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日，韋清賢宿在李秀禾房中。第四日一大早，李秀禾吩咐丫頭去請葉氏和方氏。

李秀禾擺弄著新插的花，屏風上轉過一角天水碧的衣衫。她裝作未覺，溫潤的聲音在門口傳來：“姐姐起得可真早！”

李秀禾盈盈笑著，就見一位淡妝麗人款款而來。身子略顯豐腴，襯著一張圓臉仿佛也變得小了。

“有勞妹妹走這一趟。”李秀禾說著便讓丫頭挪椅子過來。兩人相互行了禮，依次落座。

那日從丫頭口中得知，葉氏與方氏環肥燕瘦，平分秋色。瞧這體態，必是葉氏無疑了。

“去拿糖蒸酥酪來。”李秀禾若無其事地說道。

丫頭答應一聲自去了，葉氏稍稍欠身：“姐姐好細膩的心思，竟然知道妹妹最好這一口。倒是有勞姐姐連日伺候夫君，妹妹都未曾來得及感謝呢。”

葉氏說的動聽，話裏卻是一股子酸味兒。李秀禾豈能不知，卻拿話混過：“小廚房裏有個廚子是我從娘家帶來的，手藝那是一絕。我讓他早早便備下了。”

葉氏也不便再說什麽，卻聽得細碎的腳步聲。李秀禾一揚頭，方氏已到近前。

李秀禾仔細打量，方氏身材秾纖合度，一張清秀的瓜子臉我見猶憐。長眉入鬢，眼含秋水。白嫩的臉頰讓人忍不住想掐一把。

她在心裏嘖嘖稱讚，方氏對著她行禮：“妹妹一時來得晚了，讓姐姐久等，實屬不對。”嬌滴滴的聲音聽在李秀禾耳中，她渾身不自在。

不知這聲音落在韋清賢耳中，他又作何表現？李秀禾心裏揣測，是不是男人都喜歡這樣的女子？想到此處心裏老大不痛快，自己卻一時沒察覺出原因。

“不晚，不晚。”李秀禾滿臉含笑。方氏一襲緋色長裙，直接蓋過了葉氏的風頭。兩位侍妾視線剛一接觸，便都轉過了頭。

看來兩位的關系也很微妙！

李秀禾把這事按下，“兩位妹妹不必見外。我就是想問一下，為什麽其他皇子都在宮中建了府邸，偏偏夫君的府邸建在宮外？”

這件事情在李秀禾心中盤桓良久。既來之則安之，那麽第一件事情便是要放眼大局。

“還不是因為那只鷹。”葉氏為人比較直爽，並沒有過多考慮便說出了真相。方氏捧著丫頭遞上來的碧粳粥微微點頭。

韋清賢此時站在窗子下，聽了葉氏這句話卻是思潮翻湧。

事情出在元貞五年，一眾皇子奉命同皇帝一起秋狩。木蘭圍場上，韋清賢把一只鷹送給皇帝。

那只鷹已經被馴服了，對於出獵來說是個好幫手。可它甚至沒能飛起來落在皇帝臂上，只撲棱了兩下翅膀便直接不動彈了。

韋清賢很清楚這並不是自己先前備下的那只鷹，但卻是百口莫辯。

皇帝未曾發話，隨行的李公公便尖細著嗓子道：“皇上如日中天，千萬別往心裏去。”韋清賢覺得這李公公未免太伶俐了些，皇帝用一個淩厲的眼神制止了想要說話的眾人。

“請父皇恕罪，是這只鷹沒有福氣。容兒臣日後挑選一只好的，重新贈予父皇。”韋清賢“撲通”一聲跪倒。

“我還不知道你們的心思？巴不得朕如同這只鷹一樣，早早登了極樂。你們一個個好來奪皇位！”皇帝氣極敗壞，聲音一下子拔高了幾分。

皇帝對著跪在身前的韋清賢就是一腳。他的額頭被堅硬的龍靴底子踢傷了，汩汩地冒著血。

“父皇饒命，兒臣絕對沒有這個意思。”韋清賢重重地叩下頭去，大聲辯解。

皇帝卻是擺了擺手：“不必再辯，朕心意已決。你今年也十四了吧，到了開牙建府的年紀。這樣，朕先前在圍場附近圈了一塊地，賜給你吧。”

一語既出，眾人皆驚。大明開國以來，還未曾有過皇子在宮外建府的先例。但這個先河開得也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這不是當眾表明，皇帝不待見自己嗎？連府邸都要建得遠遠的。

“說起來，姐姐還要感謝那只鷹呢。”葉氏的話傳了過來。韋清賢不願再聽，當即離開。

房間裏的談話仍在繼續。“這話從何說起？”卻是李秀禾在問。她看見葉氏的目光註視著方氏。

“據說，後來姐姐大膽為夫君求情。父皇念在姐姐一片真心，遂把姐姐賜給夫君做侍妾。如若不是如此，姐姐還是禦前奉茶宮女呢。”葉氏似笑非笑，方氏大窘。

李秀禾未曾料到，方氏竟然是如此到得府上。一個禦前奉茶宮女膽敢僭越，為皇子求情。更出人意料的是，皇帝竟然破格賜婚。看來，她的身份並不簡單。

“喲，你我同為侍妾，倒分出個身份高低來了？”方氏此時反唇相譏，“妹妹當年可是春風樓的頭牌。聽說，太子與夫君因為妹妹很是鬧了一些矛盾呢。”

葉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李秀禾急忙打圓場：“都是自家姐妹，少說兩句吧。”她也不便多說什麽，葉氏竟然與太子有瓜葛。李秀禾此時偏袒誰都不合適。

兩人聽了這話都別過頭去，再不理睬對方。略坐了一會兒，不歡而散。

此時李秀禾的陪嫁丫頭憐兒進來：“殿下讓我告知主子：宮中有旨意，請殿下與主子明日一同參加宮裏的宴會。”

李秀禾應了一聲：“可還有其他人？”

憐兒搖了搖頭：“是家宴。就是皇子與公主攜著家眷，沒有其他人。”

“我知道了。”李秀禾說道，“綰兒公主那邊怎麽說？”綰兒公主閨名林宛如，皇帝收為義女，生父是撫遠大將軍林裕祥。

李秀禾聽聞林宛如一向與韋清賢交好，時時護著這位哥哥。是以有此一問。

“殿下說綰兒公主那邊也有旨意，想著明日約好一起進宮。”憐兒說話間把一個打好的纓絡遞給李秀禾。

“梅花絡？”李秀禾隨意瞅了一眼，接在手中。

憐兒點了點頭：“主子吩咐的，敢不照辦？”李秀禾但笑不語，當下把纓絡納進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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