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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番外一·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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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電話的時候,無情剛從錄音棚裏出來。

彼時的他正在準備幾個月之後的全球巡演,日程表上擠滿了諸如:練歌,健身,舞臺排練等等等等的任務,真正的空餘時間可謂是寥若晨星,每天幾時通未接來電都不是什麽特殊的事。

然而,不知什麽人說過,生活是由無數的巧合構成的,事情有時候就巧到這個份兒上,那一天,他不過是抽空拿出手機想看一眼時間,卻在放回去之前,眼見著屏幕亮了起來,前後只有短短十幾秒。

——熟悉的號碼。

無情挑了挑眉,並沒有過多的猶豫,手指便劃過了屏幕。

“餵?”

“……”電話那頭是一陣沈默,一個人清淡的呼吸。

無情沒有動,沒有說話,也沒有把通話斷掉,只是陪著對方沈默著。他們都不是無聊的人,倘若沒事不可能無緣無故打電話來,他了解他,所以靜靜地等待。

“無情。”電話那頭的人沒有讓他等待太久,男人如常的聲音隔著電話線,千裏迢迢地傳了過來。

“嗯,是我。”

“……今晚,有空嗎?”

“……怎麽?”

“……”那邊頓了一下,無情猜測他臉上少見的猶豫表情,不由得便軟了目光。

“好吧,晚上九點之後,我會在家。”

“好。”那邊似乎舒了很長一口氣,這個字說出來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嗯,這樣。”

“晚上見。”

“嗯。”

嘟——

無情掛了電話,方應看聽著規律性極強的忙音從聽筒裏傳來,似乎自己的心臟也開始跟著這個節奏強烈的鼓動起來。他瞇了瞇眼,在窗邊站了許久,才緩緩把電話合上。

然後,感覺那個不斷跳動的地方,有什麽東西,滿溢的,蔓延到四肢百骸。

是夜。

華燈初上,漆黑的夜空裏疏星朗月,只是清冷的月光卻被街面上璀璨的霓虹晃得如夢如幻,白日間層次分明的景致此刻分外妖嬈。

無情站在窗前,手中的咖啡彌漫著暧昧的香氣,裊裊白煙盤旋而上,飄到他面前。他卻似沒看到一般,目光遺落在不知名的遠處。

“叮咚……”門鈴適時地響了。

他偏了偏頭,看了眼掛在墻上的老鐘,長短快慢不一的兩根指針,已經指向十點了。

他放下咖啡,回身走到門前,擡手,轉動門鎖。

毫無意外地,方應看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無情點了點頭,側身讓開,示意他進門。

——雖然有點晚了,但顯然他們都是言出必行的人,所以他知道,他還是會來的。

方應看挑動嘴角,露出一個笑容——雖然比之往日,那笑容怎麽看都露出些寡淡的說不清的味道來。

他回手關門,走進來,這個地方是來過很多次的了,房間裏充滿了無情的個人氣息,四白落地的墻,簡單到家的擺設,幹凈得不像有人居住,只有淡淡的若有若無的青草香在屋子裏飄來飄去,證明著主人的存在感。

“茶還是咖啡?”

無情沒有看方應看,只站在茶幾旁側身問道。

“……”

方應看也沒有回答,一步步緩慢地走過去。無情感覺得到他的氣息在逐漸接近,熾烈的,繾綣的,卻並不帶有任何的壓迫性。他不免有些意外地擡眼看過去,卻不想在下一刻被兩只手臂從背後緊緊擁住。

無情的身形晃了一下,沒有掙紮。這次是真的有些驚訝了,他們在一起的通常是平靜而知心的,不會刻意索求對方什麽,沒有那些有的沒的糾纏,也不會做無謂的擔心,甚至不去幹預對方的生活,對於對方的所有決定充分尊重……或許有些時候看起來並不像所謂“有情人”的樣子,但於他們而言,卻是最好的相處方式。

他們都已經習慣。

因此,這一刻在他面前的方應看,便顯然有些太不同尋常了。

“……怎麽了?”

或許無情自己都沒有察覺,他的聲音中泛起的一絲柔軟。

方應看垂著目光看向懷中這個清冷卓然的男子,漆黑的鬢發和羽睫,在慘白的燈光照耀下在側臉渲染出一片幽幽的暗影。細碎的劉海遮了小半張臉,看不大清楚表情。

胸口中那種滿溢的東西於是在一瞬間沖上頭頂。

他突然便想起很多事來……

比如,第一見到他,第一次聽他唱歌,當時他還不認識自己,彼此也都還不是現在聲名鵲起的人,他看著他在糟糕的話筒音響和簡陋的舞臺做背景的情形下依然散發著光芒;還有後來的初遇,熟識,他們一起在東北看過的雪,他硬是拉著飲食不規律的他去吃早飯的執著,並不頻繁的見面和偶爾的親昵,想著這個人的時候那種平靜和安心……很多,很多。

即使再輕描淡寫的事,只要是關於這個人,一切,他卻仍然可以毫不費力的記起來。

方應看俯在無情的頸間,深深吸了口氣,讓那清新的青草味盈滿肺腑,然後沈沈開口,“今天Silver來跟我辭職。”

“嗯。”

這已經不是什麽新聞了,下午的時候白愁飛離開有橋,同時出櫃的事兒就已經被媒體炒得沸沸揚揚,就算是再不關心這些無聊八卦的無情,也不可能一無所知。

“他選擇了蘇夢枕,這在當年是絕對不可能的。”

“嗯。”

“他只跟我說了三個字,想通了。”

“嗯。”

“他甚至把股權轉給了我。”

“……是他的性格。”

無情有些意外,卻又像是意料之中。

他跟白愁飛算不上熟悉,記憶中的那個人似乎總有著破釜沈舟的魄力,每每做事總是孤註一擲,不留退路。那麽既然他已經決定離開,決定選擇曾經的那個人,就必然會斬斷現在的一切聯系,所以他的選擇倒也不算很令人意外——即使無情明白,這些被斬斷的東西,是方應看和白愁飛這類人,所太看重的。

白愁飛自己的解釋是“想通了”,無情想,或許這不過是因為年齡的增長,最終讓他意識到了生命的重量是那些身外之物完全無法對抗的。

年齡的增長讓人變得成熟,當他們——包括自己,還有方應看——逐漸老去,眼睛就被擦亮,於是開始能夠認清自我局限。一種無力感,和想要抓住什麽的渴求枝節盤錯紮下根基。就像是摩天大樓之間搭上鋼索的穿行者,手裏平衡桿是意志的寄托。世界的組成原是孩童積木造型,岌岌可危,分崩離析。身下黑暗高聳,耳邊風聲呼嘯。雲端抑或傳來一聲鳥啼,全是神秘不可測數機關,自以為可以掌控局面,肢體和神經足夠強壯,卻總是敵不過這些外界的變數。這時,只有握緊唯一工具,那唯一能讓內心得到安穩的東西,遵循內心最深處指示,做出判斷,邁出腳步。

這個時候,究竟是彼岸的成功更重要,還是手中的平衡桿更重要。沒有踏上這條顫抖的鋼索的人,永遠也不會明白。

所以,他開始明白了方應看這一日不同尋常的原因。

方應看也不再說話,那些紛繁雜亂的情緒擁堵在胸口,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於是只能將自己更深地埋進他的頸邊發尾,讓熟悉的氣息平覆自己紊亂的心跳。

他的手探到身側握住他的,十指交疊,另一只手摸索著去解他襯衣的扣子。

感覺灼熱得過分的氣息輾轉在頸間,無情揚了揚脖頸,無聲的嘆了口氣。他動了動手指,摩挲著方應看的手心,然後用輕如柳絮的聲音淡淡地問,“……你要?”

方應看氣息一頓,直起身來。無情只感覺腕間一緊,是方應看收緊了交握的手指,輕輕一扯,讓他直面自己。

方應看狹長的眉眼直直看過來,並沒有說話,無情的目光終於有了一絲晃動,不由得便想偏開頭去。

明明已經見過太多太多次,卻還是會有心悸的感覺……

方應看俯下身來,停在一個雙唇相貼的位置。

距離的關系,他們其實看不清對方的眼神,只能在彼此眼中尋找到那些相似的,深沈的,暗潮翻滾的,洶湧的情愫。

“可以嗎?”

他的聲音已經變得喑啞,無情能夠感覺他身上傳來一波高過一波的熱度,還有隔著幾層薄薄的布料緊貼自己小腹的,那個堅硬的東西。

他深吸了一口氣,擡手推開他,徑直走到門邊按下開關。

房間裏霎時被一片黑暗籠罩。

他的步伐沒有停頓,向房間更深處走去。在那個身影經過自己的時候,方應看清晰地聽到他嘆息般說,“……過來吧。”

……

方應看走進臥室,無情已經褪去了包裹著雙腿長褲,白色襯衣的扣子也已經解開,聽到他進門的聲音,他擡起眼看過去,手指在衣角繾綣了一下,最終放開了。

時間停滯三秒。

下一刻,眼前的陰影被放大,他略俯下頭靠近他的臉,捏緊他的手臂,一如所有愛情電影般貼上了那兩片清冷的唇,纏綿而悠長地深吻……

咖啡醇香又苦澀的味道在唇舌見輾轉,靈活的舌彼此糾纏,還有無情獨有的那令他產生迷戀的青草的味道……

肌膚相貼,兩具年輕的身體迸發出熱烈的溫度,親吻越來越深入纏綿,咖啡的味道一點點淡去,但是更多的,說不清楚的意味卻更加鮮明起來。

向後仰到在床鋪上那刻,無情仿佛聽到耳邊又什麼東西崩塌潰敗的聲音。

方應看的唇在他的鬢邊廝磨,沈重的氣息撲在無情的皮膚上,他濕潤而火熱的親吻在他身上交織出一個纏綿的網,肆意增長的情緒幾乎是在瞬間便填滿了兩個人的胸膛。情欲像洶湧的潮水一般沒頂襲來,他覺得自己像個溺水的人,就那樣在莫名的漩渦裏,下墜,下墜……

手指顫抖著,似乎抓到了什麼,可是又似乎什麼也沒有握住。

灼熱迷亂的感覺,每一次,都讓人覺得此刻就是生命終結。

方應看的手游走在無情略微冰冷的皮膚上,用盡最大努力去溫暖它,像擁抱童話的孩子,誠摯而堅定。

他的手指在那個令人羞恥的地方靈活的撩撥,帶動起身體本能的快感。

一瞬間什麼也看不見,聽不到。

他的身體軟了下去,咬緊下唇竭力不讓自己痛呼出聲。陌生的感覺不斷牽引著他向另一個方向沈溺下去,撕心裂肺的痛感混雜著漫天遍地的愉快同時襲上心頭,自制力早在那人細碎的親吻中消失了蹤跡,僅存的意識在那手指的動作下也逐漸被瓦解。

情欲是種劇毒,一旦觸碰,便只有等它蝕骨的結局。

方應看突然移開在他胸前留戀的舌,轉而貼在他的耳邊,“不要忍耐。”說著便覆上了他本來緊咬的雙唇,同時進一步開發著他的身體。

無情重重地吸氣,一個個宛轉不明的音節不受控制地自喉嚨沖出束縛……

唔……呃——!

他恰到好處地放開他的唇,聲音逸出喉嚨,無情簡直不敢相信那是他自己的聲音。亂了,全亂了,就連深呼吸吸進去的也是迷亂的氣息。

他埋下頭,吮吻他的喉結,用力的,仿佛那個地方有魔力一般。此刻的方應看,只感覺口中那個微微發硬的突起,比女人飽滿的乳/房還要令人著迷。

不,一直都是如此,他的每一寸都讓他著迷,對著其他人,永遠都不會有的著迷。

是的,和靈魂比起來,身體太容易放縱自己。那是上天賦予人類的血和肉,獨特和無與倫比的快感,他不想抵抗。

他俯在他的頸間深深吸氣。

濕漉漉的舌頭不斷撥弄著那個脆弱的地方,雙唇和齒間都用了力,摩擦的皮膚有些發痛。無情壓抑在喉嚨中的聲音無可奈何地被這樣的動作撩撥出來,他感覺有些不自在,將脆弱的部位權權托付給旁人的不自在。

無情擡起原本攥著床單的手,指尖插進男人的黑發裏,啞著聲音緩緩道,“……可以了。”

窗外有凜冽的風聲路過,腦子裏仿佛雪花點閃爍的屏幕,他只感到在一片無形的光芒中,自己的身體被擡高,接著,便是錐心的痛感。

一股不屬於自己的灼熱湧入身體,強悍的,活躍的,迫不及待地充斥了整個甬道,繼而占據四肢百骸,最後一點理智也在那樣滾燙的熱氣下變成了蒸汽,騰雲駕霧般飛離而去。

他什麽都看不到,什麽都聽不到。

空氣稀薄,呼吸沈重,他低低地輕吟和他沈悶的呼吸交雜在一起,像在譜寫一曲古老而美妙的旋律。

他的撩撥仿佛潮水,強悍的律動滾燙的溫度熨帖在身體內部,無法控制的快感炸裂的煙花一般蔓延,高漲,怒放……然後漸漸埋沒了理智。

熟悉的感覺,黑暗中的房間。

肢體糾纏在一起,分不出是誰的心跳,誰的呼吸。

痛楚,迷亂,快意……

“崖餘……崖餘……”

眼前是一片破碎而絢爛的光影,肌膚相親的感覺一如既往,無可比擬地令人悸動。耳邊傳來那人低聲的呢喃,無情擡起頭跟方應看接吻。

他從出道起便開始使用無情這個名字,真名已鮮少被人提起,就算是相熟的人,在平時也不會用這個名字稱呼自己。就算是方應看,在之前,那麽多個糾纏的夜晚,也不曾這樣叫過。

他感覺心間有什麽東西緩緩流過,溫暖的,然後化為一聲嘆息。

他的器官在他的體內,他能夠明確地感受到他身體的那一部分,一次又一次地,將兩個人融合在一起。

深邃的,刻骨的,於是就變成致命的。

甬道內傳來鈍鈍的酥麻,柔軟的內部被越來越快速的動作摩擦地幾乎要燃起火焰。他的指尖扣緊他的背,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白色痕跡。他在失控中呼叫出聲,感覺自己的魂魄似乎要掙脫身體,不停的向虛空中揮舞著渴望自由。而身體卻陷入一個漩渦,無法自拔,漸漸滅頂。

在意識搖晃在海浪般的快感頂端的時候,模模糊糊間,他聽到兩個字

幸好……

仇恨與愛情,疏離和親昵,勾心鬥角與蠅營狗茍,陰謀與圈套,權勢和名利……旁人的事,自己的事,還有那些迷茫的,朦朧的,或許永遠也理不清,看不懂的狀態。都因為這個緣故,而變得不那麽重要。

生活中充滿了不確定的惡意,死亡的泥沼,窒息的真相,無奈的路途,內心的黑暗……無論用什麽方式去選擇都無濟與事。痛苦就在彀中,知覺不知覺,清醒不清醒,都沒有結局。不過幸好……

幸好有你。

無情還是那個無情,清淡疏離的態度,無人匹敵的天籟。

在很久很久之後,無情的世界巡回演唱會上,白愁飛作為某一場的助演嘉賓,穿著整齊的白西裝坐在銀藍色的透明鋼琴前為主角伴奏+伴唱了整首歌。

在燈光下,舞臺上的兩個人簡直像從童話裏走出來的一樣美妙。臺下的粉絲都在尖叫,卻一點也沒有影響到這首歌平淡溫馨,沁人心脾的旋律。

後來,白愁飛的音樂專輯曾一度被無情的粉絲熱情搶購。

後來,有很多粉絲詢問他們為什麽沒有再次合作。

後來還發生很多事情。

但是那又什麽關系呢?

你們只要記得,那首歌就夠了。

那首讓方應看這個自詡鐵石心腸的人,在VIP席,幾乎按捺不住的歌。

歌名只有兩個字。

《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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