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月山山勢陡峭，易守難攻，即便正道，如何輕而易舉屠殺包括八位長老在內的數千人？

這一點的原因，無疑是讓柳鶴衣最恨的地方。

毒。

他的父親，上任教主在外中毒而亡。

而時隔不久，凝月山在被正道圍攻的關鍵時刻，凝月山水源被動手腳，集體身體乏力不支，內力難行。

那不是什麽正魔之戰，而是一場一面倒的屠殺。

所以後來，柳鶴衣覆立凝月教，教眾不再多，卻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從入教之日起，便修習抗毒能力。

柳鶴衣自己更是早已是名副其實的百毒不侵。

“我一個一個將他們埋葬在後山，足足用了兩個月。縱是寒冬，凝月山都腐屍氣沖天，經月不散。我那時，夜夜驚醒，閉眼便是慘烈場景。”

柳鶴衣淡漠的眸子沈沈凝望著那裏，平靜無波的聲音仿佛壓抑了所有情緒，只剩下無悲無喜。

“當時我只有一個念頭，變強，變強，讓任何人都不能對我有所傷，甚至我可以肆意屠戮其他人，讓所有給過或者試圖給我痛苦的人，也感受我的痛苦。”

柳鶴衣轉過頭來，靜靜看著羅玄，“我曾經以為，你騙過我，我這樣的人，第一念頭就是讓你生不如死。”

他那時的確是這樣想的。

得知羅玄果然不僅深情是假，就連身份也是假的，趕往神醫谷的路上，柳鶴衣想過無數種可能，將羅玄狠狠折磨報覆致死。

“可看到你的瞬間，我的所有打算，就都一下子潰不成軍了。”

就連咬著牙想要當著曲臨風的面侵犯羅玄，都很快察覺到其實那樣痛苦的還是自己。

更不忍繼續。

羅玄依偎在他懷裏，許久許久，才緩過一絲情緒來，不禁心疼地抱住了柳鶴衣的脖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居然經歷了那麽多，師父。我也曾想過，你為何如此殺人如麻，可怎麽都想象不到是這樣的原因。”

柳鶴衣將他抱緊，“我不怕天下人如何看我，我只在意你如何看我。所以，我跟你說這些，一是不願瞞你，二是怕你因為我心狠手辣，而對我心存芥蒂。"世人皆稱他魔頭，他也從不在意，魔頭就魔頭。

可偏偏，一遇到羅玄，竟又無比在意。

他已經想好，如果羅玄不喜歡這樣的自己，那他以後便不再肆意傷人。

羅玄輕輕搖了搖頭，“師父，未經他人苦，莫勸人大度，這句話我懂。我愛師父這個人，無關善惡，更不會要求讓師父因為跟我在一起，就要為我而改變什麽。”

柳鶴衣心頭一熱，緊緊擁住羅玄，低頭便給了他一個纏綿的吻。

半晌分離，柳鶴衣的眸子難得的瑩潤，“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羅玄望著他眸子裏的一絲濕意，心下一動，埋首在他胸前，“師父，你有我，以後你有我。”

他絕對不會讓這個男人繼續孤獨下去了。

自從兩人徹底剖白心思，在凝月山的日子過得可以說是溫馨又甜蜜。

羅玄也下意識地逃避一般，不去想那個讓他左右為難的任務三。

可惜這種平靜，還是在兩個月後，被打破了。

“教主！武林盟召集江湖十幾個門派，已朝我們凝月山攻來，您再不管，他們就要圍攻到凝月山山腳了！”

紅綾有些耐不住了，從幾個月前的武林大會改名為剿魔大會開始，那群正道一方面害怕教主，一方面又蠢蠢欲動，想要對他們凝月教動手。

可惜當時教主一心撲在少主的事情上，根本不把他們當回事。

然而那群正道人並沒有因為教主沒有動作就偃旗息鼓，反而自以為教主是怕了，竟盤算起攻山滅教來。

兩三個月功夫，竟真的糾集個一幫子人圍攻到了凝月山。

可他們教主每日氣定神閑，跟少主同進同出，跟個沒事人一樣！

這讓性子本來就有些急躁的紅綾怎麽可能不急。

甚至，就連性子沈穩的綠袖都有些坐不住了，“教主，您還是表個態吧。那群人似乎已經到了凝月山外幾個小鎮，恐怕已經蓄勢待發了。”

見柳鶴衣不語，羅玄擡手戳了戳他，“師父。”

柳鶴衣吐了口氣，“一群沒眼色的玩意兒。閑的沒事，非得大老遠跑來找死。”

羅玄默默扶額，您老這是有多懶得搭理。

柳鶴衣站起身來，沒辦法，麻煩不解決，他也的確沒法跟寶貝徒弟安心度日。

“紅綾，你留下侍奉少主。綠袖，隨本座出山。”

羅玄騰地一下站起來，“師父！我要跟你一起去。”

紅綾更不情願，“教主，大事當頭，屬下怎能躲在山上？屬下也要隨教主出山！”

柳鶴衣轉身，緊緊握住了羅玄的手，聲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為師很快回來，帶著你，反而怕顧不上你。聽話，留在山上，等為師回來。”

凝月山易守難攻，他主動迎下去，還沒人能繞過他冒犯到山上來。

羅玄沈默，的確，他的武功水平在這個世界一般般，柳鶴衣教的劍法也還練的年數尚短。

要真是到時候柳鶴衣還得分心顧他，豈不成了柳鶴衣的拖累。

“…好吧，師父千萬要小心。”

紅綾還有些不甘休止，“教主，屬下可不可以——”“不可以。”

柳鶴衣直直打斷了她，“你的任務是聽命少主。本座不在，少主就是你唯一的主子。若有不妥，本座回來，唯你是問。”

紅綾輕輕癟了癟嘴，“…是，教主。”

柳鶴衣帶著綠袖離開，房間中只剩下再次大眼瞪小眼的羅玄和紅綾。

對於柳鶴衣，羅玄是沒有太擔心的。

原劇情中，就沒人搞得過他，現在原本該頭頂光環又又有各種機緣巧合加持的主角都死了，柳鶴衣就更沒人搞得過了。

“紅綾。”

羅玄率先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沈默。

“是，少主有什麽吩咐？”紅綾臉上的表情依舊談不上情願。

“你入凝月教多久了？”

紅綾想了想，“大概，得有九年了吧。”

她記得她那時候只有八九歲，被家裏人賣到玉香樓，差點被老鴇子打死，是一個漂亮的過分的少年風一般出現，將她救走。

路上一起被救走的，還有被權貴逼著街頭賣唱的綠袖。

後來，她們就成了那少年的下屬。

羅玄目光沈遠，“九年……那時候，他一定很辛苦吧？”

經歷那樣的慘痛，小小年紀，就開始努力變強，努力暗中覆立凝月教。

紅綾楞了楞，“教主嗎？好像從印象裏，教主一直都是很強大的模樣。”

哪怕是一個少年模樣，悄無聲息出現在玉香樓，帶走她時，都讓紅綾覺得，他那樣厲害。

羅玄一怔，一直強大的模樣……他真的是習慣了偽裝自己啊，該是費了多大的功夫，才小小年紀就在人前那般強大，背後又該默默承受多少艱難和苦楚？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房間裏重新陷入了沈默。

但無疑，都在無聲期待著某個人的凱旋而歸。

但他們也都知道，不會那麽快。

—分一秒，都是那麽艱難的等待。

直到門外日頭漸生，紅綾開口道，“少主，中午要吃什麽，屬下去廚房吩咐一聲。”

她實在不願意跟羅玄這樣大眼瞪小眼了，真想找個被吩咐的“正事兒”趕緊出這扇門，還能拐個彎去正門口瞅一眼。

羅玄並沒有多少胃口，不擔心柳鶴衣的武力值但不代表他就能安心，“隨意吩咐吧，都行。”

“曰”At.o紅綾走到門口，朝兩名侍女招了招手，“你們去為少主端水凈手。”

“曰”At.o看到紅綾風也似的走人，羅玄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嘖，他這是有多不招待見？

算了，由她去吧。

“少主，熱水來了。”

侍女很快捧了水盆來，羅玄又望了一眼門外，默默嘆了口氣。

唉，慢慢等吧，這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結束的，柳鶴衣一定不會有事的。

羅玄心不在焉地將手探進水裏，正低頭沈思，忽然沒由來一股危險感掠過心頭！

還沒來得及怎樣，水盆一傾，端水侍女忽地翻出一把匕首朝他心窩捅了過來，“受死吧！”

毫無防備，縱然羅玄有些武功，也壓根沒反應過來。

他只覺得心口一涼，劇烈的疼痛瞬間竄上身體！

那侍女已是滿目猙獰，猛地將插在羅玄胸前的匕首拔出，被噴濺了滿臉血，更顯瘋狂，“既然那魔頭這麽在乎你，殺了你，定能叫那魔頭生不如死！也不枉我在凝月山精心潛藏三四載！”

我操！

什麽情況……

羅玄一把捂住胸口，鋪天蓋地的劇痛幾乎快要奪走他所有理智。

意識昏沈間，對方似乎再次刺了過來。

羅玄極力想要躲開，可是整個身體卻沈重如石，只剩下一個感覺，痛。

師父，救我！

羅玄腳下一沈，下一瞬，整個人朝後栽了下去。

“少主！！”

紅綾從廚房回來時，險些被眼前一幕驚的魂飛魄散，只見羅玄身前滿身鮮血，一下子朝後倒去，而那侍女滿目瘋狂，舉著帶血的匕首，正要再次捅下去！

“住手！”

紅綾拔劍而起，直直朝侍女手腕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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