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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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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錦數了數,二十金只剩五金。這段時日以來,她買了不少畫紙,一張分成四小張,然而還是不夠用。她已經記不清自己畫了多少幅,然而能讓她用上的卻一幅也沒有。

最近畫中所示的不是隔壁家的雞被偷吃了,便是哪一家的夫妻在爭吵,亦或是哪一家的孩童因為被欺負而在地上打滾嚎啕大哭,都是一些極為家常的事情。

崔錦頗是苦惱。

她想尋求賺金的機會,可惜畫中所示的於她而言並沒有幫助。

她擱下畫筆,望著院中的棗樹出神。

時下已經接近秋季,天氣微微有些涼了。崔錦在想,以前只覺趙家三郎是樊城中最好的兒郎,如今卻覺得他空有相貌,所謂大才也不過是小聰明。嫁了他也未必能安穩,如今趙家三郎是不能指望了。那麽,她該尋一個新的夫婿人選了。

她依舊想嫁自己認為最好的兒郎。

可眼下樊城能入得她眼的幾乎沒有,阿爹讓她慢慢來,莫要急。不過她認為好的兒郎得早些挑,不然遲了剩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棗。

崔錦起了離開樊城的念頭。

她先與大兄說了,大兄並不讚同。她與阿爹一說,阿爹亦不讚同。

人在一個地方生活的時間久了,便不願再離開了。

崔錦也只好作罷,思來想去,她年紀還小,離及笄之年還有兩年,婚嫁之事不著急。當務之急,還是先賺金,待以後若想搬離樊城了,也有資本。

崔錦讓元叟去青城打聽了,青城離陽城比較近,而陽城又是明州的中心,地價不便宜,在青城置辦一座屋宅的錢,可以在樊城買三座屋宅,更別說陽城了。

阿欣摘了一盤棗子,挑了最好看最大的,洗凈了分別送進東西廂房。

見自家姑娘唉聲嘆氣的,她捂嘴笑道:“大姑娘,別人家的姑娘都是擔心要怎麽嫁個好夫婿,唯獨只有我們家的姑娘擔心要怎麽賺金。”

崔錦說:“我這是未雨綢繆。”

上次阿爹險些回不來的時候,她幾乎是變賣了自己的家當才能雇了牛車馭夫還有乞兒。以後若是有些什麽事情,沒有金周轉,委實麻煩。

且她與大兄畫畫寫字讀書都需要大量的錢財。

若非阿爹一視同仁,待她與大兄一碗水端平,絲毫沒有輕視女子的心思,她畫畫的錢再湊一些,也可以讓大兄上私塾了。

只是如今兄長已經十五了,還未上過私塾,平日裏都是阿爹教他,或是自學。

思及此,崔錦難免有些愧疚。

阿欣聽了,也覺得自家姑娘說得有理。她的眼珠子轉了轉,又說道:“不是都說焦山外有金山麽?如果大姑娘可以挖到一桶金,就不用愁了呢。”

誰都想在金山裏挖到一桶金,但是現在劃分了圈子和幫派的金山上,壓根兒就沒多少人能挖出金子。金子具體在哪兒,沒有人知道。

即便有人僥幸挖出了,也只是一丁點。

隨著時日的流逝,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離開了,駐紮的營地也越來越少。那一天她經過的時候,不經意地瞥了下駐紮在裏面的人,個個幾乎都是面黃肌瘦的,仿佛一陣風來便能倒了。

驀地,似是想起什麽,崔錦說:“阿欣,你不用在裏面侍候了。”

阿欣以為大姑娘要作畫,默默地離開了西廂房。待阿欣一離開,她立馬翻箱倒櫃的,將這些時日所作的畫通通找了出來。

為了安全起見,一旦畫中有所示,她記下來後便會燒掉。但是暫時看不懂的,她都留了下來。好一會,崔錦方在裏頭尋出一幅畫作。

畫上有一個男子,錦衣華服,坐於高堂之上,葡萄美酒夜光杯,似是在一場盛宴之中。

崔錦緊盯著男子的容貌。

不,準確點來說,她緊盯著男子的雙目。

男子有一雙丹鳳眼,在波光蕩漾的葡萄酒之下,如同魅惑人心的妖孽,可他卻有一雙正氣淩然的劍眉,這種似正似邪的氣質在他身上竟絲毫也不會覺得奇怪,反倒是融合得恰恰好。

此郎君,她見過的。

這樣一雙帶著妖氣的丹鳳眼,她見過的。

在哪裏呢?

崔錦蹙著眉頭。

半個時辰後,崔錦踏出了房門。她喚來元叟,低聲吩咐了幾句。阿欣不小心聽到了,倒吸一口氣,說:“大姑娘!你真的要去挖金?”

崔錦瞪她一眼。

“你小聲一些!”

阿欣連忙捂住嘴,隨後又小聲地道:“此事危險,大姑娘不如讓少爺與你一同前去吧。”

崔錦道:“告訴了大兄,他定不會讓我去的。此事,你莫要聲張便對了。”大兄一心只撲在聖賢書中,上次聽到她對阿堵物表現出了一絲期待之後,大兄還因此溫和地訓了她一頓,說大家閨秀怎地能這般俗氣?她吐吐舌頭,撒了個嬌便不再多說。

大兄始終認為他們都是汾陽崔氏的後代。

只不過崔錦不這麽認為,汾陽崔氏若當真還願意認他們,就不會對他們不聞不問了,再說當初也的確是阿爹為了自由自願被逐出崔家的。

他們現在就是個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小門小戶。

崔錦又道:“阿欣你莫要擔心,我不是真的去挖金,我只是去焦山上瞅瞅。我要確定一事。你若不放心,與我一道前去便是。”

阿欣連忙點頭。

一個時辰後,崔錦來到了焦山的半山腰。

阿欣問:“大姑娘是要去哪裏?不是要去五角涼亭那兒麽?”每次大姑娘上焦山,上到半山腰處必會在五角涼亭那兒坐一坐,歇一歇的。

可是現在卻繞過了五角涼亭,往山間偏僻之地行去。

阿欣不由有些擔心。

崔錦沒有回答阿欣,徑自往前走,穿過一條狹長的山路,又攀爬了幾個小山坡。崔錦終於停了下來,面前是足足有人般高的草,遮擋住了前面的路。

阿欣跟上來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到了?”

崔錦說:“嗯,到了。你留在這兒,莫要做聲,我走前去看看。”說罷,崔錦彎腰鉆進草叢,片刻後,她小心翼翼地撥開草叢,有山風拂來,吹亂了崔錦的烏發。

她也沒有搭理,專註地俯望著山下的人。

此處乃焦山的東角。

焦山不高,此處恰好可以俯望與洺山交接的山谷。

谷中很明顯分了好幾派的人,各自駐紮一方,還有人不停地揮鏟挖掘,明明是帶有涼意的初秋,可眾人都光著膀子,熱汗淋漓。

崔錦的目光一一掃過。

幾盞茶的功夫後,崔錦鉆出了草叢。

阿欣松了口氣,催促著道:“大姑娘,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不然夫人又要擔心大姑娘了。”崔錦沒有吭聲,半晌,她忽道:“一個卑微之軀憑著什麽才能成為人上人?”

阿欣詫異地道:“這……這怎麽可能?”

崔錦也道:“是呀,怎麽可能呀。”

時下貴賤嫡庶分明,那般卑微的人又怎麽可能成為人上人?可……她不會認錯的。

他們就是同一人!

崔錦咬牙道:“不行,我得想明白。”

她帶著阿欣歸家。

崔錦在廂房裏思考了許久,然後她去了書房,問崔元:“阿爹,一個卑微之人用什麽法子才能在短暫的時間內成為人上人?”

她看得分明。

畫中的他,與山谷中的他,相貌並不曾有歲月的痕跡,顯然不是長年累月之下方積得無上功勳。她仔細回想了下,畫中的郎君與山谷中的他年齡最多相差五歲,甚至是更少。

崔元問:“是何種人上人?”

崔錦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像是阿爹所說的大巫師那樣。”

崔元沈吟片刻,笑道:“短暫的時間內成為人上人,恐怕只有兩個可能,一是直接入了皇帝陛下的眼,像是大巫師那樣有窺天之能。不過第一種人即便有,怕也難以見到皇帝。巫師一族根基已有百年,其中盤根錯雜,偶然民間有奇人,若其能為巫師一族所忌憚,下場不堪設想。”

崔錦追問:“第二種呢?”

崔元說:“約摸只有戰功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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