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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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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太尉下得朝堂,回到書房。

花落恭敬奉茶,道:“父親如何這般心事重重。”

花太尉摸了摸他的頭,道:“皇上病反反覆覆,朝中太子未立,各皇子暗地裏拉幫結派,尋找助力。太尉府怕是又到了風口浪尖。”

花落道:“太尉府一向只聽天子調遣,其餘一概不管。這次也依舊可以坐觀其變。”

花太尉嘆了口氣,道:“便是因為只聽天子調遣,眼下才如臨深淵。皇上生性多疑,如今又病得反覆,許多事情有心無力,性情更是難測,喜怒愈加不定。太尉府哪怕不動如山,也因手握重兵,懷璧其罪啊!”

花落道:“父親可知皇上屬意哪位皇子?”

花太尉道:“自古君王心似海,如何尋得定海針。當今這位從不肯立太子,也從不表露對誰多加看重。大皇子母家無依,皇上便擡舉他,卻從不驕縱。二皇子聰慧有辯才,皇上便讓太傅多培養。三皇子寡言慎行,從不爭名奪利,皇上卻遣了他去小蒼山。誰能知道他這是看重誰。”

花落道:“也就只有洪羅王會認為三皇子去小蒼山是被流放了。”

花太尉難得有了笑意,嘆道:“洪家這小子心裏明白著呢,這便是他的聰明之處。他明白卻不肯把狡詐用在這些上面,吃虧也在這裏了。”

花落道:“吃虧免不了,性命無虞便好。”

花太尉笑著拍了拍他肩,道:“你們這個幾個孩子,只有流水一片赤子之心,你也還剩了一絲天真。為父不知當喜還是當憂啊!”

花落道:“父親自然是為孩兒高興。憂的只是流水。他若一輩子在小蒼山,也無甚要緊。他若卷進無端的風波,定會遭受鋪天蓋地的痛擊。孩兒不想讓這痛擊打在他身上,會盡量保護他遠離。”

花太尉笑,“所以為父說你天真。你們幾人都在小蒼山裹了一團,誰是誰早已經不是那麽涇渭分明了。朝堂上的人,沒有誰會輕易把你們哪一個單獨摘出來。你自顧不暇,如何護他。”

他目光犀利,一語道破天機,“為今之計,就是點亮他的眼睛,讓他早早看清。他有獨擋一面之才,現如今最要緊的,便是要讓他有獨擋一面之勢和力。”

花落拱手,恭敬道:“父親所言甚是。”

花太尉道:“明日你我父子議事,把他也帶來。從此便要讓他目光銳利如雄鷹,心志堅定如磐石。”

花落道:“是。孩兒替流水謝過父親。”

第二日花太尉下得朝堂。流水隨花落到了書房。

花太尉開門見山,“流水,老夫且問你,若是三皇子和他的眾兄弟打架,三皇子不敵,一個不慎就要被打死,你幫他不幫?”

流水道:“要打死人,自然不管是何因由都是要先幫的。”

花太尉道:“若是三皇子和花落打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幫哪一個。”

流水不解,“他們為什麽要打架?”

花太尉不答,只道:“老夫再問你,若是三皇子和山靈毓聯手打花落,你幫誰?”

流水道:“自然是花落。不過他們怎麽會打得你死我活?”

花太尉繼續問:“若是洪羅王和三皇子打架,洪羅王性命攸關,你救是不救?”

流水:“當然要救?”

花太尉道;“如何救?”

流水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花太尉拔劍,指向排兵布陣的演習沙盤,道:“此為邊關,洪將軍所在,洪羅王自然也在。”

他劍指北方高地,道:“這是皇宮,三皇子所在之處。”

劍尖下移,“這左邊是丞相府,山靈毓所在,右邊是太尉府,花落所在。”

他目光利如短劍,刺向流水,道:“這就是他們要打架的原因。”

他手持利劍,沈聲道:“皇上病重,皇子奪位之爭一觸即發,成王敗寇,榮辱性命全在上面。皇子們拿什麽來奪位?你若幫三皇子,要怎麽幫?”

劍指邊關,“洪家世代忠臣良將,自然向著君王。若是三皇子輸了,洪羅王不會眨一眨眼睛,若是三皇子贏了,洪家仍舊忠於天子。而洪家功高蓋主,新帝上位無分寸功績,如何不膽戰心驚,想方設法打壓?洪羅王要如何全身而退?你要如何救他?”

劍指丞相府,“丞相府二十年如一日把持朝政,左右天子決策,樹大根深。若得丞相府擁護,便得了半壁江山。你且猜一猜,丞相府會幫誰?若是丞相府幫著別的皇子打三皇子,你幫三皇子不幫,怎麽幫?若是丞相府幫著三皇子打別的皇子,必定有條件,你可知,這條件又是什麽?”

他不給流水一絲喘息,繼續手指自身,道:“太尉府,手握重兵。洪將軍也需聽調,丞相府也要忌憚三分,天子更是日夜睜大雙眼看著,唯恐生變。可謂是又香又臭,裏外都難做人。這種境況,你幫還是不幫?”

流水被一連串問題問得啞口無言,第一次在心裏明明白白看見了自己的天真。再不能被花落的三言兩語好心安慰,掩耳盜鈴只道是真情真性。

雖然不合時宜,流水還是心裏感嘆,花落對他可真好啊。

花太尉道:“朝中局勢比這個覆雜得多。我只是把和你有所牽扯的幾個人,他們身後的幾方勢力明明白白擺在你的面前。你眼睛看著,耳朵聽著,這些事不會更簡單,只會更覆雜。”

他加重了語氣,道:“流水,你太重情義,這些事,你避無可避。”

花太尉一言到底,鏗鏘有力,“若是你想他們四人都周全,你就不能假裝這些都不會發生,不能心存僥幸,不能得過且過。你必須時刻警醒,睜大眼睛將一切看得更加清晰分明,朝中局勢不管如何詭譎難辨,你都要心如明鏡,了然於心,運籌帷幄。你必須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手持利劍,目光如炬,一眼找到事情關鍵所在,看準時機,一劍致命。你的每一次出劍都必須快!準!狠!”

流水臉上現出從未有過的嚴肅,認真聽著花太尉所說的每一句話,分辨著他話裏的每一個意思。

讓天真赤誠的流水直面這些血淋淋的爭鬥和詭譎的人心,花落心疼得不行。擁了他肩,輕輕撫著他的後背。

花太尉轉而對花落道:“花落,你不能心疼他,不可以粉飾太平。”

花落垂手而立,道:“是,孩兒謹遵父親教誨。”

流水一連數日都有些迷迷糊糊。就像師父說的,曾經的他對這些朝堂之事避之唯恐不及,連師父上課都只能靠埋頭寫筆記強打精神。一聽到洪羅王出事的消息,便想去找他,不管不顧也要沖進那風暴的漩渦裏。

這些他在乎的人,他不可能冷眼旁觀的人,在朝堂之上都是必須挺立一方的人,都是必須做出性命攸關的抉擇的人,也有極大的可能,是會相互廝殺你死我活的人。

他的小蒼山,一去不覆返。

·

這一仗打到了大雪封疆,終於大獲全勝。昭帝的病也慢慢好轉。那些不散的雲和狂嘯不止的風也似乎都已遠去。

洪羅王回來了,不再有少年的青澀。瘦削的臉清晰堅毅,灼亮目光似烈火焚原,薄唇緊閉。整個人如冬日的房檐懸下的冰淩,尖利嚴寒,孤獨又透明。坐在高頭大馬上的氣勢更加飛揚跋扈,隱隱還有年輕人的不可一世。

流水和花落站在關口迎他。大雪紛紛模糊了他們的身影。

三杯酒下去,昨日的送別之語猶在耳邊,冰冷的少年慢慢回暖。不可一世的神情消失殆盡,飛揚的意氣風發染了一抹拭不去的哀傷,還有唇邊勾起的一抹久別重逢的笑意。

洪羅王回來了。

威風凜凜的小將軍不見了,天天喝酒找事的小閻王橫空出世。以往的交口稱讚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處處躲著他的雞嫌狗不待見。

洪羅王對此置若罔聞。

他興致勃發沖上小蒼山,拉了在秋千上發呆的流水直奔春風十裏。

“陽關一醉”滿滿堆在桌上。洪羅王提起酒壇,傾瀉而出兩大碗。

洪羅王道:“兄弟,我很想你。”一擡頭一飲而盡,眼中有說不盡的纏綿哀傷。

流水端起碗無聲咽下,堵在心口的氣把他狠狠噎了一把。

洪羅王繼續倒酒,“兄弟,西出陽關無故人,我想和你喝了這碗酒。”

流水喉嚨酸澀,一碗酒灌下去把要溢出的淚也一並吞了。

洪羅王閉了閉眼,沈聲道:“流水,你的故人回來了。”我的故人永遠都回不來了。

流水狠狠抱了他一把,在他的背上拍了無數下。洪羅王的故人死在了邊關的戰場上,他往後再出邊關,已經無人等候。洪羅王的故人永遠留在了邊關的戰場上,他從邊關回來,再沒有那個與他並肩坐在草堆上談笑風生的少年。

洪羅王直接塞了一整壇酒在流水手上,“讓我們幹了這沒有故人的‘陽關一醉’!”

陽關一醉。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酒水和著眼淚嘩嘩地流。

兩個人靠在桌子底下大哭著喝得酩酊大醉。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喜歡這篇文的小天使。

愛你們。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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