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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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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整個燕陽城風頭最盛的莫過於是巫女崔錦。

不過短短一月,如今燕陽城無人不知崔錦的名字,而最為百姓津津樂道的卻不是她有窺測天意之能,畢竟能窺測天意的在這燕陽城中已有了一個巫子,再添一個巫女也不出奇了。而出奇的是這一位巫女除了上朝旁聽政事之外,其餘時間便像是一個男子一般行走在燕陽城內。

並非說她穿著像是男子,而是她的作為。

明明是個女子,可是私下裏卻與多位朝中大臣交好,騎馬射箭,飲酒作樂,甚至偶爾尋來歌姬玩樂,她也能面不改色地周旋。

與巫子穿白不一樣的是,這個外來的巫女成日穿著紅色的衣袍,身上飾物極少,甚至有時候連一件飾物也尋不到,她的發髻也是一成不變的,一直都是將烏發束以玉冠,露出飽滿的額頭,整個人顯得英姿颯爽。

漸漸的,漸漸的,燕陽城內的百姓們已經習慣了那一道紅色身影。

今日乃休沐日。

崔錦正好得閑,也不打算出門交際,索性留在了屋宅裏。夏日已到,陽光正好,崔錦喚了幾個下人將書房裏的書籍古卷都搬了出來,正好曬一曬,免得生蟲。

月蘭在竈房裏想著法子做好吃的。

她只覺大姑娘每一日都在奔波,如今難得有一日空閑,怎麽著也該好好地犒勞下自己,遂準備拿出看家本事,烹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崔錦坐在藤椅上,悠哉游哉地曬著太陽,聞著棗花的清香,心裏頭是說不出的愜意。

阿宇過來的時候,正好就見到了這樣的場景。

美人紅衣,綠樹成蔭,坐臥在躺椅上,就像是一幅仕女圖。

阿宇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回過神,走了前去。

“大姑娘萬福。”

崔錦懶懶地瞥他一眼,問道:“那邊有動靜了?”

“回大姑娘的話,汾陽崔氏的四房這幾日都沒有過來。據小人所查,大房那邊開始有動靜了。”

崔錦低笑道:“他們倒也耐得住。”

阿宇問:“大姑娘當真要回本家?”

崔錦說道:“先談一談再說吧。”

那一日被謝五郎擄走後,她想通了一件事情。與其另起勢力,不如借勢養勢,她始終是姓崔的,何況她曉得阿爹一直想著回歸本家。她曾聽阿娘說過,阿爹有一回酒醉吐真言,說百年歸壽後定要將牌位放在離汾陽崔氏祖祠最近的地方。雖然阿爹醒後什麽都不記得了,但至此阿娘便知即使阿爹一提汾陽崔氏便翻臉,但他心底始終是念著本家的。

阿宇應了聲。

次日,果真有汾陽崔氏的拜帖上門。

而這一回不是四房的,而是大房的,也非長輩身份相邀,而是以朝中同僚的身份。崔錦沒有矜持,很快便讓人回了送帖子的人,說是會按時赴約。

崔府的總管郭宗文侯在府外。

馬車漸漸停下。

月蘭掀起了車簾,馬車裏頭的崔錦望了郭宗文一眼,僅是淡淡的一眼,郭宗文便察覺出了這一位與尋常女子的不一樣。

他不知該如何形容。

他見過許多人,府裏的每一位姑娘他都知道,包括汾陽崔氏的嫡女,曾被皇後讚譽蘭心蕙質的崔家大姑娘崔悅也不曾有這樣的氣度。

不是高高在上的眼神,而是經歷過戰場血洗的眼神,不僅僅有堅毅沈穩,而且還有不少他無法形容的神態。只是一眼,他便感覺到了壓力。

他的腰微微彎了些。

“在下郭宗文,拜見巫女大人。”

“不必多禮了。”

郭宗文應聲而起,吩咐隨從開門。崔錦望了眼,開的是府中的正門,迎接貴客方會開的正門。崔錦看出了大房的誠意,給了月蘭一個眼色。

月蘭立即松開了手。

車簾垂下,郭宗文側身退步。

馬車緩緩地駛進了崔府。

崔錦下了馬車,郭宗文在前方帶路。路上有侍婢小廝經過,但皆目不斜視,頗有大家氣度。崔錦收回打量的目光,此時郭宗文道:“巫女大人,前方便是。”

她淡淡地“嗯”了聲。

正廳裏崔池已經在等候,與崔池同在的還有崔深。汾陽崔氏如今管家的乃大房,崔池便是汾陽崔氏的嫡長子,崔錦的父親若在此處還得喚他一聲長兄,而崔深正是汾陽崔氏的嫡長孫。

崔錦落座。

經過一個月在官場上的打滾摸爬,與一眾大臣的周旋,此刻的崔錦成熟老練得多。她微微一笑,與崔池聊起家常。

崔池在朝堂上是見識過這位侄女的能耐的,是以也不敢掉以輕心。

崔池笑道:“先前你大兄到燕陽時,我也曾派人去接過你大兄,只可惜陰差陽錯之下錯過了,後來你大兄得聖上榮寵,忙得腳不沾地,你祖父又病逝了,因此也沒來得及與湛侄兒說話。喪期一過,湛侄兒也下放秦州了。我心中一直有遺憾,你祖父在時便想著接你一家回燕陽。年少時容易沖動,你祖父也很是掛念你們一家,多次想要接你們回來的,可惜……”

他嘆了聲。

崔深附和道:“祖父在世時,經常將妹妹一家掛念在嘴邊的。”

崔錦說:“當真是造化弄人,我父親也是時常將祖父掛在嘴邊的。”心中卻是不以為然,汾陽崔氏若真有那份心思,什麽時候能不找人來接他們回去。不過既然是要成為一家人,這一點崔錦也不打算計較。在她心目中,世家裏親情淡薄,只重利益,談情字又有幾分是真?在她身上有利可圖,情便真上幾分。而她也想要汾陽崔氏的支持,雙方是各取所需罷了。

崔池道:“我也很久沒見過九弟了,如今阿錦來了燕陽,我再修書一封送到秦州,改日等你大兄上燕陽述職時,正好可以一家團聚。”

崔錦道:“侄女聽阿叔的。”

崔池撫須笑道:“好。”

半個時辰後,崔錦離開了崔府。

阿宇一直在外頭候著,見著馬車出來了,連忙迎上。他隔著車簾,低聲道:“大姑娘,可需收拾東西了?”

崔錦說道:“都先擱著,搬去崔府的事情,不急。”

在崔錦的預料之中,此回應當如同在洛豐那回,與崔全談了交易後,短短數日崔全便應承了她的要求。只是換成了崔池,卻出乎她意料了。

真不愧是本家的老狐貍,情面做足了,話裏頭滴水不漏的,只應承了他們一家回歸本家,剩餘的,她每每想要開始談條件,老狐貍便不動聲色地錯開,偏偏她還尋不著理由繞回來。

老狐貍的態度很是明顯,回了本家便是崔家的人,崔家的子弟為自家人奉獻是理所應當的。

崔錦又道:“罷了,先回去再說。”

阿宇應了聲。

月蘭是跟著崔錦一塊到崔府的,她最懂得察言觀色。如今見到崔錦這般模樣,便知她心底不痛快,仔細揣摩了下,她小聲地問:“西街新開了一家食肆,大姑娘可要去嘗嘗?”

崔錦忽然想起前幾年在秦州的時候,她自己也是開過食肆的。

那會她得閑得很,手頭閑錢也多,謝五郎寵著她,三百六十五行少說也試了數十行。崔錦心想,興許可以將秦州的產業搬到燕陽來。

思及此,崔錦也不再想崔府的事情,高興地道:“去瞧瞧。”

只不過崔錦也就高興了一小會,不到片刻,她的馬車被人攔截了下來。馭夫驀然停車,崔錦險些磕到了腦袋。她扶了扶額頭,皺眉喝道:“發生什麽事情了?”

回答她的是阿宇。

只聽阿宇隔著簾子輕聲說道:“大姑娘,是……是謝家五郎的馬車。”

崔錦微微一怔。

此時,外頭忽有驚呼聲響起,隨即是一片嘩然聲。

“啊,是巫子。”

“巫子大人!”

“此生竟能親眼見得巫子大人一面,此生無憾了!”

……

外頭是源源不斷的讚美之聲。

阿宇說道:“大姑娘,謝家五郎過來了。”

崔錦又是一怔,不知謝五郎到底在玩什麽把戲。她索性掀開了車簾,這一掀登時驚了驚。謝五郎逐步向她走來,他走得極慢,而周圍不知何時圍滿了人群,將西街擠得水洩不通。

崔錦與謝五郎相處過幾年,是極其明白謝五郎的喜好。

他喜潔,從不在大街上行走。

那幾年與謝五郎在一起,她就從未見過他踩在街道上,往往都是坐在馬車裏的。如今見他一步一步地向她走來,驚訝的同時,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準確地在她的馬車前停下。

周圍喧嘩的人群也在此刻停止了聲音,整個西街登時安靜得連跟針掉下來的聲音都能聽見。

“我在煙華樓為你設了一桌宴席,不知巫女可願賞臉?”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崔錦的身上。

巫子專程設宴,只為巫女一人。

以往能得巫子親自招待的,五根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何況還由巫子親自前來宴請!

不少人的目光裏添了幾分羨慕。

崔錦心裏頭想的可其他人不一樣,此時此刻她心底正咬牙切齒得很。謝五郎虛晃一招,周圍的人又記得水洩不通,倘若他硬擄她,她還有反抗的餘地。如今堂而皇之地站在她的面前,她若不答應,未免顯得小氣了。何況謝五郎用的還是巫女二字,她與朝中同僚可以把酒言歡,巫子亦是同僚。

此刻的她根本沒有不去的這個選項。

謝五郎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阿錦,宴席上都是你所喜歡的吃食。”

稱呼一換,登時有不少人又驚呼了一聲。原以為巫女與巫子之間的事情不過是傳聞,或是由他人添油加醋所成,可如今巫子那麽親密地喚巫女,還說出如此引人遐想的話語……

兩人之間究竟是何等關系,便十分值得推敲了。

崔錦沒想到謝五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再看周圍百姓好奇的目光,她曉得是必去不可了。她佯作落落大方的模樣,說道:“還請巫子大人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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