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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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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回憶……

白愁飛咬了牙,那是一段他始終不願去回想的經歷。

那時的他是樂壇的王者,是萬眾矚目的明星,是手握權力的管理者……那種感覺讓人陶醉,讓人迷戀,也同樣,讓人惡心。

最風光的日子,它的背後,必然是背負著不為人知的骯臟。

光和影。

……

流言是什麽時候傳出來的,白愁飛已經沒心情去計較。

總之,就是在不知道哪個一夜之間,“白總和蘇總有暧昧關系”這樣的流言在J影裏四下傳播起來。

白愁飛坐在自己辦公室裏嘲諷地笑,其實你不能說他們不對,不是幺。

原本這也不是不能預料的事,他們兩個並沒與刻意遮掩,被內部人員發現了蛛絲馬跡再正常不過。如果流言僅僅是這樣,去在意這種東西,白愁飛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

但是,知道這樣的流言後半句沒說出來的是什麽幺?

白愁飛在這個位子上,如坐針氈。

二十三歲的他坐在副總的位置,比當年相遇時候的蘇夢枕還要年輕。讓這樣一個毛頭小子站在自己頭上,自然是有人眼紅,有人不服,於是公司裏討論他不是靠實力上位的傳言早已經不是一天兩天,此刻便又增加了幾分暧昧的色彩。

手邊的筆不知道被他拗斷多少根,白愁飛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陰鷙的想法就湧上腦海。

他們以為他是什麽?!拿身體做交易的女人?!他們憑什麽懷疑自己!憑什麽以為自己離了蘇夢枕就活不下去!!

沒有J影,他依然可以活得很好。

這些想法當然完全不能告知蘇夢枕,那個人同樣聽到了這些傳言,他的反應就是依然讓白愁飛呆在那個位子上,給予全部的信任,把來跟自己反應這件事造成的不良影響的老員工,一一抵擋了回去。

就像最開始做那張專輯,他自始至終都在維護他。

然而就是這種維護和信任,讓白愁飛愈來愈焦躁。

蘇夢枕以一個保護性的姿態罩在他頭頂,自己左突右撞,卻無法突破他的包圍。

他的關心保護和愛,像一張網,將他牢牢困住。

他們開始爭吵。

一開始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你想吃中餐我偏要吃西餐之類,後來就發展為無論什麽都能吵起來,創意理念,發展方向,音樂風格,藝人挑選……白愁飛未免有些刻意跟蘇夢枕作對的執拗心理,而後者更是覺得他不可理喻。

矛盾已經出現,卻沒有交流,沒有挽回,沒有對彼此更深的了解,他們的爭吵一般最後會在占有對方的過程中結束。

可那並不是個解決的辦法……

所有矛盾的爆發點是蘇夢枕跟雷純的訂婚宴。

實際上,他們從很久之前就已經認識,雷純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蘇夢枕是自己要嫁的男人。或許是這樣的想法出現的太多了,雷純自己也不知道到了最後,自己究竟是真的愛上了他,還是只是被那個既定的想法左右了感情。

當然,這些是很久之後才想的。

彼時的雷純正在影視圈打拼,影後的稱號已經得過,跟息紅淚平分天下的態勢也顯出端倪,所以在訂婚之日到來時,她只是懷著恬然的心情去迎接這註定到來的一切。

訂婚宴上,粉紅色曳地長裙的她挽著蘇夢枕的手臂,心無旁騖,笑靨如花。

如果,她知道幾年後大家會鬧成那個樣子,那場訂婚宴,不待蘇夢枕反悔,她自己也定要推翻。

他的心,裝著愛情的那部分,根本不可能分出一絲一毫給另一個人。

這道理,一直到一年多以後,雷純才明白。

而那個時侯,履行約定的蘇夢枕的無奈恐怕沒人能夠了解。

這樁婚姻是他父親的遺願暫且不說,蘇夢枕終究還是不可能在兩年多的時間裏讓J影能夠全面與雷氏抗衡。想想也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雷氏畢竟基礎雄厚,又豈是隨便說說就能與之分庭抗禮的呢。

所以,蘇夢枕又怎麽有毀約的籌碼。

那種無力感,在位者的身不由己,為了事業所舍棄的,一直都在心裏,從未散去。

訂婚宴白愁飛也參加了,原本蘇夢枕並不讚成他去,換來的是他一句,怎麽,你還怕我壞你好事不成?於是後者只能安排。

那天是個好天氣,風香草軟,遠處還有海風送來的清涼。長條形的自助餐桌擺在草地上,業界著名的人物大多都來了,推杯換盞觥籌交錯,說著祝福的吉利話。一個訂婚宴,弄得比人家的結婚典禮還要盛大。

白愁飛站在角落的樹蔭下,看著蘇夢枕和雷純在賓客間走動,敬酒,談天,耳邊不斷傳來對他們這“一對璧人”的讚美……然後,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跟一個男人糾纏這五年最好的光陰。

五年了,他在他身後,被他引領著踏進這個領域,在他的指導下發展成功,在他的扶植中賺取商界的成就……

……他得到的,失去的,所有,孰輕孰重……

……

雷媚的腳步聲由遠至近,她拿著白愁飛的外套,給他披在了肩上。

男人身形沒動,感覺自己快被凍僵的身體似乎返回一些暖意。

現在想這些似乎已經沒有意義。

過去了這麽久,當年那些極端的想法早已經淡了。白愁飛想,自己直到今天依然不願活在蘇夢枕的影子下,但是不是就只有那個傷人一千自傷八百的解決辦法呢……

他自己也回答不出。

只不過決定既然下了,就不能回頭,回頭已經沒有路,也不是他白愁飛的風格。

兩個人都這麽倔強,所以,才走到了今天吧……

……

方應看是在那個時候找到白愁飛的。

有橋那時還是個剛滿一歲的嬰兒,方應看有手段,有魄力,但也只能在那個競爭日益激烈的市場中將有橋帶得比同檔娛樂公司好那麽一點點,想要再向上發展,這遠遠不夠。

他需要更系統的計劃,和拓展方向,以及一個讓有橋一炮打紅的項目。

白愁飛後來想,其實那也不能怪方應看,即使沒有他,也會有什麽其他張三李四來找到自己。因為那根本是他先存了那樣的念頭,才會被方應看所提出的建議而打動,後者只是恰巧出現在了合適的時間點上。

三四個月,白愁飛與方應看的聯系一直很頻繁,蘇夢枕不是不知道,卻一如既往地放手交給那人自己定奪,他只是沒想到,之後,白愁飛會真的給J影,給自己,致命的一擊。

蘇夢枕籌備了一年多的一個項目被有橋橫刀奪走,先行上市。

J影大量的資金人才砸在裏面,場面上的事也都準備齊全了,有橋或許不如他準備完善,但運行環節一絲不茍,甚至更加嚴謹。

一個可以全民參與的活動,帶來了巨大的收益和影響。

有橋這邊做得風生水起,幾天之內所有媒體平臺討論的全部都是他,群眾們茶餘飯後的談資自然也少不了這個。就這樣,它迅速地在業界拔地而起。

然而J影這邊卻是焦頭爛額了,投出去的資金到了回攏的時間卻得不到回音,公司賬上出現赤字,幾部投拍電影的後續款項也全面吃緊,股票大幅下跌……一時間人心惶惶,就連J影會破產的傳言都流了出來。

蘇夢枕帶頭抵押房子抵押車勉強填補公司虧空,本來如日中天的J影一瞬間居然顯出傾頹的態勢來。

幾十年的基業,退一萬步說,就算蘇夢枕不為他的家傳企業痛心,也總有些資歷老的員工不願看到自己工作了這麽久的地方這被擊垮。

要求查內奸的聲音應運而出。

有些事情不用說明,大家心裏都清楚,不清楚的,稍微一聯想也能夠明白。

蘇夢枕接到工會聯名書,和幾個部門總管集體申告的時候正在為那個套了公司不少流動資金的項目頭疼,看到那些報告上亂七八糟的字眼和一副威脅的語氣,由衷地感到心煩。

楊無邪就站在旁邊看著蘇夢枕把那幾份東西拿在手裏,看了整整一天。

雖然心煩,但蘇夢枕也沒辦法無視這些,他一個人怎麽去堵悠悠眾口;就算是威脅,也是他的全部上千的員工在威脅自己,他能怎麽樣。

蘇夢枕沒有做出反應。

第二天,白愁飛帶著辭呈來到了他的辦公室。

出了事之後,那段時間他們已經很少見面,蘇夢枕看著他站在自己桌前,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已經這麽多天沒有見他。

白愁飛沒說什麽,只是把打好的辭呈往他桌上一扔,轉身離開。

蘇夢枕一聲“愁飛”就在嘴邊,卻最終什麽都沒說出來。

白愁飛發行了最後一張專輯,然後離開J影。

……

雷純回來的時候,白愁飛坐在長椅的一端斷斷續續地咳嗽著,整個空氣都是他嘶啞的聲音。

她的臉色有些不好,雷媚迎上去用眼神詢問她的狀態。雷純搖了搖頭,睞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男人,他看起來比自己還要蒼白。

雷純轉回頭來,在雷媚的陪同下到長椅的另一端坐下,疲憊的閉了閉眼睛。女人把手按上她的肩膀,仿佛這樣能夠傳遞什麽力量。她握住雷媚的手,女人修長的手指很涼,也很熱。

耳畔依然是白愁飛嘶啞的咳嗽聲,雷純知道他想到了什麽,也大抵清楚自己在這個人眼中的印象。她挑了挑唇角,其實,他們都沒立場說對方。

那是讓人不願回首的痛苦回憶,不只是白愁飛,就連她也一樣。雷純到現在依然能夠想起蘇夢枕對自己坦言的那一刻,胸膛裏的心,一塊塊碎裂開的聲音。當時的她,未免有些恨這些男人,然而現在想起來,卻發現那樣的結果,並不是任何一個人所期望看到的。

命運把所有人玩弄於鼓掌間,然後,哈哈一笑。

白愁飛離開J影的第二年,雷純從蘇夢枕口中知道了她錯過的一切。

男人捂住自己的脖頸,感覺聲帶在手心裏震動。

……

白愁飛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

醫生惋惜的語氣還依稀響在耳邊,他撫住脖頸,指尖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死命地反覆按壓喉頭。那裏的傷還沒有好,很痛,然而更令人惡心的反胃的痛感是從身體深處傳出來的,帶著顫抖,無法控制。

他沒有看始終站在門外的男人,以那樣的姿勢僵坐了一個多小時,最後,拿起一旁已經劃得不成樣子的手機。

“餵,張老嗎?我是白愁飛,有點事兒要麻煩你……”

他的聲音異常平靜。

蘇夢枕隔著窄窄一條玻璃,看著白愁飛拿起電話,大抵猜得到是為了些什麽。他感覺有什麽東西從身體血肉上生生撕扯下來,剝離出去,一去不返。他想起當初認識時,白愁飛自信張揚地告訴自己,他一定會在全世界的認可下堅定地唱出屬於自己的《My Way》。

那個夢想對他如此重要,比旁的一切都來得重要的多,可現在,夢想剛剛起步,就要以這樣的方式來終止。

蘇夢枕在那一刻恨透了自己。

明明是可以避免的不是幺,明明是知道有可能發生的不是幺!他憑什麽就以為別人也能像自己這樣放手讓白愁飛離開!

是了,白愁飛是離開了J影,但事情遠遠沒有就此結束。

對於J影,白愁飛從來都不單純是一個簽約藝人而已,他原本就主要負責著藝人的管理和培訓方面的事情,所以,當時他的離開,意味著的也不可能單純是一個人的背叛。

他帶走了很多新銳,和一些正在培養期的學員。

你看,從始至終,他就沒有給自己留任何退路。

而對於這些,蘇夢枕同樣選擇了放任。人心這個東西啊,原本就是強求不得的東西,他相信心在J影的人不會因為那麽簡單的影響而離開,至於那些自己都搖擺不定的,索性隨他們去罷。

但是,我們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理解這樣的想法。

當時,雖然令人頭疼的問題,憑著蘇夢枕硬是咬牙沒有從那個項目撤資反而投資讓其變換了另一種模式內容,而稍有回轉。但從出事到後來,蘇夢枕做出的一些反應和態度,還是讓J影的很多人產生了不滿。這當然無關他解決問題的手段,而是針對他對白愁飛的不聞不問。

在旁人眼裏,他是要有多縱容,才能令白愁飛有機會做出這樣的事;他又是要存下何等的私心,才會在出了這樣的事後,還在包庇那個人。他們之間是兄弟也好情人也罷,什麽都不是這種放縱的理由。

於是,白愁飛離開J影不過三天,那個夜裏,就在他一個沒提防間,被一群不明身份但顯然來者不善的人堵在了地下車庫。

白愁飛按著嗓子惡狠狠地想,這就是報應!報應自己跟一個男人糾纏了這麽久,還天真地想著未來,想著夢想,荒謬!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惋惜地告訴他聲帶受到器質性損傷,那一剎那,白愁飛腦海中首先出現的並不是那個不知道拿了鐵棍還是別的什麽東西,打到自己喉嚨的面目不清的家夥,而是在那一刻,恨透了自己。

早在那家夥打過來的時候,喉嚨裏傳來的火辣生澀的痛感就讓白愁飛有不好的預感,現在一切應驗,他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身體上的疼痛已經微不足道,因為左邊胸口,那顆跳動的東西,呆在那裏,不痛,只是石化了一般,一動不動。

他吐氣,呼吸,再吐氣,呼吸。

身體內部被什麽浩浩蕩蕩地碾過,留下來的,滿目狼藉。

蘇夢枕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感到了醫院,但他再怎樣也只是個凡人,有些是並不是他能解決的,比如時光倒流,比如人心回轉。

白愁飛拒絕見他。

他被攔在門外,沒有硬闖,只是透過那條窄窄的玻璃看著那個人靠在床上,垂著眼,雙手捂在頸間,沒有表情,沒有動作,就這樣,很久。

白愁飛僵坐了一個多小時,期間什麽都沒想,然後拿起手機打電話。

“張老,那天音獎的候選……對我已經沒意義了,撤了吧。”

天音獎,音樂界的最高榮譽。不像金像這類每年都出影帝影後的獎項,它兩年一次,最有分量的桂冠也只有一頂。

兩年前,白愁飛拿下十大金曲TOP 1,和最具潛質新人獎,時隔兩年,他再次問鼎金曲榜,同時,提名最佳歌手。

仿佛無聲緩慢的電影,後來,很多年,那個場景在他們心中回放了一次又一次,門內和門外的兩個男人這輩子都沒辦法忘記,那段時光,就這樣被刻上了憎恨的陰影,而憎恨的內容,是自己。

白愁飛壓低了聲音,仿佛不敢高聲般用幹澀嘶啞的聲音開口,下一刻,蘇夢枕一拳捶在墻上,留下斑斑的血跡,最後,轉身離開。

“我以後,不會再唱歌了。”

白愁飛在天音頒獎當天宣布退出歌壇,理由不明。

隨後,J影內部人員大換血,同時,新科影帝王小石息影,出國深造。

半年之後,白愁飛帶著股份加入有橋。

二十四歲,夢想就此終結。

……

後來,又發生了很多事,不過那都與他們無關了。

就這樣,四年八個月,到顧惜朝回國,雖然還是在一個領域工作生活,但他們沒有跟對方有任何交鋒,咫尺的距離,猶遠天涯。

手腕被掐得生疼,掌心傳來缺血引起的麻木感,他從指尖開始顫抖起來。

剛才的咳嗽引起了值班護士的註意,小護士疑惑地走過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長椅上,整個人不停地顫抖,臉色白的嚇人,頭上的繃帶還泛著血跡的人。她驚訝的跑過來,看著周圍的人都一副見怪不怪的習慣樣子,不由得皺了眉頭,去拉坐在那裏的男人,“餵,這位先生,你剛受了傷怎麽能跟這兒熬著,醫生沒有給你開病房嗎?為什麽不好好休息?裏面的人是你親人?那你在這兒呆著也幫不上忙啊……”她清脆的聲音在空氣裏仿佛另一個世界的生物,王小石嘆了口氣,走過來,小護士便沖著他,“你們這些家屬也是,裏面的是病人,這裏的就不是病人幺!快叫他去好好休息!”

她說著還使勁拽了兩把男人手臂,然而坐在那裏的人一動不動,好像她不存在一般,沒有擡頭沒有回應,連一句“滾開”都不再出現了。

小護士似乎真的有些生氣,正準備繼續教訓他,卻不想被王小石攔住了。男人拂開了她拽著白愁飛的手,搖了搖頭,低聲道,“不好意思,你……別管他了。”

小護士柳眉倒豎,“那怎麽行,他……”

“你也看到了,他根本不會聽你的。那裏面的人,可是他……”王小石頓了一下,聲音再次低下來,“是最重要的人。”

小護士的目光在手術進行指示燈和顫抖的男人身上來回游走了幾圈,咬了咬下唇,終於松口,“……好吧,但這可不是我們不負責任,這也是破例了!”

王小石笑笑,“好的,我們明白。”

小護士最後又看了一眼依然沈浸在自己世界裏的男人,“那我去拿繃帶給他重新包紮一下。”

“那就麻煩了。”

腳步聲漸行漸遠,王小石把視線收回來,看著白愁飛顫抖的身形,看著他把雙肘重重壓在膝蓋上,看著他捂住脖頸咳嗽,看著他掐住自己左手腕……看著他在曾經的回憶裏痛苦的掙紮,無能為力。

那是他們自己給自己畫下的壁壘高深的牢籠,只有自己才能破除……

白愁飛想起了很多,從最初相識時那些共飲的酒和冰水,到撞車前,蘇夢枕把方向盤往他那邊打過去的情景,記憶中破碎的畫面,零星的往事,曾經站在舞臺的感覺,鎂光燈的炙熱,蘇夢枕的臉和手指……很多微不足道的細節,他原本以為早被自己丟到不不知那個角落裏的東西,此刻回想起來,事無巨細,無比清晰。

原來,他真的什麽都沒忘……

呵,是不是該恨自己這該死好的記性?!

他從沒有這樣仔細地回憶過他們之間的一切,最初的美滿和後來的傷害,他恨蘇夢枕,到現在也依然恨。只不過,恨,也是因為愛吧,因為愛,所以恨他擋住了自己的天空,所以恨他斷送了自己的夢想……即使是知道,那並不是他的錯。

往事令回憶疲憊不堪,白愁飛感覺,因為腦海中播放的那些影像,自己這顆心似乎被浸在了檸檬水中,起起伏伏,越來越酸,他甚至感覺眼角都有些幹澀的酸痛了。他用力搓了搓臉龐,傳來火辣辣的刺痛,讓意識稍有清醒。他深呼吸,發現肺部的運轉跟不上呼吸的頻率,空氣稀薄,窒息的感覺無比難受。

白愁飛擡起頭來。

入眼,依然是紅的無法無天的指示燈。

蘇夢枕,你這個自說自話的混蛋……

他咬住嘴唇,絲毫不介意那裏已經被磨出血跡來,在心裏狠狠罵著那個男人。

……誰給你的自信,讓你敢拿生命來博……你憑什麽……

憑什麽用這種方式讓我好不容易建立的決心就這麽輕易的動搖了……

你憑什麽啊!

白愁飛一動不動地盯著那盞指示燈,用要把它瞪穿的眼神。

我們的帳,還沒算完……

蘇夢枕……

你必須……

給我,

活著!

蘇夢枕的手術進行了六個多小時,終於,在淩晨四點多的時候,結束了。

白愁飛在後來的四個小時裏,始終一動不動地盯著那盞指示燈,即使是小護士給他換繃帶上藥也不見他有半分反應,幾乎進入了一種旁若無人的境地,別的人說什麽做什麽,他都不關心,聽不到也看不到,他的全部心神都在那盞指示燈,也只在那盞指示燈上。

幸好,那盞紅色的燈,滅了。

靠在一邊的王小石在看到燈滅的那一刻整個人一竦,倏地跳起來急匆匆地迎上門前,楊無邪終於停下來走來走去的步伐,雷媚也推醒了靠在自己肩頭小憩的雷純,兩人一同圍了過去。

視線裏的紅色消失的瞬間,白愁飛是有些楞怔的,直到聽見王小石急促的腳步聲,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無論結果是好是壞,結束了。

他無波的雙眸終於又射出光芒,你能看到他整個人身體上每塊肌肉,每根汗毛,每個細胞都緊繃起來,立時脫去了那種生人勿近的隔絕的氣場,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強烈的,似是而非的期望。

他猛地起身,然後昏眩、疼痛、惡心毫不留情一同襲擊了身體,他不得不按住椅背,耳朵裏聽得王小石緊張得有些發抖的聲音快速地道,“怎麽樣,醫生?”

心臟仿佛不會跳動了,周圍,靜得出奇。

白愁飛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視線緩慢地投過去,看到被包圍在中間的醫生,慢條斯理地摘下了口罩,逡巡過眼前那些溢滿了期待的雙眼,緩慢,而堅定地開口。

“手術,成功了。”

……

“哈……哈……”

這口堵在心頭的氣終於可以舒出來,白愁飛雙手撐住椅背大口大口地呼吸,暈眩沒有好一點,疼痛越來越嚴重,但是那顆已經酸澀不堪的心好歹落回了肚子裏。白愁飛能夠感到它在遠處有力地跳動著……這就夠了……

而那邊的醫生卻不顧抓著自己手不斷感謝的王小石,擡了擡眼睛,淡淡地拋下問話,“你們誰是病人家屬?”

王小石楞了一下,條件反射地回頭看白愁飛。

雷媚和雷純默默退到一邊,楊無邪開始打電話應付媒體,白愁飛在旁人的視線裏有些搖晃地走到過去,看著醫生的眼睛,“我是,怎麽了?”

醫生點點頭,沒有半分多餘的疑問,直接切入正題,“有些事情需要通知你們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你說吧。”男人的聲音平靜如水。

“患者受的傷很嚴重,他受到強烈撞擊,引起腦膜外血腫,顱內出血,身體上也多處撞傷,現在,雖然命是保住了,但恐怕還是會出現一些後續問題,希望你們能做好準備。”醫生的聲音很溫厚,讓人感受得出一絲冰冷機械之外的同情。

白愁飛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沒有接話。

王小石吸了口氣,只能開口問道,“比如……什麽後續問題?”

醫生沈吟了一下,“身體機能喪失,失明,甚至是失憶……都有可能出現。”

“什麽?這麽嚴重?!”是王小石提起來的聲音,帶著驚訝。

“呵,”醫生終於露出了第一個類似於微笑的表情,“嚴重幺?我也想知道他是怎麽撞得這麽嚴重,聽說還是輛好車,怎麽像什麽安全措施都沒啟動,直接撞在身上一樣?”

王小石從眼底瞥了旁邊的男人一眼,發現他將手指收進掌心,指節泛起透明的白。

醫生還在繼續“……幸虧對方車速不快,否則恐怕這條命都保不住。”

“行了,”白愁飛終於出聲,他把攥成拳的手背按壓在眼睛上,“什麽問題都無所謂,我知道了。”

他後退了一步,大概是想離開,但早已透支的身體再經不住折騰了,他只感覺身上的力氣在瞬間被悉數抽走,一絲也使不出來,腿一軟,幾乎就要癱倒在地上。幸好旁邊的王小石眼疾手快,在他倒在地上之前扶住了他。

王小石把白愁飛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根據醫生的囑咐送這個自己也就要堅持不住的人去病房,然後,聽到了男人口中輕喃的話。

他用帶著笑意的嘶啞的嗓音,平靜地對自己說,

“能活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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