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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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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是一座有豐厚文化底蘊的城市, 畢竟是國家的政治文化中心,多了分威嚴莊重,而一提到A市, 人們更多的是想到“醉生夢死”“聲色犬馬”這樣的詞。

等行李托運的時候,恩禾拿出手機看了眼群裏的消息。

這次A大派了18名學生來B大做交換生, 並沒有統一的帶隊老師,恩禾算最早到的一批學生。

根據乘車路線,恩禾先坐城際列車,後又坐了地鐵, 才終於到了B大。

今天是B大開學第一天,所以入校的學生比較多。

帶教老師表示會有同學來校門口接她,恩禾看了眼時間, 於是乖乖在原地等。

十分鐘後, 一個體型微胖,穿著羽絨服,帶著毛茸茸兔耳朵帽子的女孩朝校門口的方向跑過來。

恩禾擡眸,直到那女孩停在她面前,氣喘籲籲地問:“你是蘇恩禾嗎?”

恩禾抿唇輕笑, 點點頭。

梁萌眼睛一亮,也跟著笑:“你好啊, 我叫梁萌,張老師讓我過來接你。”

兩人簡單打了聲招呼,恩禾才知道面前的女孩,是自己未來兩年的室友。

梁萌格外自來熟, 去宿舍的路上還主動幫恩禾拎包,笑瞇瞇地總能找到新的話題。

恩禾聽著,時不時被她逗笑, 忍不住道:“你跟我一個朋友很像。”

梁萌說話的時候,恩禾總會想起王慕寧。

要是這兩人認識,說不定也能成為朋友。

宿舍本來有四個女生,有一個女生家就在B大附近,每天都回家住,另一個因為小腿骨折,請了一個學期的病假,所以平時只有恩禾跟梁萌兩個人住。

B大跟A大的教學方式有所不同,以見習居多。

大三上半學期都以課本內容為主,下半學期就要去醫院見習,跟著帶教醫生觀摩手術,經常做人體模擬操作,動手的情況會比較多。

開學以後,恩禾每天的生活都安排得滿滿當當,除了學院強制要求參加的活動,她基本上很少去做學習之外的事。

大三的課程中多了很多相對專業的臨床課程,包括診斷學,藥理學,急診醫學,影像等,上半學期的課本內容用以輔助日後在臨床上的真刀實槍。

每天從圖書館回來,恩禾都要畫畫到很晚。

今年開始,她的副業已經慢慢穩定,每次看到後臺發放的稿費,恩禾就覺得一切努力都值得。

讀者得知小禾苗不會參加作者大會,都有些遺憾,紛紛去微博留言。

“作為小禾苗快五年的鐵粉,真的超級期待太太能去參加作者大會!”

“漫客官博都宣布名單了,小禾苗肯定不去啦,我的寶藏太太真的太低調了!!!”

“我想象中的小禾苗應該是個超可愛的萌妹子,能寫出暗戀日子的大大,本人一定超甜!!”

......

在學校的日子,恩禾時常會跟王慕寧視頻通話,兩人每天的生活其實差不多,無非就是上課,實驗,去醫院見習。

電話那頭,王慕寧有些病蔫蔫地說起白天上解剖課的事。

“恩禾,B大開始上解剖課了嗎?我今天看到那具屍體,差點倒在實驗室嗚嗚嗚。”

“那個屍體太嚇人了,老師還讓我們分析消化道系統的組成,我到現在都還想吐。”

王慕寧一想到今天實驗室裏的血腥味,整個人瞬間不好了。

她幾乎每一次都頂著巨大的心理壓力去上解剖課的。

王慕寧被嚇尿的同時還要對捐獻的遺體的前輩默哀三秒鐘。

恩禾在電話那頭認真聽著,順便起身泡了杯燕麥片,淡聲道:“B大的解剖課上學期就開始了。”

王慕寧驚了:“居然這麽早?!你不害怕嗎?!”

恩禾將杯子放在一邊,拿著筆開始整理今天老師課堂上的筆記,波瀾不驚地開口:“一開始會怕,後來就習慣了。”

其實跟王慕寧相比,恩禾更恐懼血腥的畫面,以前她在地下拳場見過宋越川鮮血模糊的臉,所以很抵觸血腥味。

第一次進解剖實驗室的時候,恩禾的鼻腔裏都充滿刺鼻的福爾馬林的味道,眼睛和鼻子都難受,甚至握著解剖刀的手都在哆嗦。

聽解剖課老師說,由於屍體的來源非常少,很難購買到,主要通過個人捐贈,其次是醫院無人認領的死亡病人,刑場無人認領的屍體等。

恩禾與其他同學六個人分得一具屍體,兩人一組,對同一具屍體的不同部位進行解剖學習。

起先恩禾受不了血腥味,哪怕看一眼都難受,後來她強迫自己多練習,每次都努力克服恐懼感,次數多了,看到再血腥的屍體也處變不驚了。

和王慕寧通完電話,恩禾繼續做筆記,等她準備休息的時候,時間不知不覺又過了零點。

恩禾來B大的第一個學期,期末考試便超過了原來的第一名,而且總分高出30幾分。

後來的學科競賽,恩禾跟著醫學系副教授施婷做科研,所以施婷對她印象很深刻。

一個長得漂亮,但學習能力照樣出眾的小姑娘。

大四上半學期,醫學院的教學任務主要以醫院的見習為主。

去年恩禾在A大附屬醫院的影像科見習,這一次則被帶教老師安排去了神經內科。

見習之前,施婷老師鼓勵道:“恩禾啊,你過去以後跟著馮醫生好好幹,我跟他是老同學。”

“到時候你可得跟緊他,多看看幾臺手術,比打雜的強。”施教授神色溫和地看著她,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

恩禾鄭重其事地點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眼前的女孩雖然是A大來的交換生,但學習成績十分優秀,動手能力也很強,是個做醫生的好苗子,施教授到一向愛惜人才,自然不想讓恩禾錯過見習的機會。

馮醫生是省人民醫院神經內科的主任,入行這麽多年,手術經驗豐富,做事也雷厲風行,唯一令人頭疼的就是他的臭脾氣。

將實習生訓到哭也是常有的事,但每年仍有很多畢業生想做他的徒弟,而馮建明卻只收過一個,如今青出於藍,在A市某家醫院上班。

施教授想了想,還是不太放心,對恩禾提醒道:“馮醫生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脾氣差了點。”

“拋開這一點,你能在他身上學到很多東西,明白嗎?”

施教授提前給恩禾打預防針,恩禾全都放在了心上,但沒想到去醫院見習的第一天,就被對方來了個下馬威。

馮醫生今年五十歲,中等身材,每天帶著一副厚厚的眼鏡,總是板著臉,尤其不笑的時候,看著十分嚴肅,給人的感覺很難接近。

得知是施婷讓恩禾過來跟著自己見習的,馮醫生皺著眉頭,將面前的女孩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看著白白凈凈,漂漂亮亮,但能力怎麽樣還要另說。

這裏是醫院,沒那個實力,就是個繡花枕頭,一點用也沒有。

馮建明早就不收徒了,更別說這小丫頭還是個沒畢業的見習生。

他沒將施婷的囑咐放在心上,隨即打發恩禾去了檢驗科,將那些病人的病歷病史自己歸納整理一遍,而且要求不能打印,全部都要手寫。

恩禾毫無怨言,當即就去了檢驗科,從早上到下午下班都在整理病歷,而和她一塊來的幾個同學,早就跟著帶教醫生開始查房了。

恩禾自認為很有經驗,畢竟之前見習的時候,她就經常幫白瑜安打下手。

然而到了檢驗科,恩禾看到電腦上密密麻麻的病歷報告,微微睜大了眼睛,而後喪氣地耷拉下腦袋,像一株缺了水分,蔫噠噠的植物。

神經內科遠比影像科覆雜得多,其中病史就相當麻煩。

恩禾熬了一個通宵,整理好三個病人的病理報告,第二天一早她便去了馮醫生的辦公室。

“這就是你一晚上的成果?”馮醫生隨手翻看了兩頁,兩條眉毛微擰,厚重的鏡片下,眼神格外犀利,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恩禾抿唇,下意識咽了咽嗓子,認真道:“馮醫生,這是我根據目前三名病患整理出的病歷報告,如果存在什麽問題,我會繼續修改。”

面前的女孩微垂著腦袋,長長的睫毛不安地撲閃撲閃,語氣透著緊張,但態度卻十分誠懇。

馮建明看完恩禾的報告,慢慢發現這小姑娘的書面內容完成度很高,並且十分詳細。

馮建明昨天在施婷那了解了一下恩禾在學校的情況,現在看來,這小孩並不是只會死讀書,觀察能力不錯,知識很會靈活運用。

恩禾其實很忐忑,不清楚今天還要不要繼續整理病歷報告,但作為見習生,一切都要聽從帶教老師和指導醫生的安排,所以機會要靠自己爭取。

馮建明看完以後,將病歷報告還給恩禾,神色未變,依舊那張撲克臉,輕描淡寫道:“今天跟我去查房,明天再交一份病歷匯總。”

聞言,恩禾眼睛一亮,嘴角也浮現一抹淺淺的笑痕,她連忙點點頭,憨實的有些可愛。

馮醫生這人雖然平時看起來跟個冷面閻王似的,不太好相處,但遇到的病人卻對他格外尊重。

有人剛做過顱內手術,脖子以上完全被固定住,神志並不清醒,所以問答環節,只能通過家屬口述。

馮醫生的問題都很仔細,甚至沒有一句多餘的廢話。

等到了另一間病房時,恩禾看到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男生,患有HIV合並腦囊蟲病。

從外表來看,病人情況良好,與正常人無異,格拉斯哥評分15分數。

馮醫生問問題時,恩禾就在旁邊做著實時記錄。

病人的家屬是一對中年夫婦,丈夫看著憨厚老實,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破舊,牛仔褲也洗得發白,妻子忙前忙後在給兒子餵水喝。

當問起病人什麽時候出院時,馮醫生沒有準確答覆,只說了句還需要在醫院多觀察幾天。

一聽這話,女人的臉色頓時變了變,忍不住嗆聲道:“檢查都做完了,各項指標都正常,還有什麽可觀察的。”

這裏畢竟是省人民醫院,每天在這輸液的費用就要好幾千,如今兒子活蹦亂跳的,卻還要繼續留在醫院,真不知道這醫生說的是真是假。

聽到妻子小聲埋怨,那名丈夫急忙偷偷拽了一下妻子的衣角,示意她少說兩句。

眼前的馮醫生德高望重,讓他們再留幾天肯定有留的道理。

妻子被丈夫唯唯諾諾的神情激怒,不滿道:“小峰都康覆了,為什麽還要在這待著?”

“誰知道這群醫生是不是想騙錢。”

女人的語速很快,聲音也不高,恩禾隱約聽到“騙錢”的字眼,下意識看了那對夫妻一眼。

丈夫擰緊了眉頭,低聲呵斥了一句:“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語落,那女人終於不情不願地閉上嘴。

馮醫生似乎對這樣的情況見慣不怪,即使聽到女人說他這個做醫生的騙錢,他依舊還是那張撲克臉,檢查完之後一為病人的情況,語氣無波無瀾地開口:“下午還有兩項常規檢查,別忘了。”

只要是檢查,勢必又要花錢,那女人一聽臉色愈發難看了。

下午馮醫生有一臺手術,提醒劉峰做檢查的事就交給了恩禾。

病房裏,女人一見是個穿白大褂的年輕女孩進來,聽說是來帶他們去做檢查的,馮醫生沒來,中年女子盯著恩禾狐疑地看了眼,而後打著商量道:“小姑娘,我兒子現在身體狀況挺好,我看這檢查就算了。”

每次檢查費那麽多,他們這種普通家庭怎麽消耗得起。

接下來的這項檢查是雙下肢肌力的測定,還有神經系統的相關檢查,至關重要。

而患者的癥狀屬於腦囊蟲病,極容易引起實質性占位病變,病程僅有數小時,相當於血管性病腦疝病變。

恩禾沒有任何權利妥協,只能公事公辦。

“阿姨,做完檢查您才清楚劉峰的身體狀況,事關重大,希望您不要掉以輕心。”

面前的小姑娘白白凈凈,模樣也標致好看,看著年紀很小,甚至跟她躺在病床上的兒子都相差不了幾歲。

女人有些不滿,但還是為求心安,於是陪兒子去做了檢查。

檢查結果出來以後,恩禾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前三項指標都很正常,但雙下肢肌力卻是IV負值,做神經系統檢測時,發現雙側的巴氏征陽性。

恩禾看著手中的報告單沈默了許久,她回想起之前的見習經歷,以及最近這些天整理的病史,恩禾忽然意識到什麽,整個人楞在原地,耳邊嗡嗡作響,只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那女人看恩禾的表情不對勁,狐疑地皺緊了眉頭,出聲問:“護士,我兒子難道有什麽問題嗎?”

女人的神情忽然嚴肅起來,眼神緊緊地盯著恩禾。

恩禾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考慮到這種病情的突發性和嚴重性,她沒有猶豫,還是決定告訴家屬實情。

她相信自己的判斷,也希望躺在病床上的少年可以得到家屬的重視。

恩禾抿唇,沈聲道:“報告顯示病人的雙下肢肌力異常,雙側伴隨巴氏征陽性,這就表示他有顱腦病變。”

恩禾的語速很快,卻將每一句話都說得十分清晰:“這是一種變化非常快的病,病人很有可能隨時出現心跳呼吸暫停,甚至死亡。”

語落,女人茫然地睜大眼睛,神色怔楞,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恩禾的話。

恩禾將手中的檢測結果遞過去,輕聲道:“希望你們有這個心理準備。”

靜了半晌,女人嘴唇都在哆嗦,臉色也唰的一下變得慘白,她沒有去接恩禾手裏的檢測結果,反而緊緊抓住恩禾的胳膊,神情惶恐又不安:“那什麽時候會病變?”

女人的力氣大得出奇,恩禾甚至能感覺到她尖銳的指甲都快嵌入她的皮肉。

對上家屬通紅的眼眶,恩禾睫毛微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的語氣認真且堅定:“隨時,有可能是幾天,一個月。”

她頓了頓,慢慢說出那個家屬最不願意聽到的結果:“也可能是下一分鐘。”

這句話似乎刺激到了女人的某根神經,面前的人忽然崩潰尖叫,長長的指甲劃過恩禾胳膊上薄薄的皮膚,“你撒謊!怎麽可能!”

“我兒子明明好端端的躺在那裏,怎麽可能會突然就死?!”

病床上的男生並沒有聽到他媽媽跟恩禾的對話,此時被他媽突然的尖叫嚇到,猛地擡頭看向不遠處的兩個人。

女人無意中瞥到恩禾白大褂上的工作牌,當看到“見習醫師”的字樣時,她臉上悲怮惶恐的情緒忽然收斂,整個人瞬間被滿腔的怒意所包裹。

她指著恩禾的鼻子破口大罵:“我還以為你是個護士,沒想到居然是個見習醫師!”

“要是個正兒八經的醫生告訴我,我起碼還信你的!”

女人眼神恨恨註視地著恩禾,聲嘶力竭,唾沫星子亂飛,手指就快戳到她的臉頰。

“你有什麽資格說我兒子活不過今天!小心我投訴你!”

女人步步緊逼,恩禾緊咬著唇瓣,一聲不吭。

病房裏還有另外兩名病人,大致了解兩人的對話,皆一陣唏噓。

他們有些同情地看著那個纖瘦單薄的女孩,像一棵暴風雨中,孤立無援的白楊。

恩禾長這麽大,從未受過這種委屈。

雖然宋越川會欺負她,不喜歡她的同學會跟她吵架,但像現在這樣的局面,卻是她第一次面對。

委屈,難過,生氣,只能咬碎了牙咽回肚子裏。

恩禾從始至終保持沈默,無聲地承受女人滿腔的怒意。

就在女人揚起手想要動手時,病房的門忽然被人推開,馮醫生臉色鐵青地擋在恩禾面前,動作敏捷地箍住女人的手腕。

“這裏是醫院!你敢動她一下我就報警。”

馮醫生的話擲地有聲,偌大的病房裏瞬間靜得出奇。

恩禾楞在原地,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鼻腔裏充滿了消毒水的味道。

那天下午,恩禾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辦公室的,每走一步,腳下似有千斤重,就連呼吸都沈重。

辦公室裏,馮醫生遲遲沒有回來,恩禾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繼續整理沒有完成的病史,病歷報告。

雖然有之前的見習經歷,但這一次卻是恩禾第一次跟家屬直接溝通。

她當時說的每一句話,都以自己的專業知識和經驗為基礎,但並不排除失誤的存在。

馮醫生沒有回來,恩禾忐忑不安地待在辦公室,已經準備好待會挨訓。

傍晚十分,梁萌從婦產科過來,找恩禾一塊去食堂吃晚飯。

“恩禾,你這胳膊怎麽了?”

梁萌習慣性地挽著恩禾的胳膊,才註意到女孩白皙纖細的胳膊上有一道長長的抓痕,傷口上的血珠已經凝成血痂。

恩禾之前沒註意,現在才想起來,應該是那位家屬情緒激動時不小心抓傷的。

沒註意的時候,也不算很疼。

恩禾搖搖頭,抿了口碗裏的湯,小聲說:“應該是不小心刮到的。”

梁萌點點頭,沒多想,關心道:“那你以後小心一點,尤其在醫院,傷口很容易感染的。”

恩禾心中一暖,抿唇笑笑:“知道了。”

晚飯回去,恩禾還在猶豫要不要留下來加班,等馮醫生回來,結果聽到旁邊的一個護士說,2502房有個病人快不行了,半小時前已經推去了搶救室,馮醫生主刀。

恩禾楞了下,她今天就是從2502那個病房回來的。

“姐姐,你知道是哪號床的病人嗎?”

那護士想了想,確定道:“應該是3號床的病人,好像叫什麽峰來著。”

這些信息已經足夠,恩禾站在原地,足足呆站了十幾秒。

護士姐姐見恩禾臉色蒼白,還以為她身體不舒服,關切道:“學妹,你沒事吧?”

恩禾緩慢地回過神來,又問:“那馮醫生多久能回來?”

護士:“這個不確定,顱內手術一般都比較耗時,那個男生是突發性病變,估計要花挺長時間搶救。”

恩禾點點頭,心裏已經有了決定。

淩晨兩點,馮建明才從搶救室出來,他活動著酸麻的手腕,一邊摘下臉上的醫用口罩。

一直等在搶救室外的兩名家屬,一看到馮醫生出來,眼淚唰的一下奪眶而出。

“馮醫生,真的太謝謝你了!”

“要不是你,我兒子說不定早就..”話說到一半,女人已經泣不成聲,一旁的丈夫連忙扶著她,才不至於倒下去。

馮醫生擦掉額頭上的汗水,以他這暴脾氣,他其實很想對這家屬訓兩句,畢竟他帶的那個小丫頭今天肯定是被嚇到了。

馮醫生抿唇,神情淡然平靜,沈聲道:“我的學生今天說得很清楚,病人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但你們不相信。”

馮醫生頓了頓,“這次雖然搶救回來了,但絕對不能存有僥幸心理,下次不可能這麽容易就搶救回來。”

先前還指責恩禾的中年女子,此時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小孩,神情十分自責。

這種一開始不相信醫護人員,後來被打臉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馮醫生習以為常,嘆了口氣叮囑道:“病人現在的情況稍微平穩,我就不睡了,有什麽狀況你們通知我。”

“我的辦公室你們應該知道的。”

女人感激道:“馮醫生,您趕緊去休息休息吧,我們會註意的。”

跟家屬叮囑完註意事項,馮醫生才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回辦公室。

到了辦公室門口,馮建明便聽到身後傳來一道清亮驚喜的聲音:“馮老師,您終於回來了!”

在這個醫院,只有一個人會叫他馮老師。

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個時間點聽到這個聲音,馮建明渾身的疲憊感忽然間消散,他壓著眼底的笑意,回頭後依舊是是那副不茍言笑的嚴肅臉。

“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回去?”

恩禾拿著手裏的飯盒小心翼翼地跑過來,對上馮醫生的目光,臉上的笑意迅速收斂。

這種感覺就像是犯了錯誤的小學生,見到班主任時的情形。

恩禾將手中的飯盒鄭重其事地遞給馮醫生,輕聲道:“馮老師,我聽護士說,劉峰今晚病情加重,您去搶救室了。”

“您忙到現在肯定還沒吃飯,所以我幫您點了外賣,剛剛拿去熱了一遍。”

面前的小姑娘態度認真又誠懇,長而卷的睫毛撲閃撲閃,甚至有一丁點討好的意味。

估計是覺得今天在病房發生的事,他一定會嚴肅批評。

馮建明低頭看了眼小姑娘拿著的飯盒,再硬的心腸也軟了。

馮建明板著的臉再也繃不住,忽然輕笑了聲,他一邊推開辦公室的門進去,一邊接過恩禾遞過來的飯盒,淡聲問:“這飯盒裏都是什麽菜?”

老師一開口,恩禾眼睛一亮,連忙跟在馮醫生身後,一字一語說得格外認真,跟個專業的報菜員似的。

加上剛才結束的這臺手術,馮醫生今天從早到晚幾乎連軸轉,一刻都沒停歇。

忙碌到現在,最想要的不過是吃一口熱飯。

馮醫生打開飯盒吃飯,擡眸掃了眼面前的女孩,發現恩禾安靜乖巧地站在辦公桌前,似乎有話想說。

這小姑娘機靈著呢,明顯有備而來,要不然怎麽會一直等到淩晨兩點?

馮醫生挑眉,吃了口熱飯,揣著明白裝糊塗,語氣難得輕松地調侃:“怎麽,還想在這熬個通宵啊?”

恩禾抿唇,其實很想為白天的事說聲謝謝,又怕挨訓,於是小聲道:“馮老師,宵夜好吃嗎?”

馮醫生忍著笑,故意板著臉開口:“說吧,什麽事找我。”

馮醫生直言不諱,面前的女孩微垂著眼,卷而密的長睫撲閃,有些不安,“馮老師,就是今天在病房的事,你怎麽沒有批評我......”

提起白天的事,恩禾越說越沒底氣,事後她深刻地反思了自己的行為。

她只是個見習的學生,的確沒有資格宣布病人的生死,那名家屬生氣憤怒,甚至想對她動手,都情有可原。

是她沒有定位清楚自己的身份,給馮醫生添了麻煩,差點引起一場醫鬧事故。

聽著恩禾的反思和認錯,馮醫生三兩下吃完飯,空蕩蕩的胃終於填滿,疲憊也有所緩和。

馮醫生蓋上飯盒,淡聲反問:“說完了?”

恩禾抿唇,自責地點點頭。

馮醫生看她一眼,正色道:“這件事你做的很好,沒有任何失誤,不需要道歉。”

今天劉峰做了兩項檢查,恩禾卻能一眼看出問題所在,這點完全出乎馮建明的意料。

其次,她勇敢果斷地告知家屬,病人的真實病情,處理得很好。

最後面對病人的憤怒,面前的女孩很好地克制了自己的情緒,這一點對於一名新手醫師來說,難能可貴。

一旦恩禾反駁,或者回擊,這場鬧劇會很難收場。

沒有等到批評,聽到馮醫生的讚許,恩禾本來耷拉著腦袋,已經做好了挨批的準備,這會詫異地擡頭,看著自己的老師。

對上馮醫生含著笑意的眼睛,恩禾遲疑道:“馮醫生,我真的做對了嗎...”

馮醫生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沈吟道:“任何神經系統的病變,我們不僅要如實跟家屬交代病情,還要往最壞的情況考慮。”

在神經內科工作,跟別的科室不太一樣,對醫生的職業素養具有極高的要求,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從死神手裏搶人。

而面對突發性病變,即使主刀的是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醫師,也很難保證手術可以成功。

他們能做的就是告訴家屬最壞的情況。

恩禾聽了,似懂非懂。

馮醫生倒也沒有強求,“這句話,你以後會慢慢明白。”

離開醫院時,已經快到淩晨三點,恩禾走之前正準備輕輕關上辦公室的門,接著在一片寂靜中聽到馮醫生的聲音。

“我再過幾年就要退休了,挺想收個關門弟子。”

恩禾明顯楞了下,大腦卡殼了幾秒,然後趕緊回頭,黑白分明的眼眸睜大,專註又緊張地望著辦公室裏的人。

“馮老師,您覺得我怎麽樣?”

馮建明頂著倆黑眼圈,慢悠悠地抿了口杯中的濃茶,笑了笑:“還湊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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