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那毒鳶尾的魔音到底是什麽招數？”尺素想了半天也沒有想明白，終究還是問了出來。

“悅五音者，頻數而疲。以此為陣，可惑世人。”逢若勾唇一笑道。

“多謝公子解惑。”尺素聽此，果然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

“公子，那紅鳶今日可會來找公子？”尺素詢問道。

“這要取決於本公子的心情，比如我現下心情不錯，猶為想撫琴，自然是沒空招待毒鳶尾。讓外頭的人把招子放亮點，別著了人家的道，紅鳶背後之人必有倚仗。”逢若掏出折扇，無比悠閑的開口道。

“公子此行收獲何在，奴婢怎不知為何可喜之事？”寸瀾也難得開口詢問。

“今日一行，我可以確定兩點。一、崔品言之死另有隱情，且涉及江湖門派利益。不排除江湖門派以某爭鬥；二、這江湖出現了一物，致使江湖和朝堂之人都卷入其中，這是要變天了……”逢若擡眸看著遠處的雲彩，迤邐如煙，絢爛至極。只是鮮少有人看的出來，那雲彩之後藏的是烏雲壓頂……

暴風雨要來臨了，江湖和朝堂無法置身事外。逢若此時從一個冷眼旁觀的看局人，變成了破局之人。他此時心神有些恍惚，不知那雲彩之後的烏雲為何黑氣彌漫？

放空一縷心神，慢慢的靠近那雲彩後的黑氣，登時腦疼如裂。那一縷心神帶回來的信息只有一個，那就是危險，瞬間可以毀滅整個人間的危險。

虧得及時斬斷那一縷心神，否則逢若恐怕就會成為那黑氣的又一個生命祭奠了。

“公子！”

尺素和寸瀾驚呼道。

“無事，回去吧。”逢若撐著搖晃的身子，平靜的開口道。

黑氣之下，正是邙山之處。

遮蔽天地陣法終究還是隨著時間的流逝緩慢的消散，那一縷黑氣從邙山而來，聚於雲虹之巔。

邙山之內。

十數年的歸隱生活並未讓其中在生活的兩個男子容貌變化，一紅衣男子依舊邪魅嗜血，周身的黑氣繚繞，幾乎凝為實質，讓人看不清他的相貌。一旁的白衣男子貌如謫仙，仔細看去周身竟凝聚著絲絲縷縷的黑氣。

“阿幽。”那白衣男子溫柔的開口道。

那紅衣男子眸子閃過一抹光亮，看著身旁的白衣男子滿是期盼，道：“阿宇喚我何事？”

“你莫要再去山巔了，這於你不好。”那白衣男子神色鄭重的說道。

“我自山巔紅石處可獲得無窮之力，這有何不好？這世道，只有自己強大才能保護在乎的人，不是嗎？我想留阿宇在我身邊，哪怕天地為敵，我也要撕開這天地！”弒幽眸中紅光流轉，憑添了幾分邪氣。

藝癡書生擡眸看著茫茫雲海飄來的絲絲黑氣，嘆了一口氣道：“邙山之巔有遮天禁制，若再任由你如此下去，且不說世人如何，就是我也容不得你！阿幽，你心地不壞，為何非要執著於追求無窮之力？難道為了所謂的心欲，便可以棄我於不顧嗎？”

歲月的流逝，讓他聲音的如泉水般溫潤醇厚，愈加使人著迷。

只是，他的話音一落卻讓弒幽無比癲狂。自心底升起一股股的咆哮，仿佛要沖破他的心神。

“阿宇，相伴多年，你為何還是要離開我？我只是愛上你，而你恰好是個男子罷了，可天地為何要困我於幽獨，我不服！我不服啊！”

“此間天地不容你我，那我撕開這天地，再造一個又如何！屆時，看這天地還如何困我！阿宇，我這是為了你！都是為了你啊！”弒幽沙啞著嗓子嘶吼道。

這些年過去，他已經從那個不谙世事的紅衣少年郎，變成了一個野心勃勃的男子。他沙啞的嗓音，則是被這山中黑氣長年累月侵蝕所致。

“阿幽，我們在這裏朝夕相對八年還不夠嗎？你有你的心魔，我有我的本心，我不可能看著你為了我一步步尋死，也不可能看著你禍亂蒼生。你成魔了又能如何？那心魔許你的盛世太平，可能讓我心安？可能讓我們相伴到老？那只不過是另一個劫難罷了。”

他眼神恍惚，仿佛可以看到未來那一幕幕的劫難。天崩地裂，生靈死傷無數，屆時黑雲彌漫，妖物入世，這天地便成了一處魔域。可怕如斯，如何不讓他心驚？

“破而後立，若無劫難，何來新生？阿宇，你放心，我會保護好你，寧願我死也不讓任何人你傷害你。”弒幽眸中紅色淡了幾分，無比溫柔的開口許諾道。

藝癡書生低低的笑了一聲，覆又自嘲道：“若你答應了那心魔的要求，我可以保證，第一個死的就是我，你信或不信，都隨你。我死倒沒什麽，反正這世間風物我已歷過，不後悔來過一遭，可我放不下阿幽啊……”

最後的呢喃，輕如羽毛，仿佛落在誰心上。是癡，是怨，是不舍，亦或是留戀，都不可知。

“不可能的，我怎會傷害阿宇，你比我的生命還要重要！”弒幽語氣定定的反駁，眸中紅光流轉更甚。

“你若成了魔，生命獻祭，這一生的記憶便煙消雲散。忘了我，殺了我，你可願意？”藝癡書生低聲的笑道。

“生當同衾，死當同穴。你若成了魔，我們雙雙歸西，也無法同穴，這個結果你可滿意？”

藝癡書生一字一句的逼問，臉上帶著自嘲。八年相伴，卻癡求一生。成魔乎？成鬼乎？孰知他根本不在乎！

這八年時光雖是匆匆，卻勝過他半生綺麗。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就是與弒幽一同赴死，他眼也不眨便會相隨。

可惜他高估了自己在弒幽心中的分量，也高估了自己。

他八年的陪伴，八年的禁忌之愛，終究還是抵不過心魔。呵呵，這有多可笑！

藝癡書生滄桑而笑，那笑聲中幾多悲歡癡情的因果，幾多離經叛道的執著。

笑著笑著眼眶中不自覺氤氳，兩行血淚倏然而下，在白皙俊美的容顏上如此惹眼。

“罷了，罷了，若天要如此，我便接受。”藝癡書生臉上血淚未幹，自嘲一笑頗為滑稽，只是弒幽卻覺得心如刀絞。

他竟讓阿宇眼中流下血淚，他還真是該死！

藝癡書生譏諷的看著這些年經過自己努力改造的邙山，已經大不相同，可是他卻未曾回頭。

終究還是要離開了嗎？他在心底這樣問著自己。

擡腳一步步往山下走去，背影那般決絕。

弒幽看到這一幕，心中一慌，身形一動，就出現在藝癡書生的身後。此時他眸中一片清明，臉上頗為失落。他從背後抱住那一身白衣，委屈的聲音響起：“阿宇，不要離開我……剛才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控制住自己對你發了脾氣。我以後都不惹你生氣了好不好？阿宇，沒有你，我寧願去死。阿宇，你留下來好不好……”

時間仿佛倒退到了八年前，弒幽也是這般委屈的祈求著他留下。

弒幽還記得當時他那璀璨一笑，在他腦海裏銘刻了一生的雲光。

而八年後，他祈求著他留下，可否還有同樣的結局？弒幽不知道，他的心現在很慌。他害怕失去阿宇，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心裏的那種咆哮的聲音。

“放開。”藝癡書生冷淡的開口道。

“阿宇，你真的要棄我而去？”弒幽無比委屈的開口道。

“我從未棄你而去，是你放棄了你自己。”藝癡書生平靜的看了一眼弒幽，掙開他的桎梏。

他擡腳一步步往山下走去，弒幽眼神覆雜的看著那越來越遠的背影，一陣咬牙後決定追上去。

“阿宇，你等等我！下山的路不好走，我送送你可好？”弒幽異常委屈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藝癡書生的身子一陣僵硬，覆又恢覆如常。

藝癡書生沒有應，弒幽卻十分自覺點跟在他身後。

藝癡書生本有武功在身，可是他卻選擇徒步下山。他走路不快，不過這路總會走到盡頭。

前頭就是當年的禁制之界了，穿過這個結界，他就可以離開這個魔氣四溢的鬼地方了。

藝癡書生停下腳步，看著那虛無的結界，眼神恍惚。

他當年為一人而來，如今為此人而去，這莫非就是命數？

可此劫因他而起，尚未有解，他如此離去下一次進來此地，不知又是何年何月了。

雖然詭仙未曾明說，可他也知若兒身負天下己任，這除魔衛道之事，以後想必會落在他身上。

若兒那孩子雖然聰慧異常，可放任他對付如此魔頭，他還是於心不忍。

罷了罷了，既然他尚還活著，就說明此劫尚還未應，他且留在這邙山地界吧。

“你回去吧。”藝癡書生神色淡淡的開口道。

“不走不行嗎？”弒幽愈加失落的說道。

“今日你也看到了，你控制不住你心底的魔氣。”

弒幽聽此，愈加沈默。

“若你放棄成魔，我可以留下來，但我要留在山下。”藝癡書生的聲音突然響起，讓弒幽的眸子裏瞬間升起一抹光亮。

“好！只要你答應留下來，你想如何都行！”弒幽欣喜若狂的說道。

“你當真願意放棄成魔？”藝癡書生有些不確定的說道。

“嗯！沒了阿宇，我成魔又能如何！這天地浩大，我獨傾心阿宇一人！”弒幽語氣堅定的說道。

“如此甚好。”藝癡書生的嘴角終是勾起一抹弧度，霎時間便迷了誰人眼。

滁州府衙。

尺素侍候完逢若用膳，這才開口稟告道：“公子，半夜時分那毒鳶尾便在門外候著了。奴婢不敢擾了公子安寢，遂按照公子的囑咐給了毒鳶尾一顆藥丸暫緩疼痛，如此才前來稟告。”

“府衙之地可不是毒鳶尾該來的地方，去醉仙閣的天子號包間喝杯茶水，慢慢聊。”逢若不慌不忙的開口道。

“是，公子，奴婢這就去辦。”尺素應了一聲。

“對了，去王大人那裏知會一聲，就說我要在醉仙閣設了酒席要與當日那毒鳶尾談心，順便查查案子，問問他是否要去。”逢若嘴角噙起一抹笑意，笑的高深莫測。

醉仙閣天子號包間。

落座者只有逢若和毒鳶尾，王百態是個膽小的，那日的經歷讓他膽戰心驚，聽聞逢若要去跟那毒鳶尾談心，他想也不想便拒絕了。

尺素和寸瀾在清音閣的身份也極高，雖在這小小的醉仙閣分閣包間落座，可是公子跟前，也是沒有他坐的份兒。

“尺素，寸瀾，你們二人也坐下，左右這裏都沒有外人。”逢若神色溫和的開口道。

尺素和寸瀾兩人知曉逢若的性子，也沒有拒絕，坐下後並無拘謹之色。反倒是那毒鳶尾被逢若的一句“這裏沒有外人”給嚇得心神恍惚，她總覺得自己跳進了坑裏，偏生卻無計可施。

逢若見毒鳶尾神色有些恍惚，於是開口道：“醉仙閣的茶水比之天香樓勝上一籌，紅鳶可以嘗嘗。”

毒鳶尾見逢若不慌不忙，知曉自己心急也沒有用，只好老老實實的照辦了。

“既然公子如此之說，那小女子可是要嘗嘗了。”

逢若不置一詞，自顧自的端起他慣用的杯盞和茶水，輕輕抿了一口。

逢若飲的自是用山泉水烹的正宗的雲霧茶，而毒鳶尾飲用的卻是雲霧茶的殘次品。縱然是殘次品，也比平常的茶水勝上一籌。

毒鳶尾敷衍的抿了一口，頓時大驚失色。

她也是懂茶之人，自是品嘗的出來此茶的精髓之處。看著杯中那十分平常的茶水，不敢想象竟是如此美味。就算是天香樓自詡的天下第一茶的凝霜茶，也比不上半分。

而此時包間裏彌漫出一股更為清淳的茶香，那裊裊茶香光是嗅上一嗅便值得了。毒鳶尾眼也不眨的看著逢若品茶，眸子裏迸發出一抹艷羨和凝重。

此人能坐在醉仙閣天子號包間，又有如此好茶，再加上他身邊的兩位頂尖高手隨從在醉仙閣頗為自在，足以可見他身份絕非自己之前猜測的那般，此人定然與醉仙閣有莫大的幹系。

試問，這江湖浩大，門派眾多，而惟以茗劍閣為首。此人能如此張狂，十有八九是茗劍閣的新起之秀，且跟這醉仙閣關系匪淺。

“小女子冒昧的問公子一句，公子與這醉仙閣是何關系？”毒鳶尾笑意淺淺的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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