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聽是江采萍的聲音，回身憐惜說道，“愛妃放心，朕會為你做主。更會為你找最好的醫女醫師，治好你的身子。”

江采萍垂眸，正對上華妃哀戚的神色，不由得心中更軟，擡頭道，“妾是想說，妾覺得此事未必是華妃娘娘所為。”華妃不意江采萍能提她求情，先是震驚的望著江采萍，接著眼中不禁充滿感激神色。

惠妃出言攔道，“梅妃玩笑了，那可是人命關天的事。”江采萍心中明白此事恐怕是惠妃使得手段，但事到如今並無證據，只好嘴角輕動，微微笑著。

“惠妃與華妃娘娘共執六宮事宜良久，對待婢子仆人嚴苛些想來是少不了的。這時間一長，難免有人心存怨恨，加以陷害。今日之事，只憑幾句話便定華妃娘娘的罪實在有失偏頗。”江采萍說道。

惠妃見梅妃三言兩語間就把事情調轉了方向，又見李隆基果然不似方才怒氣沖沖，不禁急道，“梅妃久讀詩書，難道不知死前之話最真實嗎？”

江采萍想起碧水，那個平時總愛穿著一身綠衫的嬌俏女子，不知她為了什麽這樣決絕，心中不禁難過。

惠妃見江采萍無言，更加咄咄道，“方才碧水的話說的一清二楚，臨死前喊得華妃娘娘也是咱們親耳所聞。何況華妃娘娘素來禦下溫和，何來嚴苛一說呢？”

江采萍忽然轉過頭來，“方才娘娘不是還說，華妃娘娘禦下十分嚴苛麽？”李隆基聽見江采萍這樣戲謔可愛的語氣，不禁忍不住一笑。惠妃立時鬧了個紅臉。

李隆基擺擺手道，“罷了罷了，一個下人而已。不值得你們這樣紛爭。但是無論如何，有人敢把手伸向梅妃，朕是絕對不允的。采萍的身子若是能治好也就罷了，若是治不好，朕必治罪於闔宮。”

眾人見狀，低頭不敢再語。李隆基示意眾人退下，又陪著江采萍坐了。

直至外面收拾好，李隆基才說道，“既然臨湘殿出了這樣大的晦氣，那麽愛妃也不適宜再住了。朕的南熏殿後面，有一所殿宇最好。不如愛妃搬到那裏。”

江采萍感念李隆基深情，說道，“妾多謝陛下深愛。只是南熏殿後的殿宇原是皇後所居，妾不敢自居。”

李隆基嘆道，“朕的愛妃果然明德知禮。既然如此，離南熏殿較近的還有一所翠微殿，朕今日便讓他們改名做來儀殿。日後，你便是朕的驚鴻來儀。”江采萍抿嘴一笑，“皇上慣會取笑妾。”

綺雲殿中，華妃經了一天的事，早已疲憊不堪。她安靜的躺在浸了鮮花的熱水之中，熱水自雲霧手上的流皿，不斷註入浴桶之中。華妃緩緩吐了口氣，如吐香蘭。雲霧望著已是年近四旬的華妃，不由得心中感傷。

自入宮以來，自己就陪著娘娘這樣日日拼著、累著。只有在浴桶之中，娘娘才是最放松的時候。多年以來，娘娘一步步謀劃，生了三子，掌了大權，可依然不得安歇。

她有時候禁不住會想，究竟是因為這宮中就是讓人不得不爭的地方，還是因為娘娘想要的太多？她並不知道，她知道的只是幫娘娘看清局勢，做娘娘想做的事。

今天回來的時候，她見娘娘最後望向梅妃的眼神，就知道娘娘與這位梅妃恐怕不會再敵對下去。而柳婕妤，那位總是充滿了感傷和埋怨懷疑的女子，如今恐怕要和娘娘分道揚鑣了。

她只顧著思索，不禁手上的熱水沒有停住，浴桶的水因為過多，溢了出來。“雲霧，你在想什麽？”

雲霧這才醒過神來，她一邊取了麻布擦拭幹凈流淌出來的水，一邊說道，“娘娘，我只是覺得，梅妃娘娘並不像看上去那樣簡單。”

華妃並沒有回答這句話，她只是呢喃道，“雲霧，今天並不是我入宮以來地位最危機的一次。我只是突然覺得，有些倦了，這樣爭下去從來都沒有止境。

你瞧，這宮裏有很多人是與我、惠妃一同入宮的。我原本覺得她，惡魔真傻，怎麽不懂得為自己謀劃更好的未來呢。現在，我才知道，哪裏有什麽更好的未來。我們都只不過是皇家的棋子罷了。對我們而言，最重要的其實是過好當下的每一天。”

華妃瞧著雲霧依舊楞著，想起她提及的梅妃，轉念說道，“江采萍也是聰明的女子。她不是不會爭，只憑她一支驚鴻舞就讓皇帝封她為梅妃就可以看出。

她恐怕，早已看出，爭與不爭的結局從來都不是我們自己可以決定的。我們能做的，就是珍惜現有的時光。”

雲霧終於有些懂了，她望著水汽氤氳中華妃朦朧的面龐，她突然發現，華妃娘娘依然年輕美貌。

幾日後，華妃登門來儀殿。

江采萍才送走了鐘美人，華妃望著鐘美人因為有孕而小心翼翼的背影，不禁笑道，“梅妃這裏真是熱鬧。連有身子的人也來湊趣。”

江采萍望著華妃，二人仿佛因前幾日之事有了幾分默契，笑道，“娘娘來就來吧，還打趣旁人。”說話間彼此見了禮，華妃謙卑神色道，“我今天來是有事對妹妹說。”

江采萍使了眼色，寒香遞了時令果子上來，便轉身領著人退下了。華妃柔聲道，“我今天來，一是向妹妹道謝，謝妹妹幾天前替我求情。二是向妹妹致歉。”

華妃不顧及江采萍疑惑的眼神，繼續說道，“原本身在其位，有些事不得不謀劃。現在才知妹妹是可敬可親之人。很多事，我也不願紛爭下去。但我與惠妃的矛盾已不可解，而我日後尚且想在宮中安然度日，所以我希望能與妹妹彼此襄助。”

江采萍聽到這裏，雖未點破，已然明白，“原本我也只是想安生度日，只是這後宮從來不會饒過誰。所以，我自然不會拒絕姐姐的好意。實不相瞞，方才鐘美人來，也是想讓我照拂一二。”

華妃倒是一楞，“是我低估了你們。原本以為新入宮的你們都是單純的，沒想到馨才人是裝傻，鐘美人看似膽小卻也看出風之所向。”

江采萍一笑，“姐姐過譽了。我並沒有想過擺什麽陣營，納什麽人手，只是我們互相照料總是好的。”

華妃點點頭。江采萍又繼續說道，“只不過有一件事我倒是想問清楚。柳婕妤日日看著我的目光總是含恨一般，有那麽幾件事仿佛也有她推波助瀾的痕跡。背後有無姐姐我不會再探尋，我只想知道以後，柳婕妤她？”

華妃心想江采萍果然聰明敏銳，當即說道，“自從幾日前那事以後，柳婕妤始終以為是我害她。加之她為人總是郁郁，我也不願意與她多加交往。所以，那事以後，我們雖共居一殿，可她已與我形同陌路。”

華妃走後，寒香與冬蕊碎碎道，“這段時間也不知是怎麽了。先是惜美人總派澈芳姑姑來為娘娘做江南吃食，接著這鐘美人與華妃娘娘又先後來咱們這，意欲共進退。咱們娘娘，真是塊香餑餑。”

冬蕊一掌輕拍在寒香的後腦勺上，“敢背後編排娘娘，小心我告你的狀。”卻不料江采萍在一旁已是聽見了，“寒香說的是實話。”

寒香沖著冬蕊吐了下舌頭，才聽得江采萍又道，“世間事就是奇妙，你不刻意追求時反而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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