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這麽說那個女子不是簡單的人物？需不需要冒險派我們在府中的暗線去探查一番？”

“不可。”趙芩搖搖頭，“那女子雖然可能並不是普通人，但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做出什麽令人震驚的事來，長公主府守衛森嚴，我們能埋進去一個暗線已是不易，沒必要冒著這麽大的風險折損一個線人。”

更何況趙芩目前也沒有時間再去顧及仙樂了，因為楚國三年一度的科舉馬上就要開始了。

楚國同燕國的科舉制度不同，除了要通過最後的殿試之外，朝中負責監考的官員和幾位被皇上特地點名過的大臣都可以向皇帝舉薦自己中意的人選，然後由皇上定奪，這樣一來盡管才學是最重要的東西，但是能夠被舉薦的學子自然能夠首先被皇上高看一眼，將來的官途也會更加穩妥。

而楚國這種規定也並不是任性妄為的，所有有舉薦權利的官員都要比其他人更加小心謹慎，因為這份舉薦權利同樣是給他們的一個考驗，若是舉薦之人無才無德，只是因為賄賂足夠多，那麽被皇帝查出來之後，便是為朝廷剪除一份隱患，因此歷朝歷代下來便形成了這樣的習俗。

當朝內閣三位元老當初也都是被舉薦的學子，因此朝廷對於每屆科舉中被舉薦的人選還是格外關註的。

而趙芩和趙文良由於早就開始參與朝政，又是太子的有力競爭人選，因此他們也有一份舉薦權。

“哥哥，你決定好要向陛下舉薦何人了嗎？”趙禎關切的問。

趙文良果然言而有信，次日便把趙禎叫到了自己的明德堂，把近日來自己的所有計劃都細細向他說明了。

“自然是已經有了人選。”趙文良點點頭，從各地鄉試開始他便派人尋找著可造之材，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終於找到一個將來可以祝自己一臂之力的才子，只等放榜日之後四日的殿試，將那人的名字呈上去，博得皇上的關註。趙文良有自信，憑那個人的才學，定能在三甲之內。

五更剛過，天尚未亮，臨安城內已經開始響起人聲。

更夫匆匆返家，路過城西尚陽樓前，踏過一夜殘雪，留下兩排清晰的腳印。

店中夥計拉起門板，被冷風吹得哆嗦，接連打了兩個噴嚏，夥計心中抱怨，嘴裏卻不敢吐出一個字。

逢三年春闈，客棧住的多是讀書人，甭管白發蒼蒼還是風華正茂，都是文曲星下凡的舉人老爺，說不準樓上哪位會魚躍龍門，上了殿試金榜。

掌櫃幾番叮囑，管好一張嘴兩只眼，不留神得罪了哪個，誰也保不得。

放好門板，掛上幌子，夥計搓搓通紅的雙手，沒空偷閑，趕著往後廚幫忙燒水。

今天是放榜日，眾人必會早早趕往城東，掌櫃的吩咐過，誰也不許出差錯，否則扣半月工錢。

“別說我吝嗇，等到報喜的官差，多說幾句吉祥話，還愁沒有賞錢？三年前，咱們這出了一位二甲進士，賞錢足足發了這個數！”

想起掌櫃的話，夥計心頭火熱，腳步不覺輕快了許多。

二樓西側，一排五間上等客房。

四間房門已開，穿著短衣棉褲，數著總角的書童不叫店內夥計，親自端著銅盆青鹽，迎面遇上了，也顧不得打招呼，只邁過門檻，伺候四位舉人更衣洗漱，用過早點，趕往放榜處。

唯有餘下一間客房，始終靜悄悄，沒傳出半點聲響。

房門緊閉，半點燭光也無。

四位舉人先後走出房門，看著仍沒有半點響動的客房，思及昨夜宴飲，屋內舉子一場大醉，不覺心中思量：難不成，這位是心知登科無望，不打算去看榜？

“宋賢弟？”

有好心的上前敲敲門，擔心裏面那位想不開，吊了脖子或是吞了銀塊，事情可就大不妙了。

三年會試，多少躊躇滿志的舉子鎩羽而歸，縱是才名遠揚的唐寅，也倒在舞弊案前，終身不得再考。

想到這裏，敲門的舉子更加擔憂，面上現出幾分焦急。

兩人是同鄉，在臨安城時日相處不錯，這份擔憂便多了幾分真切。

“宋賢弟，可醒了？”

連敲數下，引來眾人側目，耳邊終於傳來吱呀聲響。

“李兄。”

房門打開，見到熟悉的瀾衫方巾，敲門的舉子舒了口氣，如釋重負。

門內站著的舉子姓宋，單名珧，因年不及弱冠，尚未取表字，又因家中排行第四，相熟之人多喚其四郎。

此刻，楊四郎一身藍色儒衫，戴同色方巾，長身玉立，俊顏修容，嘴角微勾，眼中亦有三分笑意，予人親近之感。

“四郎，昨夜可是飲酒過多，得了風寒？”那人關切地問。

“並非如此。”宋珧搖搖頭，“只是一時貪杯，差點誤事，李兄稍等片刻，小弟這就來。”

待李舉人的背影消失在木梯拐角，楊瓚關上房門，靠在門板上，深深吸一口氣，幾步行至銅盆前，望著水中模糊的倒影，不由苦笑。

他昨日並非飲酒貪杯，而是晚間做了接連不斷的噩夢，夢見在望亭鄉的家中父老出了事，哀嚎痛哭之聲漫天，他知道這是夢，拼了命地想醒過來，可偏偏眼皮上似有千斤重，無論如何都睜不開。

浸濕布巾，輕輕覆在臉上，水汽浸潤面頰，額際仍是一陣疼似一陣，仿佛有千百鐃鈸同時響起，讓他不得安寧。

“四郎？”

“我無事。”

宋珧放下布巾，轉向候在一旁的書童。

十二三的年紀，後世還在讀書，現今卻跟隨此身跨過幾地，從望亭一路行至京師，途中更是照顧妥帖，事事精細，實是難得。

“四郎可要用些茶點？”

書童雖也覺得奇怪，卻時刻謹記身份，不該出口之事，半個字也不會吐出。

“也好。”

見楊瓚點頭，書童當即推開房門，下樓尋夥計要茶水點心。

四郎已是起得遲了，需得快些，才不至落於人後。

離家時，爹娘再三叮囑，務必要伺候好四郎，方不負宋家活命之恩。書童謹記在心，時刻不敢忘，平日裏做事都是小心再小心。

見其行事，同間客棧的舉人多有誇讚，連帶的，對宋家的底蘊也高看幾分。

一宗一族，一家一姓。

家風底蘊，從仆婦家人的言行便可探出幾分。

須知千裏之堤潰於蟻穴。

仗勢欺人者，必不得日久。

謙遜不怯者，方可長遠。

思及昨日的噩夢，宋珧又按了按額頭，他年少離家，總是記掛著家中父母兄弟是否安好，也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思量間，書童端來一壺熱茶，一籠包子。

籠蓋掀開，霧狀熱氣撲面，白胖的三個大包子擠在一起，面香裹著肉香，引得人食欲大動。

“四郎將就用些，實是用飯的舉子太多，店家忙不過來。待看過榜單，再請店家置辦幾盤好菜。”

宋珧點頭，知道書童沒有虛言。自己確實是起得晚了些，怪不得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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