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目開了工，就像一架龐大的機器按下了開關，一環扣著一環，停不下來。

達耀和天華聯手的那塊地，項目名稱定了，錦繡江山。註冊的公司也圖計省事，直接就叫錦繡地產，段曉輝扛鼎總經理，全面對外。佟罡居然連董事都沒掛，完全隱身幕後。

錦繡江山一共分四期開發，多層公寓，花園洋房，聯排及獨棟別墅。社區中心還規劃了配套的商業街和幼兒園等，算得上面面俱到。

前期的一項項規劃設計跑相關部門口子，按部就班的走著，段曉輝近期的應酬事務一下子就多了，一個禮拜也就天把天能回去陪路易吃飯。

路易倒也沒什麽可氣惱的，一方面他也有自己新工作事情要忙要學習，另一方面更多的原因是，這段時間段曉輝安排專人，一步步引導著，相繼把兩套好市口房產轉到了路易名下，還有達耀百分之五的幹股。

如果不是路易大力反對，還有兩百萬的現金。段曉輝的原話，零花錢……

路易徹底被這件事震壞了腦子。管家婆……

有意思的是，路易在報社無定崗無條口的輪流實習了一個多月，最終被分去了大熱的房地產部。按照片區劃分，作為編輯記者，錦繡河山就分到了他手上。兜兜轉轉的，他還是要跟段曉輝在工作上打交道。

聖誕節前夕，錦繡河山的宣傳企劃都到了位，正式請所有媒體吃了個飯聚聚，也算是半官方的敲定了下面要合作的幾家媒體。

路易不是業務記者，按理說這樣的應酬也叫不到他。

也不知道是段曉輝特意吩咐了什麽，還是錦繡地產財大氣粗無所謂，這頓晚飯邀請名單裏也有路易的名字。負責錦繡的業務記者小胡還特意跑過來跟他確認一起去，得到肯定答覆才喜滋滋的離開。

晚宴就定在前些日子達耀和天華簽約的那家五星級酒店，定了個大包間開了四桌。

開席的時候，段曉輝不在，錦繡地產負責媒介這塊兒的劉副總和企劃部的張經理張羅著招呼的眾人，熱情周到。

來的都是一個圈子裏的人，彼此熟絡，很快就熱鬧的吃喝起來。

路易畢竟才到報社，認識的人也有限，安安靜靜的坐在位置上，偶爾跟周圍半生不熟的人答個話，沒有多逢迎卻也不清高孤傲，不卑不亢。

邊上A市電視臺房產報道一個見過兩回的記者小王喝的有點多，自來熟的拍路易，打趣說他沈穩的不像是個社會新鮮人，帶著一股職場浸淫多年的圓潤老練。

路易也只是笑笑，說是自己害怕多說多錯露怯。

酒過三巡，張經理過來敬酒，禮數周全後被相熟的電視臺小王扯著問，段總怎麽不來。

路易聽到段曉輝的名字就豎起了耳朵，端著茶杯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

張經理喝了不少，四方臉紅通通的。段總今晚請規劃局領導，在樓上，等會兒下來敬酒。

路易沒等到段曉輝，竟然一擡頭就看到了笑吟吟端著杯子推門進來的佟罡。

佟罡那人看著無害，其實眼睛又利又毒，幾乎是進門的第一時間，目光直接就對上了路易。在路易點頭後打算移開視線的時候，含義頗深的笑了。

路易被他那麽一笑，瞬間有點脊背發寒的感覺。

剛琢磨著打著招呼離開呢，佟罡居然大刺刺的迎面走了過來。

張經理看到佟罡，表情恭謹，一口一個佟總的叫著。

在場的媒體，基本都是認識佟罡的。資歷深點的，都清楚佟罡的背景，忌諱莫深。即使是資歷淺的小記者，搞不清楚他的來頭有多大，因為這個人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但是有北京天華這塊招牌挺著，也都是一臉的見著大人物的崇敬神情。

只是誰都沒想到，佟罡進了屋，幾個媒體的主任大佬的沒去打招呼，直接奔著名不見經傳的路易就過來了。場面一時尷尬的靜了聲。

路易眼見避不開，臉上也不見惱火生氣，淡定的起了身，順手端起茶杯。

“好久不見，原來佟總A市新開的盤子是錦繡河山，真是巧了。”

佟罡也不揭穿他，笑模笑樣的：“是啊，好久不見。”

張經理是個有眼色的，當即用不大不小的聲音打了個哈哈圓了場：“哎呦，原來佟總和路老師是老朋友，這麽巧。”

眾人信不信的，倒是氛圍重新緩和了下來，恢覆了正常。

路易一口氣還沒松下去，佟罡腦袋一歪，差點靠他身上：“路老師，喝一杯唄。給個面子。”

佟罡比較偏好中裝，今天穿的又是一身素淡的棉麻。黑褲子老布鞋，小立領白襯衫，下擺散著，怎麽看都是個倜儻恣意的人物。

路易不想跟他多糾纏，不動聲色的側退了一步，順手換了紅酒杯敬了敬：“謝謝佟總。”一仰頭幹掉了半杯酒，不多話。

佟罡也不喝酒，就那麽噙著笑看他，看的路易頭皮發麻——

“路老師，”佟罡胳膊輕搭在路易肩上，外人看過去是再正常不過的哥們兒情誼。只不過說的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不正經玩意兒：“真不考慮跟我試試嗎？哥哥很溫柔的。”

周圍人都有眼色的各自捉對聊天吃喝，也沒什麽人再一味的盯著這裏。

路易冷了臉：“佟總，請你自重。”

佟罡哈了一聲，知趣的站直身體：“前幾天請你們吃飯，路老師這麽不給臉面，今天不來，還真捉不到你。”

“感冒了。”路易心裏煩，言辭簡潔：“佟總想多了。”

佟罡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哦。你說多巧，那個小鴨子也找不著了。也跟哥哥玩失蹤……”

路易心裏猛的跳了一下，臉上很細微的變化都沒瞞過佟罡。

男人輕笑：“路老師也認識那個Ryan？原來給段總暖床的。算是前任？”

路易不想再跟他周旋，直截了當：“抱歉佟總，我晚上還要趕稿子，先告辭了。”

佟罡後退一步，恢覆了常態，盯著他看了幾秒鐘，嗤笑一聲，大搖大擺的轉去別的桌敬酒。

路易只覺得腦子裏有根筋一跳一跳的扯得疼，懶得再應酬。當下跟劉副總張經理禮數周全的告了罪，拿了外套拎了包就走了。

張經理跟著送出門，拎了一個精致的小紙袋塞給路易：“資料資料，感謝路老師，路上慢走。”

等電梯的功夫，路易摸出手機發消息：頭疼，先走了，你少喝點。

才收起手機，面前電梯叮的一聲停下。轎廂門滑開，正是下樓來敬酒的段曉輝。

段曉輝身後還跟著別人，路易點點頭：“段總，有點事先走了，謝謝款待。”

段曉輝回頭吩咐：“你們先去，我送送路老師。”

路易覺得臉有點發燒，看著那兩人進了包間，直接遞了拎袋杵到段曉輝鼻子底下：“你錢多的花不了？請客還帶封紅包的？”

“給你就拿著。”段曉輝喝了不少酒，臉上微微帶了紅意：“怎麽了？不舒服？這就走了？”

路易有點委屈，可是眼下也不是說話的場合：“跑了一天有點累，裏面也鬧哄哄的，沒意思。你也少喝點。”

段曉輝不疑有他，伸手拍拍他的腦袋：“嗯，一會兒就走，第二場不去了，回家陪老婆。”

路易臉上發燙，擡腳作勢踹他：“你快滾去敬酒吧。”

這麽一鬧，憋屈的心情舒暢了不少。

外面馬路上張燈結彩的，路兩邊的商家掛著霓虹彩燈，音響裏熱鬧的放著聖誕歌曲，大促的宣傳條幅隨處可見，看過去熱熱鬧鬧的，給寒冷的冬天增添了不少的溫暖。

路易看了看時間，才八點半。一時興起，沿著人行道就逛了兩站路，買了杯熱奶茶捂著，喝是沒喝幾口，就是那股濃郁的味道和暖暖的感覺讓人覺得心頭暖洋洋的，妥妥的治愈系食品。

路過一家零食店，想起段曉輝喜歡這家的牛肉幹和鹵雞爪，路易就去各買了一點。結果被店員巧舌如簧的鼓動著，又是折扣又是滿減的，最後拎了一大包出門。

路易看著自己手裏鼓鼓囊囊的拎袋，實在忍不住笑。

身邊走過一家三口，四五歲的男孩子被爸爸扛在肩膀上，興高采烈：“駕，駕……”

孩子媽媽在邊上笑著，原本面目平常的容貌都因為幸福而變得光彩動人。

路易也不知道想什麽，就那麽盯著三個人擦身而過，又回過頭繼續看，一直到影子都快見不著，這才慢吞吞的轉過身繼續走自己的。

下了公交車距離家裏還有幾百米。

路易轉進巷子，婆娑的樹影沙沙的，遮蔽了路燈的光芒，影影綽綽的。路上行人很少。

一輛黑色大眾悄無聲息的貼過來，路易不提防，差點給擠著摔到路牙子上。

只是那點氣還沒來得及發作，後門就在自己面前推開，一個塊頭很大的男人，黑西裝黑墨鏡的，聲音很低的開口確認：“路易？”

路易擰著眉，下意識的點頭：“你——”

車子短暫的停留後，很快開走。隔著貼了深色車膜的窗子，裏面什麽也看不清。

幽靜的小路上安安靜靜，一個人影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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