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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新妃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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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如酒,拂面醉人。宮墻之外,江采萍與幾位江南少女正乘坐著轎輦緩緩而來。她們是被高力士選中入宮侍奉唐明皇的新妃。

江采萍坐在中間的轎輦之中,雙環垂髻上飾著鏤花銀叉,一襲白底墨花的襦裙,淡掃蛾眉,雙目間略略含著清冷卻不失俏皮,雙唇微點朱紅,仙姿玉貌,韻味天然。

微微晃動的車輦喚出她的愁緒。“寒香,冬蕊,你們說,我進宮是對是錯?”寒香性子跳脫,說道,“小姐聰明美貌,自然只有這皇家貴所才配得起小姐。”江采萍微微一笑,眉間卻含著愁緒。

冬蕊窺著江采萍的神色說道,“當初高力士使臣手握聖命選中小姐,小姐若是推脫就是抗旨,咱們也沒有別的路可選。所以小姐且別想對錯,只活在當下就好。”

江采萍輕輕一嘆,把過往的許多事都放在心底,面上笑道,“你說的沒錯。”

話音剛落,轎輦便停了下來,前面小廝輕聲說道,“小姐,興慶宮到了。您和幾位小姐從偏門進去後,自會有人領著您先去掖庭內宮暫住的。”寒香脆聲答應。

此刻,興慶宮南熏殿內,高力士小心翼翼地驅了端茶的宮女,自己捧著一青白玉龍鳳耳鎏銀玉盞,裏面盛了七八分滾燙的熱茶,呈到李隆基的案前。

茶杯穩穩落在透亮的玉石案上,卻並未出現些微的聲音。高力士連喘氣的聲音都放輕不少,在一旁弓了身子一言不發地候著。

直到李隆基隨手扔過一本折子,洪鐘般的聲音響徹在殿宇之中,“高力士,今天是什麽日子?”“啟稟陛下,今天是開元二十八年(即公元740年)五月初七。”

李隆基嘆了一口氣,“五月初七。高力士,春天你去江南的時候,張九齡自請回鄉拜掃仙人之墓,而今你已回來了,他卻已駕鶴西去。”

高力士勸慰道,“陛下您節哀吧,張相泉下有知,也不願陛下為之傷感。”李隆基伸手拿起玉盞,又緩緩放下,“張相直言敢諫,是朕的肱骨之臣。高力士,傳朕旨意,追封他為荊州大都督,謚號文獻。”

高力士跪地答是,又問道,“另外,陛下您吩咐奴才辦的差事奴才已經辦好,因為封號未定,所以暫時都充入掖庭宮中。請您的旨意,是逐個看過定下名分,還是…?”

李隆基隨手扔了一個翡翠飄花素面扳指給他,“你的差事辦得好,賞你了。找個畫師給她們畫像,然後把畫給我看過再定。”高力士雙手攏起接了,方答應著下去。

於是,江采萍等五名秀女在主事女官的安排下入住掖庭宮,又受了幾日禮儀教引與檢身等,這才安定下來。是夜,寒香正在為榻上的江采萍松腿,“小姐這幾日累壞了吧。”

江采萍放下手裏的書本,“不學禮,無以立。宮裏規矩大,才能約束眾人服從管教。這是好事。反倒是你這只小燕子從此要被拘著了,你可後悔飛入這高墻之中了?”

寒香微微低了頭羞道,“小姐慣會取笑我,我可是心甘情願陪著小姐來這裏的。要是沒有我和冬蕊,小姐你一個人在這裏,多寂寞啊。”江采萍聽見寂寞二字,不由得有些觸動情腸,擡眼想向外遠遠望去,卻只有一隅松樹擋住視線。

粗糙的樹皮上寫盡了歲月風霜,而筆直的枝幹與根根挺立的枝葉卻依然表現著自己頑強不畏的精神。江采萍看著松樹,心想,原來宮墻之中也有松樹,而這松樹依然有著自己的傲骨。

她剛要吩咐寒香取些松針烹茶,就聽見冬蕊進來說道,“小姐,適才女官來傳旨,說明日起會有畫師來為各位秀女畫像,以備聖上一觀。小姐被安排在明日辰時。”采萍的思緒被打亂,只得點點頭應了,也忘了松針烹茶的念頭。

寒香在旁起了好奇心道,“小姐總嫌棄我不太穩妥,所以這禮儀教引之事日日都讓冬蕊跟著。以至於這麽多的美人,我卻一個都沒瞧見,真是可惜了。冬蕊,你快來跟我說說,有沒有哪個女子是貌若天仙?”

冬蕊瞧了江采萍一眼謹慎說道,“我只瞧著個個都是好的。”寒香不依,非要纏著冬蕊說給她聽。

冬蕊輕輕捏了寒香的鼻尖說道,“我竟沒有發現你是這樣好色的丫頭。好啦,答應你了。”說著冬蕊沖著江采萍一笑,“小姐,借筆墨一用。”江采萍也來了興致,“好,我來磨墨。”

幾個人從來不拘主仆身份的,於是二人也沒攔著,江采萍磨了墨,寒香幫冬蕊鋪開了硬黃宣紙。

冬蕊執筆一絲不茍地畫著,直到鼻翼微微出了汗珠。寒香起初還興致勃勃地看著,越到後來越覺得不對勁。直到冬蕊停了筆,她才道,“這算什麽呀?”說著,指了指紙上五朵色澤不一卻都十分嬌艷的花。

江采萍卻拍手叫好,“冬蕊真才女也。寒香,這叫以花喻美人。讓我來猜猜,這朵寒梅一定是為我所畫。這一朵杏花純白向春,一定指的是童顏玉貌的吳馨嵐。

嗯,這朵百合優雅飄逸卻不堪寒風婆娑,想必是指原戶部尚書柳範的孫女柳梓晗,為人貌美卻瘦弱不堪。

而這朵則是一只小小的白玉芙蓉花,高潔之姿曳曳動人,想來一定是位氣質出眾的小家碧玉,那就只有江南鹽運副使鐘家的女兒鐘靈蕓。

最後一朵則是引來蝴蝶的海棠,哈哈,這幅最好。海棠原本無香,可這人卻有香。”冬蕊笑著插道,“何止是有香呢,奴婢日日都被閻小姐的香熏得頭暈呢。”

江采萍又說道,“聽說閻妙容是江南一位織造商人的女兒。面容秀麗,嬌艷傾城,人如其名,確實是擔得起海棠之譽的。”冬蕊抿著嘴笑道,“恭喜小姐全部猜中。”

江采萍指了畫說道,“旁的都好。只是這寒梅卻是半開的,沒有自如瀟灑之態了。”

冬蕊學著登徒子的神色道,“原是比喻小姐含苞待放之態的,既然小姐不喜歡,那就請小姐墨寶,如何?”

江采萍嬌笑著,“難為你這麽穩重的人,也有這樣玩笑的時候。”說著拾了筆畫了一棵寒梅,卻是開在山頂霧霭之中,頗有朦朧隱約之意,又不失清冷難覓之姿。

江采萍又在紙上方題了一首詩,寫到,“一枝疏影素,獨抗嚴霜冷。早晚散幽香,香飄十裏長。”這才昂頭問道,“如何?”

冬蕊一看慚道,“早知如此,我就不畫了。這樣更顯得我是拋磚引玉了。”寒香拍手道,“我雖然不懂這詩,但畫得卻是極好的,我都要聞到香味了呢。”

江采萍搖搖頭,“日日被寒香這麽恭維著,我都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寒香跺腳道,“小姐!”

次日辰時,陽光正起,透過樹梢灑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影子婆娑搖曳。畫師也如約而至。“回稟貴人,這畫像幾乎是聖上記住貴人的唯一機會。而在下只負責畫出小姐的容貌神態。

所以請小姐的意思,這畫的地點、您的服飾姿態都是否已決定好?”說著,他微微擡起頭看了江采萍一眼。

江采萍正坐在窗前的松樹下,陽光灑在臉上,將她肌膚上的絨毛染成金色,遠山黛下,一雙美目半微半張,朱唇未塗,自然的淺粉色彎成好看的弧度。饒是畫師見慣美人佳色,也不禁被這傾城之色迷醉。

“宮中聰明人果然不少。”一語警醒畫師的思緒。江采萍著了一襲墨色平羅暗梅花襦裙,長及曳地,乳白霞帔自在搭在香肩上,光滑扁平的低髻則只飾了一只白玉梅花釵,臻首輕擺間顧盼生姿,滿堂流光。

“就這樣簡簡單單自自在在的就好。”畫師點點頭應了,心想後宮妃嬪多濃妝艷抹,而這位小姐卻如一縷清風,吹進這長安城,只是不知這陣清風會給長安這灘渾水帶來怎樣的漣漪呢。

不知不覺間,他嘴角微笑著,筆下更多了幾分細致。

除了江采萍之外,其它的幾位秀女也相繼畫過了畫像。幾個人或打扮得嬌艷如春日桃花,或奪目如夏日驕陽,亦有在繪畫場景上想法設法以景色襯出人之秀美。

而吳馨嵐,與江采萍一同入選的同鄉秀女,在其老仆澈芳的建議下,則選了一襲淡綠色繡夾竹桃花的襦裙,又將劉海隨意散得整齊,插上兩枝碎珠發簪,帶出一抹少女的嬌憨天然之美。而繪畫的地點,正選在新開的夾竹桃花前。

吳馨嵐簡單明快的性子十分討喜,不多時就和畫師聊得盡興。澈芳在一旁為畫師斟茶獻果,亦是十分殷勤。直到夕陽西下的時候,吳馨嵐的畫才幾近完成。

畫師的畫具不少,洋洋灑灑幾乎占滿了整個亭中石桌,澈芳瞅準了時機,悄悄趁著斟茶的時候用長袖掩著,藏起了畫師的唯一一塊石青(藍色的礦物質顏料)。

不多時,畫師要繪蔚藍雲天的時候,果然驚道,“貴人見諒。在下的石青顏料似乎用光了。因著顏料必需,所以在下需要回去取,來回也要一炷香的時間,望貴人見諒。”

澈芳假意道,“既如此,不如我替您去取過,也好節省時間。”畫師猶豫片刻,“多謝美意,只是這石青深淺不同,恐怕您對此不甚了解。還請稍候。”

吳馨嵐伸手捋了捋額上的劉海,笑道,“夕陽美景難得,我便坐在這裏賞景吧。還請畫師快去快回就好。”畫師忙答應著去了。澈芳望著畫師的身影直到從園內小徑拐過,再也看不見。又四下左顧右盼一圈,才道,“小姐,機會來了。”

吳馨嵐猶自不解,“什麽機會?”澈芳不顧吳馨嵐的神色,一邊用手在一堆畫軸上尋找著,一邊回答道,“小姐,您忘了來時路上江氏如何暗害您的嗎?”

澈芳用手挨個畫軸看過,終於在一個畫軸頭上看見一個小小的江字。心知這定然是江采萍的畫像了,連忙伸手展開。

吳馨嵐見狀也明白了不少,“姑姑這是要毀畫嗎?這可是大罪啊。”澈芳沖著吳馨嵐笑道,“小姐放心,老奴不過是想讓江小姐變成一個麻子臉而已。

毀畫是大罪,我還要伺候小姐,怎麽敢以身犯險。畫師今日在江采萍之後,畫了不少人。縱使事發,他也不知是誰改過。放心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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