鱗瀧左近次十分驚訝。

[他人還不錯。]

太宰給了鱗瀧左近次借宿費,同時作為文化老師教導錆兔他們,這男人的知識儲備量完全不像是個青年,不僅精通本國的文化,連帶著外國的科技、邏輯學等也都很清楚。

“時代改變了,鱗瀧先生。”他說,“早年劍士還在以刀劍與血肉之軀同鬼作戰,隨著時代發展科技進步,你們也會衍生出更多的對鬼方式。”他說,“呼吸法的話,目前只有身體根基足夠優秀的人才能掌握,槍卻不是,打造更加高精的武器,會對消滅低級鬼有很大幫助。”

鱗瀧沒想到這點,鬼殺隊中的大多數人都是遠離社會的,原生活在都市的人都很少見,鬼非常精明,他們喜歡對鄉野之人下手,至於東京的遇襲者警察都會以殺人案件立案,讓知識分子相信鬼的存在比殺了他們都難。

“我可以將此提議上書主公嗎?”他詢問。

“當然可以。”

鱗瀧左近次問了一個問題:“太宰,你今年多少歲了?”

“這個問題……”他掰手指頭算,”四百歲?五百歲?”

面具之下鱗瀧左近次的眼睛睜得好大,而他渾身的肌肉也繃緊了,能活四五百歲的人是不存在的,可太宰又不畏懼陽光,不知怎麽的,鬼舞辻無慘的名字猛地跳入他的腦海中。

“騙你的。”青年人調皮道,“應該是二十四二十五歲吧,人類的話當然不可能活四五百年。”他說這話時的神情,深深烙印在鱗瀧的心中。

回憶結束,鱗瀧左近次看他感嘆:“你真是一點變化都沒有。”

“我還正青春年少啊,鱗瀧先生。”太宰說,“錆兔的事情我很遺憾。”

“沒什麽可遺憾的,”老人說著繼續砍柴,“選拔本來就十不存一,在他們離開之前我早就做好準備了。”尤其是藤襲山這麽多年,就沒有孩子是活著回來的。

[作為培育師,我非常失敗。]

“這話說的。”青年微笑著說出誅心的言論,“更準確說,應該是做好了義勇離開的準備而沒做好錆兔離開的準備對吧?”他說,“輪劍術的話,錆兔遠遠在義勇之上,而義勇君我雖不該這麽說,但他作為劍士的素質有些低,另一位無論是力量、俠義之心都不缺少。”他說,“您其實是覺得,錆兔能夠活著回來的對吧。”

誅心的言論讓鱗瀧左近次陷入沈默,他對太宰實在喜歡不起來,這年輕人看得太透徹,也過於尖牙利齒,總會一語道破人心底的想法。

[我有這麽想過嗎,或許?更多的卻是……]

後屋悄無聲息地推開了一條縫,在太宰說了一番話後又隱蔽地合上了。

“不。”鱗瀧左近次回答,“我或許這麽想過,可依照我對錆兔的了解,如果他和義勇只回來一個人,回來的定然是義勇。”

“他是個遵循承諾的男子漢,走之前告訴我,如果有鬼想要傷到義勇必須要邁過他的屍體。”他說,“而他也做到了。”

“唔。”太宰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失禮了,從這角度來看您說得挺對。”

“去看看義勇吧。”鱗瀧嘆息說,“你來不就為了這個嗎?”

“不。”太宰笑說,“我還想吊唁一下錆兔君。”

“那你應該去藤襲山。”

“我聽過一種說法,人死之後,靈魂會回到生前的家中。”太宰笑笑說,“那錆兔君肯定會回來。”

……

富岡義勇躺在床上,他的傷好了七七八八,可精神上的痛苦卻遲遲沒有恢覆,每一天他都活在死得為什麽不是自己的掙紮中,剛才聽見了鱗瀧老師那傳來聲響,想著是誰來了推開門,正巧聽見了太宰的一番話。

[我就不應該活著。]他翻來覆去想,[要活著的是錆兔就好了。]

門被輕輕推開。

“好久不見,義勇。”被稱作為“先生”的男人輕輕跪坐在他身邊,“接到你的消息後我就馬不停蹄從東京府趕來,看到你還活著,我甚是欣慰。”

[胡說。]富岡義勇在心中反駁,[就算是過去也是錆兔與真菇更討喜一點。]

他又將話題扯回原點:[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

“我很高興義勇君終於理解我了。”太宰說,“先前我說很希望自己死掉,錆兔君還在大聲斥責我,不過我能感受到哦,義勇當時就隱約明白我的想法對吧,自己的死亡會比生存更有價值。”

[死亡會比生存更有價值?]

他撕裂成了兩半,一半認為太宰在說胡話,另一半則認為他說得很對。

“不過義勇,你和我現在可都是死不掉的人了。”他輕柔地說出恐怖的下半句話,“就算是再想死亡,再認為自己的生命沒有意義,當背負上了蔦子與錆兔兩條生命的重量之後,你就不能離開了。”

[哎?為什麽……]

“義勇的生命已經不僅僅是你自己的生命了,”他說,“你是錆兔的性命,他用自己的孤魂將你拴在醜惡的人世間,即使活著再痛苦,你也不得不一邊唾棄於自己的弱小無能一邊掙紮活著。”

他說:“真可憐”

[真惡心。]

作者有話要說:

噸噸噸噸黑泥

“我跟你們不一樣”的鐵憨憨是如何修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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