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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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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 阿白又走了一趟紅石崖別院。

第二天,常寧侯摔斷胳膊、帶著兒女連夜返回隱州的消息傳遍了大燕關。

姬宴的人很快就得到了賣別院的消息:一萬兩銀子,不二價。

價格是不貴。

但紅石崖慘案在隱州的權貴圈子中流傳頗廣,常寧侯賣得如此急促, 只要長腦袋就知道出問題了。

消息放出去了, 始終沒無人問津。

十天後, 姬宴的人把價格砍半, 以五千兩的價格把宅子買了下來。

常寧侯至少賠了兩三千兩。

慕容和江流在燕縣辦好房契和地契, 回來時,姬易一行還沒走。

頭幾天, 魏少軒練兵, 擺軍陣。

姬易檢閱,再勞軍,賺足了“太子愛民如子”的好名聲。

姬宴明明是監軍, 卻被二人丟在一旁, 顏面掃地, 在大燕關的聲望一落千丈。

姬易被士氣鼓舞, 信心大增, 勇氣大盛, 不但帶俞依依等人去海邊接連玩了三四天, 還親自走了燕山的三個山頭, 校驗了大燕關的防衛和預警是否嚴密。

直到返京前一天,他才想起姬宴,親自拜訪了姬宴的二進小院子。

姬易花了半盞茶的功夫, 把小院前後左右參觀一遍,最後進了起居室,在姬宴自己做的那把躺椅前端詳良久, 推了一把,躺椅前後搖擺,發出難聽的“吱嘎”聲。

他大概想到了什麽,眼裏閃過一絲笑意,說道:“三哥,真是委屈你了。依我看,三哥不如把常寧侯的別院買下來。”

別院鬧鬼姬易是知道的,否則,他也不會在大燕關呆這麽久。

所以,他這個建議不安好心。

姬宴道:“國家有難匹夫有責,大金虎視眈眈,邊關戰事一觸即發。與嚴陣以待、辛苦練兵的將士們相比,我既不流血也不流汗,不過是院子小了些,實在算不得什麽。”

說到這裏,他做了個請的手勢,“起居室狹窄,太子請堂屋落座。我讓小圓子泡了綠茶,雖比不上宮中貢茶,卻也能入口一嘗。”

“三哥的茶必定是好的。”姬易出了起居室。

他最討厭姬宴這樣。

姬宴就像一汪水,放海裏就是海水,放池塘裏就是池水,放河流裏就是流水,放壺裏還能燒成開水,只要不烤幹他,似乎怎樣都奈何不得他。

……

廚子備了午飯。

俞家兄妹,魏家父子,沈清等都在姬宴邀請之列。

人多,飯菜也多,但“食不言寢不語”六字真言讓這頓飯變得乏善可陳。

兩刻鐘解決午餐,再喝兩盞茶,姬易便離開了這個比他的偏殿大不了多少的地方。

姬宴和俞輕送客到門外。

姬易指著前面大片的田地說道:“大隱隱於朝,中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三哥小隱,悠閑自在,種種地,爬爬山,看看海,簡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如果沒有虎視眈眈的大金,他這話倒也沒錯。

然而事實是,如果俞輕的夢是真的,姬宴只剩下三年的悠哉日子可過;如果俞輕的夢是假的,那他不定什麽時候就被金人殺死了。

所謂“隱士”,不過是皇帝父子圈養的牛羊,生與死都握於他人之手。

姬易這番話,不但幸災樂禍、落井下石,還充分暴露了他的愚蠢和惡毒。

魏少軒年紀大心思深沈,不動聲色,但魏家兄弟紛紛側目。

姬宴搖了搖頭,說道:“太子說笑了。關外就是齊旻,關內不敢有絲毫松懈。我身子骨弱,動輒生病,太子若顧念兄弟之情,找個機會上奏父皇替我言語一二,換個能臣坐鎮此地才是正經。”

姬易很滿意姬宴的態度,他現在覺得姬宴留在大燕關最為合適。

魏少軒能征善戰,姬宴作為皇室穩定軍心。

非常穩妥。

“三哥謹慎務實,在此監軍我和父皇都很放心,三哥安心便是,等將來大敗大金,我為三哥慶功!”姬易隨意地拱了拱手,踩著梯子上了馬車,坐好後,又探出頭,對俞依依說道,“表妹,明早卯時出發,你和魏姑娘不要遲了。”

俞依依笑著蹲了蹲身,“表哥放心。”

護衛關上車門,馬車將動,姬易又打開了車窗,對俞輕說道:“大表妹要回京嗎,可跟孤一同走。”

俞輕道:“多謝太子美意,王爺在哪兒妾身就在哪兒。”

姬易吃了個癟,臉上的笑容盡散,“嘭”的一聲關上了車窗。

姬宴薄唇微抿,拱手道:“太子慢走,魏大將軍慢走。”

……

胡同不長,一幹車馬很快消失在拐彎處。

俞依依看向俞輕。

在家時還沒覺得,這次來大燕關後,她發現俞輕變了,盡管說話還是一樣的孤拐刻薄,但多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精神氣。

那股精神氣讓她從人群中脫穎而出,就像鮮花之於蜜蜂,魚腥之於貓咪,屎尿之於蒼蠅……

對,俞輕是屎尿,表哥就是蒼蠅——姑姑說得對,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想到這裏,俞依依堵在心頭的悶氣散了些,臉上的笑容越發真摯起來。

她問俞輕:“長姐不想回家嗎?”

“不想。”俞輕回答得斬釘截鐵,“據我所知,妹妹是嘴甜心苦之人,臉上笑得越甜心中罵得越狠。走吧,進屋,太陽這麽大,曬黑了就不美了。”

俞依依的笑意僵在嘴角,她無辜地看了看沈清魏貞寧,“長姐為何這樣說依依。”

俞輕不答,笑著轉了身,對姬宴和俞一帆說道:“聽說王爺昨晚上沒怎麽睡好,妾身就不打擾了。哥,我先進去了。”她挽住沈清的手臂,一起進了院子。

沈清不好就這麽進去,回頭朝俞依依和魏貞寧招了招手,“二位妹妹快進來。”

“好,就來。”魏貞寧朝姬宴蹲了蹲身,拉著面色不善的俞依依跟了上去。

東次間。

沈清讓婢女脫了鞋子,上了炕,說道:“娘娘,二表妹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你又何必弄這麽僵呢?”

俞輕讓湖綠倒了兩杯水,親自遞給沈清一杯,“表姐,即便她做了太子妃,我也沾不到她的好,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沈清確實口渴了,她喝光杯子裏的水,把空杯子放在炕幾上,壓低聲音說道:“唉,娘娘說得也是,有些事我看出來了……罷了不說了,說說凝神香吧,鋪子裏早賣斷貨了,娘娘有貨嗎?”

俞輕也上了炕,道:“倒是做了些,但都賣給誠王了,聽說他睡眠不好。上次備的香料不多,你這次回去後,讓人多給我送些。我多買了幾個人,就是想把這樁生意做大。”

沈清喜道:“那可敢情好,就這麽說定了。”

俞輕取來一只迎枕,在她身邊躺下,問道:“我來這兒的頭一天見過你家二叔一次。表姐,你在丁家過得好嗎?”

她先問丁啟山,再問沈清過得好不好,顯然有所指向,只要沈清足夠敏感,一定能聽懂這句問話的真實含義。

沈清沈默良久,就在俞輕以為她睡著了時,她忽然開了口:“我是個寡婦,寡婦門前是非多,好談不上,湊合活著吧。”

俞輕道:“你若願意,可以常常來我這裏。”

沈清陡然坐了起來,“娘娘,此話當真?”

“這有什麽。”俞輕笑著點點頭,“小事罷了,只怕你受不得大燕關的清苦。”

“不苦,一點兒都不苦,就是命苦。”沈清在俞輕身邊躺下來,從袖子裏抽出一方靛藍色手帕,按在了眼角上。

靛藍色被一點點浸濕,漸漸成了深藍色。

她哽咽道:“寡婦不好當,像表姐這樣有幾分姿色,家世不夠好的寡婦更難。上面有婆母盯著,下頭有妯娌姑子看著,還要小心避開色瞇瞇的大伯小叔,嘖……一言難盡。”

俞輕道:“表姐再等等,只要打定主意,總能離開的。”

沈清猛地坐了起來,欣喜地問道:“娘娘主張我改嫁?”

俞輕點點頭,“當然,給個死人守著有什麽意思,表姐還年輕,自當找個好男人生兒育女,過和其他女人一樣的日子。”

“謝謝娘娘,謝謝娘娘,嗚嗚嗚……”沈清壓抑著情緒,小聲哭了起來。

俞輕拍拍她的腿,“表姐不急著謝,事成了再說。”

沈清也明白,姬宴無能,俞輕這個王妃眼下也毫無分量,離開丁家一事不那麽好辦。

她哭,只是因為俞輕是唯一一個知道她苦,支持她和離的人。

她點點頭,擦幹眼淚,說道:“不管成不成,表姐都謝謝娘娘。”

小圓子給姬宴送了杯茶,出來後對坐在廊下納涼的董嬤嬤說道:“主子心情不大好。”

“唉……”董嬤嬤長嘆一聲,“太子欺人太甚吶。”

小圓子點點頭,在她身邊的小板凳上坐下,探頭探腦地看看西次間,小聲問道:“嬤嬤覺得王妃怎麽樣?”

董嬤嬤道:“我覺得挺好,她跟主子吵兩回,主子就能精神兩次,就是膽子忒大了些。”

小圓子又湊近了幾分,“嬤嬤,我看王妃的想法挺好,就憑那位的德行給咱主子提鞋都不配。”

“這……”董嬤嬤遲疑著搖了搖頭,“太難了,還是現在這樣更穩妥。”

小圓子“哼”了一聲,嘟囔道:“穩妥什麽,我看是窩囊,太窩囊了。”

姬宴也覺得自己太窩囊,乃至於姬易敢當著他的面、當著魏家父子勾搭他的王妃了。

他想,也許自己連俞輕嘴裏的“弱雞”都算不上,頂多是個縮頭烏龜。

這樣的自己真能報仇雪恨嗎?

……

與其這麽廢物的活著,還不如去死。

他突然拉起薄被,蓋上臉,堵住了口鼻。

“不行!”不過三息,姬宴就把被子拉了下去。

“吱嘎……”

他從躺椅上站了起來,自語道:“寧願謀逆失敗被殺,也不該這樣平白讓人看了笑話。”

作者有話要說: 姬宴:渣作者,我還能不能做個英明神武的男主了?

作者:不能,你頂多能做個英明神武的抑郁病患者。

ps:抑郁癥是病,祝所有患者都能戰勝疾病,勇敢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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