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一面照顧著李隆基, 一面說道：“衛國公死生不明。至於楊貴妃, 卻已被臣親手勒死。方才行至馬嵬坡前, 兵士們紛紛不肯再走，說是這一切都是妖女禍國。陛下無奈, 只得忍痛割愛。”

高力士說話的時候聲音略小, 顯然是在避諱著身後的兵士。江采萍卻笑得更加自在, “哦，不妨告訴阿爺, 兵士裏頭有幾個人手是我安排的。如今看來, 他們的任務完成的不錯。”

李隆基的面色大駭, 比起剛才的憤怒顯得更加痛苦。他仰天高聲喊道：“玉娘, 朕的玉娘啊！”高力士亦是老淚縱橫，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當所有人都把此刻的江采萍看成心狠手辣之人時, 只有寒香知道, 江采萍今日所有的釋放，是她隱忍數年的結果。

“梅妃啊梅妃, 早知今日，朕就該早早處死了你！”李隆基指著江采萍說道。江采萍的臉上絲毫沒有憤怒，只是平淡說道：“是啊，你一向擅長的就是殺人罷了。”

看著面前的男人萬念俱灰的指著自己怒罵, 江采萍輕聲沖著寒香說道：“你說, 冬蕊會滿意了嗎？”寒香點點頭，“冬蕊在天之靈一定能得以慰藉了。只是，您呢？”

寒香的問話聲音很低, 低的幾乎輕不可聞。江采萍搖搖頭嘆道：“我不知道。”

她的確不知道。她在皇宮之中呆了足足五年。這五年來，她每日都在鬥。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不知道自己鬥下去會得到什麽。

直到回鄉省親那一次，她與徐陵川的再一次相遇。從那時開始，她才好像真正的活過來了。盡管這段時光過得十分艱險，可她卻嘗到了生命的意義。那就是愛。

生命的意義在於與一個真心相愛的人共同去探索未知的時間與空間。盡管她浪費了最寶貴的幾年去悟出這個道理，但總算還不晚。

“走吧。”江采萍一笑，她知道前方還有一個人在等待自己。

桐落看了一眼遠處的李隆基，低聲說道：“萍娘，我看面前的這些兵士已經軍心渙散，如果我們奮力一擊，不是沒有可能將他們誅殺殆盡。”

江采萍瞧了他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你想為松落報仇？”桐落點點頭。

“去吧。我不攔你。只是若是成功了自然是好。若是失敗的話，櫻落就又失去一個哥哥了。而且，有些時候，死比生快活多了。”江采萍說道。

桐落有些猶豫。忽然，旁邊的寒香扯了扯他的袖子，他隨即點點頭道：“好吧。那就算了吧。反正他這幅樣子，也是活不長久了。”

江采萍點點頭，眾人這才打算轉身離去。而那李隆基，無論嘴裏如何大罵，卻終究不敢讓兵士上前阻攔。

“瞧我這記性，忘了件事。”江采萍剛要起身上轎，忽然想起了自己忘了點什麽。她轉過頭來，一眼也不再看李隆基，而是看著高力士問道：“宮中妃嬪呢？”

高力士知道今日的梅妃不可小覷，故而雖然心中憎恨，可臉上卻也不敢表現出來，只是小心翼翼的指了指後面。

桐落護著江采萍，很快驅馬走到隊伍的盡頭。只見原本應該再隊伍最中央的妃嬪皇子們此刻都被扔在了最後，顯然是皇帝嫌棄她們速度太慢，唯恐她們拖累自己的緣故。

最先出來與江采萍見面的華貴妃，而後才是其他人等。

“你平安出來了？”華貴妃急切問道。“我留給你的人手用沒用？”

江采萍一笑，“是，我平安出來了。你的人手我都放出宮去了。今兒陪我過來的，是之前宮外的朋友。”

“那就好了，總算是好了。快上轎子吧，咱們一起走。”華貴妃拉著她說道。“之前不帶你出來，是陛下不允許。可你既然出來了，他又不會把你扔下。走吧走吧，咱們一起走。”

江采萍按住她的手道：“多謝華姐姐幾年來的照料，妹妹此番出宮不會再回去了。”這話說得華貴妃一楞，隨即看向她身邊的幾個人手，忽然意識到她已經不是當年的梅妃了。

“那……”華貴妃有些不知所措。江采萍笑道：“我是過來與眾姐妹辭行的。采萍在宮裏幾年，能認識你們幾人實屬幸運。”她扯過旁邊的惜貴人等說道。

“梅妃姐姐，陛下雖然一時困頓，但皇帝終究是皇帝，總有翻身之日的。等過了這段時間，這些榮華富貴就又是咱們的了。你且忍一忍，別急著走。”惜貴人說道。

旁邊的鐘芳儀搖搖頭道：“梅妃姐姐想要的東西從來都跟咱們不一樣。惜貴人，你別強留梅妃了。”

江采萍笑道：“倒不是想要的東西不一樣，而是看透了什麽值得，什麽不值得。你們或許還不知道，太子早已稱帝，這位皇帝已經是太上皇了。你們將來再回宮的時候，便是太妃的身份了。太妃數量不多，到時候又要爭上一爭。”

看著眾人吃驚的樣子，江采萍繼續正色說道：“我倒不是勸你們出宮去。但是如果你們誰想走的話，我倒是可以幫助一二。”

聽完江采萍的話，眾人楞了片刻。最先打破沈默的是華貴妃。

“照理，宮裏的太妃應該有三個。我的位份不必發愁，杜嬪不知去向，鐘芳儀、馨婉儀還有武貴嬪看樣子要爭上一爭了。至於惜貴人……”

鐘芳儀推著惜貴人道：“惜貴人還是隨梅妃姐姐走吧。要不然到時候，連太妃的位份都沒有，還有什麽滋味。你還不如索性出宮去，到時候總有自由的日子過。”

惜貴人心念微動，可轉念又搖頭道：“不行不行，我要陪著壽安出嫁呢。我可以出宮過苦日子，可壽安不行。”

華貴妃急道：“那又不是親生的，有什麽要緊。”惜貴人依舊搖頭道：“那也不成。壽安是我的命根子。我必須要回宮去，陪著我的壽安，多一天是一天。”在她身後，年紀頗大的澈芳姑姑也是讚同的點點頭。

鐘芳儀看向江采萍一眼，又看著惜貴人道：“罷了罷了，索性我出宮去罷，這樣或許能成全了你。”

江采萍的眼光平淡，似乎並不意外她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我跟溢兒一起，隨梅妃姐姐走。我不願意在宮裏眼巴巴的鬥下去，過這樣的日子了。惜貴人和壽安公主，就麻煩華貴妃姐姐多加照拂吧。”鐘芳儀很快下了決斷，示意身後的姑姑前去收拾包裹。

江采萍拍拍她的手說道：“放心吧。我一定護好你跟溢兒的周全。”

於是，眾人又敘話半晌，江采萍這才離開。這期間，也沒人去看前頭的李隆基情況如何。李隆基也絲毫沒有關心這些妃嬪的意思。

“萍娘，盟主方才放了綠色煙火，他應該是已經安全了。我跟他約在三十裏外的江易閣見面。”桐落說道。

江采萍點頭，指著身後的鐘芳儀說道：“這是鐘靈蕓。還請桐落你安排人手，把她帶到萬春公主那裏去。另外，還有鐘氏的父母，也要交代一二。”

桐落點頭道：“鐘氏的父母我們會很快去接，而萍娘你的父母想必也快到了。到時一家團聚，您和盟主總算能大辦婚事了。”

眼瞧江采萍的面色一紅，寒香趕緊懟著桐落的胳膊說道：“說什麽呢你，沒大沒小的。”桐落自知失言，笑笑不再說話。

寒香扶著江采萍上了轎子，而後才湊過來說了另外一件事。“萍娘，方才采葛走了。”

“走了？”江采萍頗為吃驚。“你派人護著她沒有？”

寒香搖搖頭道：“您聽我說完呀。”

“方才我一時沒註意，采葛就跑到了皇帝的身邊。也不知道她跟皇帝說了些什麽，皇帝就派了幾個兵士照顧她。而後她就笑呵呵的走過來，讓我轉告你，說是她要去找新皇了。希望你記住這一年是如何對她的。”寒香說道。

江采萍氣得搖搖頭道：“這一年多以來，她一直想辦法見到皇帝。可我知道天下即將有大變化，就想辦法阻止她。卻沒想到，她竟然因此怨上了我。”

“我猜她是去找李亨了。她也知道皇帝年邁，不可能再有她的機會了。相反，李亨倒是有可能給她些機會。只不過，她也有些太自不量力了。”江采萍掀開轎簾看著外面不斷後退的景色，隨口說道。

“這話是什麽意思？”寒香沒理解。

江采萍解釋道：“趙靜雅比她聰明百倍，才能在太子身邊掙得一席之地。以她的手段，能活下來就很艱難了。可憐啊，我原本你打算等事情過後，親自為她找一位如意郎君，卻沒想到她的主意這樣的正。”

“咱們問心無愧就成了。”寒香說道。她忽然明媚一笑，看著外頭璀璨的陽光說道：“萍娘你看，太陽出來了，咱們也自由了。”

外頭，驅馬的桐落看著寒香的笑臉，也忍不住面色欣喜。而江采萍，則開始期待三十裏外的那個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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