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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為何他,總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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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淳安城東北角裏發生了一陣騷亂。

被拘禁已久的千刃派門人打暈了看守,逃出了院落。趁著天黑爬過城墻,大部分人都成功逃脫,遁入了城外的荒地中。

千刃派莊主孫大勇帶著幾個人斷後,其他弟子們向著城外四面八方跑去,其散亂的程度足以媲美上百只著急沖出柵欄的母雞,讓沒有那麽人手能分配到追捕上的桃府供奉院十分犯難。

那些祝師們幹脆站在城墻上,一群人呼喚來一只巨人般的火精,無數比人還大上一圈的火球從高空向著地面砸下,如同群星墜落的景象甚至驚動了方圓幾百裏。

難得早睡了一些,卻被人從夢中吵醒的車山雪一臉慍怒,他來到城墻上的時候比其他人稍晚,等前面的讓開才走到城墻邊。

從頭頂墜落的火星照亮了漆黑的大地,其上閃爍的人影看不清晰。但車山雪一眼就找到了孫大勇的位置,並向著身側伸出手。

“弓。”

宮柔很快借來一張長弓,從後面送到車山雪身邊。

車山雪接過,隨手撥動兩下弓弦,緩慢地擡起左手。

他低聲呢喃的呪咒,右手指尖上閃爍著符文,當他右手搭在弓弦上時,頭頂那巨大的火人被平地生風猛地一卷,傾盆瀉下,化為火龍纏繞在車山雪的右手臂上,龍頭搭在弓把上。

車山雪拉弓。

手往後,弓弦拉開,火龍被拉直,就像是一只箭矢。

熊熊燃燒的巨人消失,因為呪雪失去了燃燒物的荒野迅速被吞入黑暗中。尚且沒死的千仞派弟子們將輕功提到極致,就算是留在最後的孫大勇也身花長虹,快要跑出車山雪的視線。

再不松開弓弦就來不及了。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城墻上的車山雪突然細微地調整了一下箭頭所指的方向。

沒人註意到他這個小動作,他迅速地松弦。

純粹由火焰組成的長矢射出,其速度之快,城墻上的祝師和士兵們用眼睛也追不上。他們只見到大國師松弦,然後遠處的黑暗中,嘭地炸開了一朵巨大的彤紅火雲。

這回的動靜足以驚起方圓千裏的人了。

“明天早上去收屍吧。”車山雪還弓的時候說。

守城的校尉慌慌張張點頭,他以為他會受到責備,不想據稱十分嚴厲的大國師根本沒提他今夜的瀆職,輕輕就將他放過了。

祝師們跟著大國師一起離開城墻,校尉松了一口氣,在接下來的半個夜晚招呼守城的兄弟們瞪大眼睛。別說,他們還真抓到幾個想偷偷出城的人,也算將功補過。

將一個探子扭送下城墻時,一個老兵指著外面的荒野詢問:“大人,不用現在就去收屍嗎?”

“嘖嘖,那樣的大火,不曉得燒死了幾個。”另一個老兵搓搓手,“打賭嗎?我出三個銅板。”

“閉嘴,”校尉呵斥,“大國師說了早上收屍就早上收屍!現在認真值班,別讓我又抓到你們去打葉子戲!”

油滑的老兵們把回答拖得長長,格外不情不願。可實際上,如果他們這個時候打開城門出去,會發現荒野上根本沒有一具屍體。

陡然綻放的大火在地上留下焦黑的痕跡,哪怕明火熄滅,依然向著四周散發開一陣又一陣熱浪。諶巍沿著肩膀將焦黑的袖擺扯下,對著一邊好整以暇的人說:“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那個喬裝打扮成千刃派一個普通弟子的混賬瞥了一眼,眼角微彎,諶巍身上的狼狽顯然讓這人心情愉悅。

諶巍發現自己的心情竟然也上揚不少,不由對古時烽火戲諸侯的君王多了幾分理解。

孫大勇站在一邊,不敢打擾他們,臉上全是冷汗。

這一幕恐怕讓不少人摸不清頭腦,如果要說清,那得從車山雪和諶巍離開後花園暖閣說起。

李樂成偷偷安排的約會午餐一度偏離了他的預計,最後竟然殊途同歸,簡直匪夷所思。而車山雪直到現在都沒發現自家三徒弟的小小算計,當時他先將上午積攢的事務處理完,接著叫人送來祝呪的材料,打開供奉觀的一間靜室,當著諶巍的面煉制傀偶。

諶巍還是第一次見到車山雪當著他的面做這種事,好奇圍觀了一會兒,發現靜室裏出現的詭異景象他完全無法用常識解釋,十分糟心,幹脆閉上眼不再看,盤腿打坐。

他這一打坐,就打坐到了傍晚。

內息運轉十二個大周天,沒有一處地方不流暢,自從初一那天諶巍頓悟後,每天都能感覺到自己走入一個新境界。

這種感受他許多年不曾有了。

好幾年前,諶巍坐穩了天下第一的位置,自那時起,他無論再如何打坐或磨礪劍招,都無法取得半點進步。一般武人遭遇這種情況,很快就能明白過來這是瓶頸,但諶巍已經是最高的境界,往上追溯千年,達到和他相仿境界的人寥寥無幾。

他往前看,前人不可語,往後看,看不到足以讓他產生緊迫感的後輩。無論是心法還是劍招,似乎已經達到了最完美的地步,不需要再改進,也不需要變化,他可以應付一切問題。

這當然是錯覺,諶巍到底不過是一介凡人。

前世他閉關三年,除了內息的些微精進,沒有取得半點成果。而這一世,在劍道上,他已經走上和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因為車山雪……

思考著車山雪和劍之間關系的諶巍睜開眼。

他旋即以為自己眼花了。

兩個車山雪站在他面前,諶巍擡起頭時,一個車山雪正在給另一個整理衣領。

聽到諶巍倒抽一口氣,那兩個車山雪齊齊側過頭,用一模一樣的眼睛看向他。

這兩個車山雪穿著一模一樣的黑綃大衫,帶著一模一樣看似平凡,仔細看才能看出細致雕工的木冠,無論是長發紮起的角度,腰帶束起造成的皺褶,還是登雲靴上一閃而過的暗紋,全部,全部都一模一樣。

甚至他們看向諶巍時,眉梢挑起的弧度,也沒有分毫差別。

諶巍:“……”

青城劍聖悄悄按下手臂上冒出的雞皮疙瘩。

他問:“你這是怎麽回事?”

車山雪漫不盡心地收回目光,後退一步——兩個車山雪各後退一步——齊聲道:“不是和你說過了嗎?傀偶啊。”

諶巍無言片刻,問:“祝呪的傀偶,不該是用稻草和碎布……”

“轉命人偶?那玩意兒太陰損了,我不做那個。”車山雪說。

他又給與他一模一樣的傀偶調整了一下衣袖,在他調整之前,諶巍看不出那衣袖與車山雪自己的衣袖有什麽區別,調整之後更是如此。

想起當年車山雪用半個時辰來削蘋果兔子的事跡,諶巍一陣頭疼,連忙問:“好了嗎?”

“等等,”車山雪摸著下巴道,“他這根頭發……”

連一根頭發的位置也要計較嗎?諶巍連忙拉住車山雪的手,沒想到另一個車山雪詫異看著他,道:“你拉傀偶幹甚?”

這個是傀偶?

諶巍轉過頭,瞇著眼睛打量。

過了幾個呼吸,他松開手,目光卻沒移開。

諶巍皺著眉道:“不要開玩笑。”

真正的車山雪揉了揉他被諶巍握紅的手腕,看向對面那個自己,道:“連你都用了這麽長時間才分辨出,看來這個傀偶足夠以假亂真了。”

他頓了頓,又道:“桃府這邊我走不開,只能用傀偶去鴻京了。千刃派的孫山主晾在那兒好些天了,正好請他幫個忙。”

諶巍聽了半天,沒發現裏面有他或青城劍門什麽事,便用手指指了指自己。

車山雪——兩個車山雪齊齊——瞥他一眼。

“等會兒我會將一道分神附在傀偶上,就算虞操行打開了鴻京的金湯大陣,也不能隔開我和傀偶之間的聯系。傀偶非常方便,就是有點嬌貴。”他道,“怕水怕火,重量又輕,並非真正的我,所以不能用祝呪,如果稍稍受傷一點,傀偶之術直接被破不說,我這邊還會受到反噬。”

“哦,”諶巍面無表情應道。

之前車山雪走到一半回頭喊他,諶巍還覺得這混賬的態度和過去比似乎有點變化,結果是扯著他當保鏢?

白歡喜一場,諶巍心情糟糕。

而此刻,這糟糕的心情因為車山雪眼中的笑意一散而空。

諶巍無奈地摸了摸被墊高到不正常程度的鼻子。

算了,早就知道這貨是個混賬了,他又在傷心什麽?

“從淳安去鴻京有三條路,”諶巍對孫大勇道,“我們走經過丹州城的那一條。”

孫大勇點點頭,腳下卻不動,目光遲疑掃了一圈周圍,似乎在找什麽。

騷亂並非完全作假,有一些千刃派弟子真的逃出城了。

“孫山主放心,”車山雪道,“千刃派門人無恙。”

大國師都這樣說了,孫大勇繼續遲疑就有點不識擡舉。他本來便是為自家門派掙一線生機而來,知道這件事沒什麽回轉的餘地。

“我三徒弟嫁給了丹州長臂門一位長老做夫人,兩家結親的時候我去過,對丹州城不陌生,”孫大勇說,“國師和諶掌門請放心,帶著我,進城是絕對可以的。”

***

六個時辰後,丹州城外。

“不給進城?”孫大勇狠狠一拍門衛桌子,“你知道我是誰嗎?!”

“老子管你是誰?”那長臂門出身的年輕門衛比孫大勇更橫,“說你不準進城,就是不準進城!”

孫大勇立刻搬出自己三徒弟,但那長臂門弟子並不買賬。

諶巍和車山雪站在一邊,感受到一邊出入城的百姓和維持秩序的長臂門弟子們飄來的目光,齊齊嘆息。

下一刻車山雪突然看到一個熟人。

一個長臂門弟子對著城門裏喊了一聲,麻雀軍刺客白麻吊兒郎當走過來。

或許是值了一夜班的緣故,這只麻雀看上去精神萎靡,也不知道他在這兒是個什麽身份,剛剛和孫大勇蠻橫互懟的長臂門弟子見到他便讓開了座位。

白麻打著哈欠坐下,先掃了一眼孫大勇,又看向他身後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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