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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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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道:“要不你也喝一口,說不定哪天就領個媳婦兒回來了。”

劉三不服:“我這樣的安分良民,勤勤懇懇大半輩子,怎麽就娶不到一個媳婦兒。他們這些土匪,橫行鄉裏,欺男霸女,還有人以身相許!”

逢源道:“剛才那位壯漢看面相,不像是大奸大惡之人。”

劉三噎了一下,哼一聲,道:“你會看面相?給我看看,我什麽時候發財?”

逢源道:“富貴天定,來時自然跑不掉,你還照舊過日子便是。”

劉三樂了,瞇縫了眼抓過流水手中的酒壇大喝了一口:“借你吉言,我也沾沾喜氣。”

流水湊到逢源跟前笑瞇瞇道:“你看我呢!”

逢源一本正經道:“少俠是要問財?還是問官運前途?”

流水看他嚴肅正經的模樣忍不住好笑,挑眉道:“都要問呢。”

逢源正兒八經伸出左手掐指一算,楞了楞,道:“天機不可洩露。”

流水推了他一把,“就你會裝神弄鬼!”

逢源得意洋洋看向劉三,大聲道:“這位大哥,你金秋時節便能遇到自己的好姻緣,我等著喝喜酒。”

說完朝著流水一挑眉。

劉三可聽進去了!撫掌道:“好!好!我這就去田裏拔草!補窩!到時候多幾分收成,娶媳婦兒!”

拔腿就朝地裏去了。

流水看著劉三那火急火燎的樣子,就差對著天地三跪九拜了。

轉身對逢源道:“你可莫要誆人,劉三盼媳婦兒都盼瘋魔了,他家祖墳這一年都被他壘了三次,正為著家裏續香火焦頭爛額呢!”

逢源擡擡下巴,拍拍胸脯,鄭重道:“本分良人,從不妄語。”

“行吧!”流水大跨步坐到了槐樹下,拍拍石凳,道:“坐會兒,我要在這裏守村口,嚇土匪,摘槐花。”

逢源:“摘槐花做什麽?”

流水道:“槐花飯,想吃不?”

逢源點點頭,“沒吃過。”

流水道:“今晚做給你吃。蘆花村一天吃兩頓飯,你若餓了,就啃一個饅頭。”

看著這個乖巧點頭的富貴小公子,嘆了口氣,又道:“罷了,你想吃幾頓便吃幾頓吧。”

逢源沈思了一會兒,問:“這是蘆花村的人在修煉嗎?”

“……”

流水一頭霧水,“什麽?”

逢源道:“我們那裏就有人為了修煉,過午不食,保持精神和身體的輕健幹凈。”

流水道:“不是!蘆花村的人是太窮了,吃不起三頓飯,每天都要算著糧食過日子。”

他指了指頭頂的大槐樹,“你看,這下面能摘到的槐花,都被摘完了。我們晚上要做槐花飯,就要爬到樹頂上去摘那高的。蘆花村老人多,一般摘不著,又不能像打棗兒那樣打,就都留在上面了。”

逢源站起來,一臉興奮,“我去摘!”

流水朝他渾身上下看一眼,抱了雙臂,挑了眉,“你會爬樹?”

逢源道:“這有什麽不會的?我們山裏樹可多著呢!我娘一不留心,我便爬樹上去看星星,可好看了!”

他脫下長袍塞給流水,一手攀著根細長樹枝上了樹,連一片葉子都沒晃。

流水看在眼裏,勾唇笑了笑,把他的衣服仔細疊了放在腿上,抱著酒壇繼續喝酒。

日過中天,日頭正足,春日遲遲,正好成眠。

逢源玩夠了,摘了一堆槐花胡亂抱著跳下來,便只看見一個空酒壇。

他將槐花一股腦兒放酒壇裏,左右看了看,找到了窩在草堆後面睡著的人。

流水懷裏抱著逢源的金色外袍,躬著身子,蜷成了卷邊的槐樹葉子,臉埋在衣服裏,睡得安穩。

逢源盤腿在一旁打坐。

劉三拔了草從地裏出來,在井邊打了桶水,澆了滿頭滿臉。

看到板凳上的酒壇,想來一口,提起來卻是一壇子的白花,滿甕的香味兒撲到他嘴裏,也跟吃了酒一樣。

他笑罵了一聲,把桶裏的水倒進酒壇子裏泡花。

繞到草堆後也想打個盹兒再去田裏,見正打坐的逢源睜了眼,抱了抱拳,小聲道:“對不住。”

逢源笑著搖了搖頭,又閉目打坐。

劉三便回到石凳上就著槐花香睡了一下午。

睡得正香,劉大娘在他身上狠狠打了兩巴掌,“太陽都要落山了,還不爬起來!”

這一嗓子把流水驚得立馬從草堆裏彈起來,以為是土匪進村了。

劉大娘道:“流水呀!沒事,你睡你的,大娘來抓劉三回去幹活。”

流水揉了把眼睛,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望著村口發怔。

劉三被劉大娘揪著耳朵罵罵咧咧領走了,沿路一片哀嚎,把蘆花村的雞犬都驚了,跳出了矮墻。

炊煙冒過桑樹巔,夕陽是真的西下了。

流水把逢源從草堆裏拉起來,給他披了衣裳,抱著一壇子泡水的槐花,拖著鐵劍收工回家。

·

逢源吃了槐花飯,嘴邊還咂摸著槐花的清香,意猶未盡。

流水把鍋底刮得幹幹凈凈,嘆了口氣,道:“沒成想你這麽喜歡,做少了點,要不再吃個饅頭?”

可憐的富貴小公子,正長身體呢!跟著到了這窮鄉僻壤吃不好睡不好,流水有些心疼他。

逢源抿著嘴搖了搖頭,道:“明天還吃槐花飯。”

流水道:“明天管飽管夠,今晚還睡得著嗎?”

逢源道:“嗯。”

流水看他一臉滿足的笑意,道:“這麽好吃?”

逢源點頭更甚,“嗯!”

流水忍不住摸摸他的頭,道:“跟個小孩似的。”

逢源抿唇,低頭笑著摸自己的肚皮。

今夜無風,也沒有月亮。桐子油點著一盞微弱的燈火,兩個燈下的人對面坐著,睫毛映著陰影,什麽都看不分明。

流水卻看得有些醉意。

這是多久了?似是一千多個晝夜。暗夜無邊,燈火昏黃,心中寂靜。曾幾何時,他身邊也有這樣一個溫暖柔和的人。

他張張嘴,吞下忽然湧上喉嚨的酸澀,站起來,小聲道:“我去鋪床。”

逢源跟在他後邊,看他把簡單的架子床重新換了曬幹的谷草,鋪了一張草墊,把被子展平。

流水道:“新的蘆花墊,也不知是誰放在門口的,今晚你睡著應該會好受一點。”

逢源腦子裏想起祖母曾說的一個小孩的故事,吃百家飯,穿百家衣。

流水還有百家的草墊。

逢源道:“我喜歡。”

這句話沒頭沒腦,流水的心卻顫了顫。一個養尊處優的小公子,不挑吃食,不挑住處,茅屋草墊也能這般坦然喜歡。

他道:“你先歇著,我出去轉轉便回。”

逢源:“晚上也要嚇土匪嗎?”

流水:“嗯。”

這大山裏的土匪稱霸已久,說起來跟當今丞相把持朝政的年頭都差不離了。流水白日守著蘆花村,晚上便出去各山頭探土匪窩。如今大半年過去,土匪們的習性地形布置也差不多都爛熟於心了,還是要日日去巡一巡。

上個月兩天不在蘆花村,黑風山的土匪便不聲不響洗劫了隔壁村。

那是一波新來不久的土匪,他不知這波土匪什麽時候會突然轉到蘆花村,想去摸清他們的底。

逢源道:“流水,不如給村民訓練一支衛隊,這樣你就不用日日夜夜辛苦了。”

他們家就有好幾支衛隊明裏暗裏輪換著守衛!

流水眼含笑意,目光戲謔,道:“逢源公子想得美,流水大俠覺著可行。”

逢源擡擡下巴,挑眉道:“可行吧?”

流水點頭:“嗯!可行!”

逢源摸摸肚子:“那我陪你去,也好消食。我好像吃得有點多。”

我陪你。

這是多久以來再聽到的話呢。

流水驀然低了頭,不敢細想,點頭應了,抓起床頭的鐵劍,平靜地看著逢源,道:“我們飛檐走壁還是草上飛?”

關於逢源功夫了得的事情他也不想多問。江湖中有的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來來去去,都是匆匆過客。

至於一個江湖高手跟著自己做什麽,流水心中也不甚在意。他來這大山是剿匪的,這樣的人不可能對剿匪有所圖謀。

其他的,流水心想,自己還有什麽能值得人惦記的呢!

逢源沒做過這些事,滿心歡喜,道:“都好,我跟著你。”

流水點個頭便掠了出去,逢源眨了眨眼,隨即跟上。

兩個人從村頭掠到村尾,繞著村子轉了一圈,只看到幾條打盹兒的老狗。

流水掠出村子,把周邊的幾座山頭都踩了個遍。

鮑春忙的山頭還點著燈火喝喜酒。鬧洞房的起哄聲一陣一陣如水浪掀過,隔著老遠都能聽見。

其他幾個山頭都悄無聲息,想必今晚不會出動了。

他清點了土匪的人數,對他們的人手布防了然於心,想了想,還是得一個人去那黑風山才行,於是先帶著逢源回到了蘆花村。

流水在村口停下,晚上的槐花香無風消散,從鼻尖沁到了心裏,微涼愜意。

逢源站在他旁邊,微風輕輕拂過,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我聞著你頭發絲都是香的。”

這句話沒什麽錯處,聽起來卻有些怪異。

流水轉頭看他,戲謔道:“是嗎?那你聞聞自己的頭發絲香不香。”

逢源負手而立,半仰著頭,閉上眼,頭輕輕擺動,微微一笑,想也不想道:“香!”

看他一臉沈醉的樣子,流水忍不住湊過去聞了聞。

逢源睜眼,脖子僵在流水的鼻尖。

“……”

“……”

流水頓了頓,逢源的發絲拂過,撩著臉有些癢。

半晌,流水道:“……是香的。”

兩個人一路無話,並肩走在槐花清香彌漫的氣息裏。

這是二月的早春,深夜的寒意沁在指尖,冰涼清醒。

如一束月光忽然照進了幽暗久閉的心裏,是這樣的新奇而陌生。

流水看看蘆花墊上熟睡的少年,垂了眼往黑風山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鞠躬。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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