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德斯克的夏季，日暮時候的晚風也同樣溫暖，道旁的紫荊樹正是花期，她在海格埃洛身後不遠處不緊不慢的跟著，紛紛揚揚的花瓣落在路上，有種不可思議的微妙感。

最後她還是選擇了步行回去，走出一小段路後，海格埃洛顯然是從來沒有被人這樣對待過，很不適應地止住腳步回頭看著她。

洛薇特只好硬著頭皮走上前去，只聽到海格埃洛在耳邊道，“怎麽了？”

“……沒、沒什麽……”

“如果你還在為剛才的事而尷尬。”海格埃洛微頓，“那只是友誼性質的一個擁抱罷了，你不用為此不安。”

“我不是……”心思被看出來，洛薇特更顯無措，只好拙劣地引開海格埃洛的註意力，“我只是覺得，和海格埃洛走在一起……有些怪怪的。”

這句話倒也不全是掩飾的借口。這條回家的路，起初她只能一個人在華貴的馬車裏透過車窗呆呆地眺望外面的風景，後來與米琳達相識後總是固執地堅持要送她回去，再接著是戈爾斯羅、亞倫……到了現在，她或許已經沒有以前那麽不自信、不擅於與人來往了。

或許……她已經不知不覺間，慢慢成長起來了。

不過，海格埃洛聽了之後，也只是又淡淡地問了句，“薇薇。”

“嗯？”

“為什麽剛才米琳達提出去外郡的時候，你的神色那麽奇怪。”

洛薇特下意識地想要否定，“沒有啊，我只是在很普通地聽她說話……也沒有……很奇怪吧？”

海格埃洛根本沒理會她的解釋，一言命中了事實，“當時你看上去很失落，剛才也是，所以我問你怎麽了。”

洛薇特張了張嘴，有些懊惱地低下頭，“我只是，不太可能和你們一起去瓦德烏裏了。我那時候的表情……有那麽明顯麽？”

“我只是一直看著你，所以註意到了而已。”海格埃洛在說出了讓人在意不已的話後，竟然還能頗為若無其事地繼續問道，“那麽，是因為什麽才不能去呢？”

“一些……家裏的原因吧。我的母親，不太可能會同意吧……”洛薇特低頭盯著地面上細細的紋路，但平靜的話語裏出乎意料地沒有埋怨或是憎恨，只是單調地敘述著，“雖然很抱歉，可是……到了那時候，我能做的也只有送別你們了吧。”

這樣的話聽上去像是生離死別一樣，洛薇特不禁覺得有些可笑。

然而海格埃洛顯然和她沒有同感，“當時你沒拒絕米琳達。”

“但我也沒有同意啊。我只是覺得……那時候就說不能去的話，會打擾到米琳達的興致，過兩天……再和她說這件事好了，至少能讓她不開心的時間少一點。”說著說著，之前些微的失落又湧現了出來。

“為什麽會不同意？”之前一向體貼入微的海格埃洛仿佛忽然一下子不通事故起來，反覆提出一些會讓她難過的問題。

不過，洛薇特還是好好地回答了他，“我的母親，是個刻板到有些不近人情的人……雖然這麽說很不好，但是……我可能沒辦法說出更好的形容詞了。她和我的交流很少……對你來說這點一定很不可思議，但她給我的印象一直很朦朧……”

越說越覺得難以為繼，洛薇特索性停了下來，等待著海格埃洛的回應。

海格埃洛聽了之後卻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只是又問道，“也就是說，這件事你並沒有真的去征詢過她的意見？”

“當然……”洛薇特有些不知所措，海格埃洛的問題讓她茫然。這件事，她當然還沒有問過母親大人，米琳達才剛剛提起……

“其實，你只是單方面地覺得她不會同意吧？”海格埃洛平靜地開口道。

這一個瞬間，即便是脾氣溫和如洛薇特，也不禁有些生氣了起來。說到底，她與海格埃洛相識不過三天，交流也不到幾段，就憑這些短暫的往來，他又能自以為理解和了解她些什麽呢？

米琳達曾說他偏執、自大、不可一世。諸如此類的形容詞，她曾以為是米琳達不帶善意的誇大，可現在，她是真的在海格埃洛身上隱約窺到了這些特征。

“難道海格埃洛覺得自己會比我更了解我的母親麽？”

氣惱的話語傾瀉而出，海格埃洛的神色微微染上一絲訝異，略帶著苦笑，

“你誤會了。我並不了解伊芙琳夫人，想表達的也不是這個意思。”海格埃洛的聲音，是一如既往地澄澈，海藍色的眼眸中，有著某種熱切的情緒，“我只是想和你說，在沒有爭取過和實際努力過之前，不要輕易地覺得不可能。沈默不言地接受既定的事實，你永遠也不會為此開心的。”

洛薇特微微睜大眼，慌然無措地低下頭後聲音都不自然了起來，“我……不知道……”

片刻之後，他輕聲道，“沒關系的。”

她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不經過大腦的惡言相向和失態讓原本平和的氣氛一瞬間尷尬了起來，而海格埃洛的寬容也更讓她無地自容，只好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我會……試著去問問的。”

海格埃洛卻又搖了搖頭，“薇薇。”

“……嗯？”

“想要的東西難以得到的時候，應該試著向身邊的人求助才對。”海格埃洛微頓，然後繼續，“我將你送到家，然後還想順帶拜訪一下伊芙琳夫人。”

不知不覺間，布蘭德府邸已經出現在遙然可見的地方，巨大恢弘的建築群掩在參天入雲的樹群中，她身旁的海格埃洛輕聲道，“我不知道你的母親是個怎樣的人，但或許我能試著說服她，而不是讓你去做這件對你來說很困難的事。”

樹影婆娑，周遭一片寂然。

她轉過頭去，看著一步之遙外靜靜微笑著的海格埃洛，內心深處卷起的某些情感不再是同情，而是比它更深邃更異樣更不同以往的……

突如其來的光亮，在一瞬間照亮了她的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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