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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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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返程的飛機上,顧惜朝偏頭望著朦朧在細雨中的倫敦,道路兩旁昏黃的街燈交織成暗夜中的溫情脈絡,被漫天的雨幕打上一層光暈,模模糊糊亦真亦幻,隨著飛機逐漸升起,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終於不再看見。

飛機中的白熾燈未開,只有數盞昏黃的頂燈幽幽地亮著,錯落成一片溫柔的光影。

拒絕了微笑著問需不需要飲料的空姐,顧惜朝看了眼窗外深沈的夜幕,緩緩沈了眼眸。

旁邊的女生要了咖啡,捧著一本法醫學看得起勁,褐色的液體在杯子裏晃出一個混沌的色澤,苦澀的香氣跟淡淡煙霧一起縈轉在空中。

他驀地想起了六年前的自己。

搖搖頭,把無謂的思緒甩出腦海,那些過程已經不重要,他要的是以後。

顧惜朝深深吸了口氣,他喜歡坐深夜的航班,因為人會很少,安靜中卻又聽得到少許呢喃私語。

有些寂冷,同時透著絲絲暖意。

到達J市依舊是晚上,十點多的城市正是翻開夜生活的時候,躁動的熱潮隨著踏出機場大廳的腳步一同席卷而來,即使是遠在市郊的機場也依舊能感到入了夜的城市像瑰麗的盛世歡宴,燈紅酒綠,歌舞升平。

一瞬間有種恍惚的不真實感,這座城市仿佛沒什麽改變,卻又那麽不同,明明只是六年而已,卻久到讓他對這個可以稱得上是故鄉的地方感到陌生。

不禁就會去想,如果當初沒有離開會如何。

撇撇嘴嘲笑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果然故地重游什麽的會讓人無端生出多餘的思緒。

顧惜朝站在路邊,摸出手機,撥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餵?”

電話那邊很嘈雜,顧惜朝大概也能猜想到那人現在在幹什麽。真想不明白,如此不務正業的人,憑什麽還能出名?!

“who’s fucking that!?”

電話那端的聲音如利劍般清越,洋溢著不自覺的高傲,和顯而易見的不耐煩,顧惜朝眼眉一挑,“你想fuck誰。”

那邊的聲音頓時消失了,周圍適才還聽得一清二楚的聒噪也慢慢遠去,良久,直到顧惜朝感到夜風似乎從電話那頭已經吹到自己耳邊的時候,拿著電話的人才終於說了話,“在機場老實呆著。”

應了一聲,沒多說什麽掛掉電話,顧惜朝看著手機笑笑,有種強烈的感覺,感覺這個城市的一切浮華正飛快地向自己襲來,夾雜著鼓動人心的燥熱和欲望,張開血盆大口,逐漸沒頂……

閉了眼,奇怪的是,他並不討厭這個感覺。

臨近午夜的風吹上去還是有些涼,畢竟只是四月,高速上的車很少,夜色濃重地看不清周圍的景物。

顧惜朝放下車窗,看著眼前被白熾的車燈照得一片明亮的路,嘆了口氣。他最討厭的就是迎面看到這樣的車燈,因為會晃得人睜不開眼,只是今天才發現坐在點著這樣的燈的車裏,到有種高高在上的爽快感。

斜眼看旁邊的人,果然別說六年,即使六十年過去,旁邊這家夥依然臭P到無法無天的地步。

“看什麽,大半夜突然回來,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擾民?”話尾習慣性地上挑,顧惜朝相信這人絕對有把任何一句無論好壞的話都說到欠扁的地步。

擡了擡眼睛,顧惜朝不動聲色,“多運動有利於身體健康,白菜。”

啊,讓我期待一下這家夥的反應吧。如果旁邊的人有透視眼,一定可以清楚地看見一只小顧惜朝頂著惡魔的犄角,扇著小翅膀歡快地盤旋在說話者頭上。

不過很可惜,特異功能顯然是比較難得的,所以白愁飛果斷炸毛了,“顧,惜,朝,調頭去死!”

“要調頭也是你調好不好,”顧惜朝攤手,“別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白愁飛被噎了一句,只惡狠狠地甩了個眼刀給旁邊莫名興奮的人,算大爺他今天大發慈悲,不跟那不知好歹的家夥一般計較。

說起來白愁飛確實有理由發脾氣,顧惜朝那個電話來的簡直太是時候了,他剛把那個看得還算順眼的女人摟到懷裏,手機就好死不死地叫了起來。天知道連續工作十幾個小時卻連發洩都被人打斷的心理是何其糾結!他早就該有覺悟,有這麽個損友在旁邊他就甭想安生。

“怎麽突然想起回來?”說是說,白愁飛用鼻子出了口氣之後還是回到了正題,反正已經被打擾了,不如說點實際的,彌補他值錢的時間。

“嗯?”顧惜朝偏了偏頭,清淺地一笑,“我出去的時候不就說過早晚有一天衣錦還鄉的幺。”話語裏頗有些不可一世的味道。

其實很多時候,他們兩個是有些像的,比如對某些事情的執著、一意孤行,還有那份骨子裏帶來的驕傲。

或許這是這些男人的共性——獨立,自我,和不可一世——不僅僅是顧惜朝和白愁飛,他們這些成功的男人,都一樣。

白愁飛挑著眉看了一眼旁邊的人,半點情面也不留,“可你現在就是個白菜價的新人。”

“不然要你這個大牌經紀人幹什麽~”調侃了一句,顧惜朝絲毫不介意白愁飛半嘲諷的語氣,正色道,“我有把握讓任何一個看過我表演的人滿意——我要的只是一個機會。”

這個才是最難的好不好。

白愁飛在心裏吐槽,說出來的話卻是另一番味道,“所以你來找我?”

“你不願意我會自己想辦法。”顧惜朝哼哼兩聲,“我從來都不是墨守成規的人。”

什麽這個那個方法不屑去用那是小說電影裏才會出現的情節,在這個圈子浸淫太久的他們都知道,這就是個染缸,而且沒有人能摸得清水有多深,想一味靠自己努力出人頭地,恐怕在你下定決心的時候就有無數人踩著你的屍體爬上去了。

現實永遠都那麽殘酷,不擇手段絕對不再只是貶義詞。

白愁飛看得到顧惜朝眼中綻放出的光芒,他的自信來源於實力,也許沒有真的上過鏡,但他相信顧惜朝有那種對鏡頭的敏感,和表演的天賦,他眉目間張揚的神情跟當年的自己太過相似。

“互利的事我一向不拒絕,希望你別砸了我的招牌。”白愁飛轉過頭重新盯著漆黑一片的馬路。

知道他這麽說已經算是默認了,顧惜朝不再開口,目光放回眼前的車燈——只有被照到的地方是清晰可見的,視線的其他角落像蒙了幕布一般深不見底。

仿佛沒有盡頭。

白愁飛並沒有帶顧惜朝去酒店,而是直接開車回了自家別墅。

果然奢侈到一定境界。顧惜朝看著眼前四層的別墅,在心裏默默念著,鋪張浪費啊,典型地鋪張浪費啊!

被吐槽的人卻絲毫沒有同樣的自覺,把車倒入車庫,取下行李,白愁飛悠閑地帶著顧惜朝往家裏走去,眼角瞥到熟悉的閃光也仿似渾然未覺。早知道現在那些媒體娛記們是越來越敬業,絕對舍得浪費自己美好的睡眠時間去不遺餘力地制造若幹緋聞。

白愁飛唇邊挑起一抹冷笑。

事實上,在這方面他完全已經是劣跡斑斑,早一段時間幾乎翻開報紙就能看到他抱著不同女人坐在酒吧夜店裏的摸樣。曾經這個人一度是各大媒體爭相追逐的對象,但可惜的是當事人對此完全不回避不尷尬,仿佛出了這樣的事是媒體自己的問題,跟他沒有關系,甚至接近他的人越來越多——畢竟爬上著名經紀人的床,沒準兒哪天就一舉成名了。於是他仗著對自己沒不利影響更加肆無忌憚,各家媒體也仿佛對無論如何都挖不出新意的他麻木了,躲在角落裏的閃光燈這才慢慢變少。

白愁飛對此持不屑態度,哼,我不想讓他們知道的,有誰能知道!

——臭P程度可見一斑。

而今天,連他自己也是突然接到電話,臨時跑去機場接機,沒想到居然還有不知哪裏冒出來的敬業狗仔敏感地嗅到了不尋常的氣味,一路從機場回來都默默相伴,頗為深情。估計明早娛樂版的頭條已經確定了,白愁飛冷笑,不過這樣也好,深夜被自己接回家,這種神秘又勁爆的話題對於把那個白菜價的新人培養成挑白菜的人到是個好事。

只是明天的閃光燈轟炸是免不了的,想起要被那些東西物理謀殺,白愁飛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

騰出一間客房給顧惜朝,簡單收拾了一下,他帶的東西並不多,倒是白愁飛在看到好幾本有關表演的書和一摞摞的光盤的時候不自覺地挑了半邊眉毛,看來這家夥是真的下過功夫了。

白愁飛看了看表,全部收拾停當已經兩點半,想起手裏的藝人當天還有個宣傳,兩道好看的眉很自然地皺了起來。顧惜朝最好能給他爭點氣,這些破事兒已經要煩死他了。

顧惜朝坐在床上點了根煙,狠狠將煙霧吸進肺裏,然後再慢慢吐出去,感覺胸腔喉嚨都火辣辣地疼,甚至給大腦帶來那麽一兩分的暈眩,看著煙霧在空中盤旋,最終你不是我我不是你消散開去,心裏總算平靜許多。

不知道為什麽,從下飛機開始就感到的躁動隨著夜色深沈而愈加明顯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期待著什麽。

或許,他在希望這樣旖旎的夜色能真正屬於自己,即使是燈影交錯的黑暗,卻依舊有致命的誘惑。

白愁飛打了聲口哨,攔住了顧惜朝天馬行空的思緒,“顧先生,你是不是該給我看看你的演技?”

這才是最現實的,即使是朋友,他也不想把寶押在一個自己都沒把握的人身上。

白愁飛喜歡掌控的感覺,向來如此。

顧惜朝怔了一下,沒說話,只是慢慢地低下了頭,沒拿煙的那只手扯開了襯衣頂端的兩顆扣子,不耐煩地彈了煙灰,又惡狠狠地抽了一口,把剩下三分之一的煙扔到地下用腳碾滅,白色的大理石地板留下難看的黑色痕跡,他盯著這個痕跡有些失神……

就在白愁飛想出聲打斷的時候,顧惜朝擡了頭,然後前者在第一時間感到眼前一亮。

困惑,煩躁,矛盾,掙紮,無力……還有壓在眼底的,那一絲暴戾。

白愁飛仿佛看到一個男人被社會無形的壓力壓到變形,他似乎可以看到他事業不順家庭不合,可以看到他在現實面前不想妥協卻被殘忍地鞭笞直到負擔不起的過程。

一分多鐘的表演,沒有一句臺詞,顧惜朝卻似乎可以調動甚至臉上的每一條肌肉完成他需要的表情和動作,而且自然到仿佛與生俱來。

還有那雙仿佛可以直達人心的晶亮的眼睛。

白愁飛哼出一個笑音。

“地上弄幹凈,明天跟我去公司。”走之前不忘關心他的地板,顧惜朝對這種自我中心的人持鄙視態度。

洗了澡躺在床上,卻怎麽都睡不著。一切似乎發展的太快,也太順利了,今天才踏上這片土地,明天就可以正式準備了嗎?呵~果然是白愁飛的風格,想做就做,不計後果不留退路。

隱隱約約數到1500只羊的時候,顧惜朝開始疑惑這一天發生的事是不是個詭異的夢……如果是夢的話……又怎麽可能……那麽……真實……

如果是夢的話,或許之後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很久之後,那一個晚上留在白愁飛和顧惜朝印象裏的,就是在一片濃的化不開的黑暗中,白熾的車燈肆無忌憚的光亮。

夜風微涼,旖旎的夜空一抹流星劃過天際,瞬間偏離了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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