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江采萍搖頭, 徐陵川的眉宇間含著幾分憂愁。“因為那天, 你見我的時候, 沒有換下宮裝。我一見你，便忽然意識到你是宮中的妃嬪。可我又對你那麽熟悉, 我雖然沒有記憶, 但也知道眼前人便是心上人。”

“我終於明白為什麽我總是覺得痛苦, 總是覺得不快樂。因為我的心上人遠在天邊，我可望卻不可及。所以, 那一瞬間, 巨大的思念與苦痛交加, 我忽然覺得頭痛欲裂。等到我再醒來的時候, 便已經想起了所有的事。”

“萍兒，我對於今天我們所擁有的生活已經倍加珍惜。我甚至不想再考慮什麽覆仇大業, 只想帶著你去往天涯海角。無論在哪裏, 只要有你在身邊，我便沒有什麽不滿足的了。”

江采萍靠在徐陵川肩頭, 輕輕嘆息，而後說道：“我又何嘗不是呢。人生孤寂，還有什麽比身邊能有一個真心人相伴更重要的呢。”

“可是，我又知道我不能那麽自私。”江采萍指著案上的一碗蔗漿櫻桃說道：“冬蕊從小陪我一起長大, 這是她最喜歡的吃食。可蔗漿稀有, 櫻桃也只是時令之物。所以，她從來都沒說過她愛吃，因為她不想跟我爭。”

“可你知道麽, 就是這樣一個，處處為我著想為我好的丫頭，她是被唐皇活活折辱而死。說好聽些是天家恩德，說難聽些，他與尋常禽獸又有何分別。而當萬春公主向他懇求嫁給你的時候，他明明可以直接拒絕，可卻偏偏要取你的性命。”江采萍氣憤說道。

徐陵川點點頭，“是啊，那一戰，我幾乎折了所有的臂膀。你今天看見的桐落和櫻落，其實他們還有個弟弟，名字叫松落。松落從小照顧我，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桐落和櫻落想必也是隱藏著心中的仇恨，為了我而隱忍不發吧。”

“所以，我們活著，不能只想著自己的安樂。既然選擇了活，就承載了死去的人的希望。”江采萍的目光堅定，看著遠處的長生殿殿尖說道。徐陵川握緊她的手，輕聲說道：“我們會成功的。”

“我已經讓我弟弟去徹查楊玉環家的根系了。皇帝既然喜歡她，自然要愛屋及烏。”江采萍笑道。

徐陵川很快會意。“這倒是個好主意。只要楊氏一族膨脹，自然有人會坐不住。”江采萍點頭道：“現在宮裏內有李林甫，外有安祿山。兩個人都不是安分的主兒。若是楊氏一族中再捧起一人來，那麽三人勢必會相爭相鬥。”

半月過後，上陽東宮之外，披霞殿中，彩燕正跟馨婉儀密謀著什麽。

“皇上日日都住在長生殿，只有心情好的時候，才會到前朝走走。你瞧瞧，這偌大的後宮，簡直是她楊貴妃一人的天下了。原本梅妃得寵的時候，也不至於如此。現在可好，本宮連皇帝的影兒都摸不著。”馨婉儀抱怨說道。

“娘娘也別急。這後宮裏頭誰不是如此。就連之前新來的董芳儀，蜜桃似的人精兒，現在不也是如此麽。倒是難為她，剛入宮就守寡。”彩燕說道。

“你別提她們，你只說，咱們要怎麽做。”馨婉儀說道。“我把你從冷宮帶出來，是因為你聰明伶俐，可不是讓你耍嘴皮子的。”

彩燕嘆氣道：“娘娘，這人都喜歡新鮮。皇上跟楊貴妃也只是新鮮罷了。許是楊貴妃會些手段，可這陛下總有膩的時候。您別急，暫且等等就是了。”

“等等等，本宮都等了多久了。”馨婉儀蠻不樂意的甩著手裏的帕子，看著面前雕零的鮮花煩躁喊道。忽而，她有了一個主意。

“彩燕，你方才說，人都喜歡新鮮？”馨婉儀問道。彩燕下意識的點點頭，“對啊，沒錯。人都喜歡新鮮。”

馨婉儀的眼前一亮，問道：“那，你願不願意給別人帶來一絲新鮮呢？”彩燕一楞，往後躲道：“娘娘，你這是什麽意思，奴婢不懂。”

“既然皇帝現在沈浸在楊貴妃的新鮮勁兒裏，索性咱們就解了他的新鮮。彩燕你一向容貌過人，只要稍加打扮，一定能得皇上歡心。上次，梅妃不就是這麽把董芳儀送給皇上的麽？不過，人家董芳儀對梅妃也是忠心耿耿。不知道你……”

彩燕知道自己苦等的機會總算到了，可為免馨婉儀嫉妒，她必須要裝作是為了馨婉儀才做出如此犧牲的樣子。故而，她跪地說道：“娘娘既然救奴婢與水火之中，奴婢自然要回報娘娘。一切單憑娘娘做主便是，奴婢只記得一樣，生是娘娘的人，死是娘娘的鬼。”

“好！”馨婉儀滿意的拍手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就細細謀劃一番。這第一次見面，必須得讓你與旁人都不相同才行。”

次日，上陽東宮裏，華貴妃前往江采萍處探望。

“好端端的你也是，為什麽要來這住。你瞧瞧這地方，我看著都心疼。”華貴妃說道。江采萍一笑，“經過你的囑咐，內侍局已經反覆修建了好幾次，現下已經好很多了。更何況，楊貴妃入宮之前，我是最得寵的。如果我不想法子躲遠些，她一定會先拿我做筏子。”

“你倒是跑了，留我一個人受罪。”華貴妃說道。

“哪裏的話。你現在是貴妃，她越不過你去。更何況你在宮裏是老人，又一向得陛下尊重，打理後宮。她哪裏敢跟你作對。”江采萍說的也是實情。

見到華貴妃笑笑，江采萍便知道她的日子還算不差。“對了，鐘芳儀和惜貴人如何？她們兩個現在都有了孩子，要是有人暗害，可不得不防。”

“你放心。她們兩個好得很。溢兒跟壽安公主也不錯。我會時常過去瞧瞧，不讓下人們薄待了她們。當初你們一同入宮的人不少，可現在也就只剩你們幾個了。這宮裏啊，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華貴妃說道。

“對了，還有董芳儀。”華貴妃忽然想起了這件大事。

提起董芳儀，江采萍頗有幾分歉疚。“她當時入宮是我的主意，可現在卻也落得個如此下場。”

“你倒是不必想這麽多。當時的情形我也知道，是她母親巴不得的夠上你，希望能求你給她女兒謀前程。所以啊，這人各有命。更何況，現在的董芳儀似乎活的並不委屈。”華貴妃說道。

“並不委屈？”江采萍有些詫異。

“沒錯。自從你走後，她便借口主位不在，不敢擅居來儀殿，因此從蘊祺閣裏搬了出去，現在她住在宮門邊上的采雲閣去了。每每到我宮裏領月錢的時候，都是面色紅潤，神色歡喜。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華貴妃說道。

“采雲閣位置較高，更與宮墻相接。若是她有什麽想法，可真是方便得很。”江采萍忽而一笑。“姐姐這麽聰明的人，哪裏還看不透。”

“就是因為看透了，所以才不知道該不該管。盡管你住到這裏來了，可她畢竟還是你的人。”華貴妃說道。

江采萍帶著打趣的眼光，忽然問道：“姐姐對陛下，現在可還有什麽感情？”

華貴妃搖搖頭。“原本還有幾分，現下見到楊玉環的樣子，真是一分也無了。”

“既然如此，那姐姐何必做那棒打鴛鴦的壞事。既然人家有心，又神不知鬼不覺的，姐姐就當做不知道好了，權當是彌補我的一番愧疚。”江采萍推著華貴妃的手說道。

華貴妃如今倒不像從前了，特別是楊玉環入宮之後，讓她對帝王情愛愈加不在意。而今對她而言，現在只想安安穩穩的守著三個孩子的平安，給自己再掙個平安的晚年。

“也罷，那我就當為了你，吃些虧吧。”華貴妃笑著打趣著江采萍。江采萍笑呵呵謝了，而後又關心了華貴妃幾句，二人方才散去。卻不料，那一夜又發生了幾件大事。

月明星稀，太液池畔，李隆基正與楊玉環漫步。二人言語調笑，正情酣意濃，忽然見前面有一位妙齡女子，身材窈窕，微卷的發絲隨風舞動。她的肚皮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膚綻放在月光下。

而後，那女子緩緩轉身，面容竟有幾分異域風情。遠處，笛聲飄來，她開始隨著樂器聲舞動身體。她優美的舞姿翩然生輝，皇帝卻莫名覺得有些面熟。

等到她漸漸走近的時候，楊玉環趕緊出言斥責。可她卻視若罔聞，媚眼如絲，始終飄向皇帝。皇帝看著那雙眼眸，忽然想起了這幅場景。他第一次見到郭順儀的時候，郭順儀正好也是在做此舞。

冷汗刷刷的從他額間留下，他趕緊高聲喊道：“來人吶，來人吶，鬧鬼了！”而後，他一轉身，拉住楊玉環喊道：“愛妃快走，此人是已死的郭順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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