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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人間一枝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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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告一段落後, 白邈在京城中又呆了半月有餘,便啟程去了南昌。他對劉長旻抱有歉意,只能略盡綿薄之力,為劉長旻照顧他的叔嬸。

雨化田和白邈見過兩面, 從白邈不自然的走動中猜出此人便是當初從紅袖閣逃走的人, 但他並未追究此事。

白邈直到出發去南昌前也未和白予見過面, 彼此之間都不想見面。他告別了晏良等人,向南昌而去。

晏良又回歸了兩點一線的生活, 好在人多,也很熱鬧。他和李尋樂從翰林院回家, 再所有人一塊浩浩蕩蕩地出門去街上閑逛。

晏慎明接觸了許多未曾見過的事物, 晏良在吃喝玩樂一事上十分大方,錢就是用來花的,攢一半用一半, 遲早能攢出些家底的。

小少年因新事物而驚喜之餘, 對晏良堪稱大手大腳地花錢方式感到憂心忡忡。他家大哥過去總是省吃儉用, 把好的東西都留給他, 如今有了閑錢對自己也大方起來,他本該感到高興,但又害怕攢不下錢。

晏慎明隱晦地表達對他們家財產的擔憂, 晏良失笑,只是讓他放心,但晏慎明仍然憂心忡忡, 甚至學著晏良去找書局的老板抄書——他以前跟著晏慎獨一塊那些蘸水木棍的練字,拿著毛筆苦練了幾日後也寫得像模像樣了一些。

晏良任他抄書,也不去制止。他自己心裏清楚得很,他一身頑疾, 在被世界排斥的情況下他活不了多久,頂多十年。晏慎明的擔憂根本不會成為現實。

至於慎明弟弟的心結,晏良沒和他深談過,只是潛移默化開導他。

李尋歡在其中發揮了很大的作用,他當初與晏慎明相遇便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晏良認為兩個年紀相近的人談話估計會很有效果。

中年老大叔和小孩可是有代溝的啊。

晏慎明糾結於幫助人會引來一身麻煩,並且對自家大哥樂於助人的行為十分有意見。他與晏慎獨在這方面截然相反。

若是有人處於困境,在冷眼旁觀與伸以援手中,晏慎明選擇前者,而晏慎獨則會選擇後者。

晏良同樣選擇後者。

人各有志,只能讓弟弟先放寬心,畢竟也沒有誰求著讓他幫,只需理解每個人的想法不同就好。

王憐花倒是覺得晏慎明的想法很有趣,拉著晏慎明不知道在談些什麽,過了幾天,晏慎明開始叫王憐花師父了。

當天晚上,晏良被王憐花叫住了,兩人一起站在後院的角落對話。

“我與你這弟弟頗為投緣,我收他為徒你不介意吧?”

盡管是征詢的話語,從王憐花口中說出卻十分理直氣壯。

晏良攤了攤手:“你都讓他叫你師父了,問我做什麽。”

他頓了頓,又接著道:“你既然收了他做徒弟,好好教他。”

王憐花瞥他一眼,心想這人這話說的像是在托孤……

“你怎麽死的?”

王憐花忽然問他。

晏良一楞,隨後笑了起來,嘆息一般地道:“你就不能迂回委婉一點麽?……病死的。”

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晏良和王憐花說起之前的事也沒了顧忌。故人重逢,本該有很多話要說,他們卻很少提到在他們相遇的世界裏發生的事,晏良是有意避開,王憐花也懶得追問。

如今王憐花主動問起,晏良便隱去系統相關的事,將其他事攤開說了。

其實不說也不要緊,王憐花早已猜出一大半,晏良如今提起來也不過是在驗證王憐花的猜想。

聽完晏良說起他離開後那邊發生的事情,王憐花慨嘆道:“真遺憾。”

他遺憾於未能親眼見到東方領著日月神教和那些名門正派對峙的場景,想必會是十分壯觀。

將自己在那邊的勢力送給東方不敗,王憐花並不覺得可惜,與其交給滿是偽君子的五岳劍派,倒不如給和自己談得來的東方不敗。且據晏良所說,東方不敗沒有辜負他的期望,成功地搞了事。

王憐花不知道晏良是什麽,無論是鬼神也好,精怪也罷,都這並不影響他和晏良做朋友。

他的朋友很少,晏良算是其中之一。

兩人又談了一會兒,便各自回了房間。

晏良安心地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王憐花踹開了他的門,叫他起床和他家弟弟一起學習。

“我想了想,左右都是教徒弟,教一個是教,教兩個也是教,順便也教下你。”王憐花理直氣壯,“先叫我一聲師父。”

晏良蜷在被子裏盯著他,呆了半晌方才幽幽道:“你就是想比我高一個輩分吧?”

王憐花似笑非笑:“叔叔和師父,選一個。”

自從昨夜得知晏良已經是個老中年後王憐花便記掛上了這件事,年紀上比不過起碼輩分上要比得過,讓比自己年紀大的人喊自己叔叔、或者師父,實在是讓人愉快。

這個人是晏良就更加令人愉快了。

王憐花想得很美,但他忘了晏良的臉皮之厚與他不相上下,晏良很光棍地選擇了全都喊。

晏良和晏慎明一塊喊王憐花叫師父,毫無芥蒂,比王憐花還自然。

就是不知為何晏良非得加上王憐花的姓,一口一個王師父,偶爾還喊他一聲老王叔叔。

王憐花初聽之時心中甚為嘚瑟,回之以“乖侄兒”、“乖徒兒”,然而聽得越多便總覺得晏良的稱呼意有所指,猜又猜不出,問了晏良也是一副十分誠懇的表情,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李尋樂和李尋歡被帶著,幾次對著王憐花失口喊出“王叔叔”,喊著喊著,兩人連“王前輩”也不喊了,王憐花成功收集到三個大侄子。

晏良有跟著系統商城裏的藥典學習制藥方法,王憐花的毒術醫術並不在其中,他想著能多學一點便多學一點,把自己用積分兌換來的秘籍塞給了王憐花,和晏慎明一塊兒學起了《憐花寶鑒》。

王憐花見獵心喜,當下也抽出時間認真研習晏良給他的秘籍,以致李府中整日彌漫著藥味,令人誤以為府中是否有誰生了病。

王憐花夠狗,恰逢花姑娘的身份也早就被該揭穿的人揭穿了,他也沒了繼續演下去的興致,趁著藥味正濃,散播了花姑娘重病的消息,過了幾日又傳出花姑娘離京養病的消息。

花姑娘來得轟轟烈烈,去得悄無聲息。

晏良不得不陪王憐花演完了最後一場戲,百姓們並不在意花姑娘是否離開,他們在意的是這場戀情的結果,也不會有人閑得發慌特意去調查探花郎和他的小情人的故事。

眾人信以為真,花姑娘就此消失在大眾的視野之中,但也有人不信。

雨化田就不信,花姑娘是誰他還不知道嗎?

某日他從宮中出來去西廠的路上,碰見了王憐花帶著兩位少年在茶棚下喝茶,僅是看了一眼他便明白京城百姓又被晏良和王憐花兩人給忽悠了。

雨化田便有些擔憂——晏良與江湖人牽連過多,李尋樂的弟弟更是如今在江湖上因使飛刀而小有名氣的李尋歡,這樣對朝廷真的好麽?

雨化田縱然行事囂張,在朝堂上沒有什麽好名聲,但他確實是個關心國事的好臣子。

好在晏良並沒有讓雨化田失望,晏良在有限的時間裏發揮餘熱,力求為百姓謀福利。他不止是為了完成晏慎獨的願望,而是他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是有意義的。

晏慎明不想考科舉,他向往著如李尋歡一般恣意江湖。晏良見他這樣便放開了幹,切切實實地成為了一個好官。

王憐花曾讓晏良辭官,但晏良拒絕了,王憐花便沒有再提起這件事,帶著李尋歡和晏慎明又開始在江湖上浪。

李尋樂和晏良兩個人在京城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官一升再升,起得愈來愈早睡得愈來愈晚,晏良總是有種錯覺——他在這世間所剩不多的生命一點點的在飛逝的時光中隨著日益稀疏的頭發而減少。

他曾攬鏡自照,為自己的頭發而哀嘆。

李尋樂看到後在寄給李尋歡等人的信中將此事寫了進去,隨著回信一起被寄來的還有一大坨生姜,一袋黑芝麻,還有特制脫發的茯苓散。

量很足。

晏慎明和李尋歡的信中說了他們在外面遇見的事情,問候了一下兩位大哥,最後發表了有關脫發的意見。

李尋歡寫:大哥你也要註意頭發。

晏慎明寫:大哥,禿頭不要緊,可以用生姜黑芝麻茯苓散治。

王憐花寫:禿驢。

晏良當即就把王憐花的信扔地上了。

李尋樂哭笑不得。



晏良和李尋樂在官場苦熬時,王憐花帶著兩個少年去了很多地方,也回過保定李園見過老李探花,還去南昌見了白邈。

白邈作為劉長旻的朋友在他叔嬸旁買下一個小院子,細心照料著他們。

劉長旻的叔嬸移情於他,待他如親子,白邈從未享受過來自父母的關愛,他們的愛護曾讓白邈手足無措,心裏的內疚也日覆一日的加深,只能更加貼心地照顧他們。

白邈見了他們三人,對這一組合感到心情微妙的同時也不忘留下他們吃飯住宿。

見識了南昌的風土人情之後他們繼續滿江湖亂跑,李尋歡小李飛刀的名聲更勝,而晏慎明作為王憐花的親傳弟子也漸漸有了名氣。

他們甚至還去見了沈浪——曾與王憐花同處一個江湖的大俠,沈浪與朱七七欲往扶桑,見了王憐花後便出言邀請,王憐花想到不知什麽時候就會嗝屁的晏良以及年紀還小的晏慎明,拒絕了沈浪。

沈浪和王憐花既是死敵,又是好友,兩人的關系並非一句話能概括的了,見王憐花拒絕,也只是道若是有空可以出海去見他們。

“若是有機會,我也想見見那位晏探花。”沈浪笑言,他聽晏慎明說了王憐花在京城中幹的事,對那位能和王憐花狼狽為奸的晏良十分好奇。

“等你有機會了再見罷。”



李尋歡樂於助人,路見不平總是會飛刀相助,這為他引來感激的同時也招致了怨恨,

當王憐花帶著他們去了關外時,聽到消息的人前來圍堵李尋歡,王憐花讓他二人自己解決,同時自個兒跑去找他的外甥。

白飛飛自沙漠中失去蹤影,王憐花便沒有再見過她了。

但前些日子他卻收到了白飛飛寫給他的信,信中說自己命不久矣,有一幼子希望他能代為照料。

好歹是同父異母的兄妹,王憐花便來了關外見她。

白飛飛形容憔悴,已不覆多年前的嬌俏,見到王憐花後神情也冷冷淡淡的,只是讓阿飛走到他面前。

“他叫什麽?”

王憐花看著面前這神情倔強的小孩,他懷中抱著一把小木劍,大概七八歲的樣子,但考慮到他在關外吃不上什麽好東西,想必比他展現出的樣子更大。

“阿飛。”

白飛飛咳了一聲。

王憐花:“姓呢?”

白飛飛凝視著阿飛的背影,目光溫柔:“他無姓。”

她沈沈睡去,王憐花和阿飛都知道她不會再醒來了。

埋葬了白飛飛之後,王憐花讓阿飛跟著自己回去找晏慎明和李尋歡,結果發現多了一個人。

“在下龍嘯雲。”

男子對著王憐花十分忐忑,恭恭敬敬地作揖。

阿飛看了看龍嘯雲,又看了看王憐花。

王憐花點頭,在龍嘯雲回了房間後問剩下了的兩人:“他是怎麽回事?”

晏慎明道:“我們快解決李尋歡的仇人時,他路過幫我們解決了剩下的人。”

王憐花抱以無所謂的態度,沒再追問,將阿飛往兩人面前輕輕推了推:“這是我外甥,叫阿飛,你們想怎麽叫都可以。”

晏慎明眼睛一亮:“阿飛……弟弟。”

他為終於有一個比自己小的人而高興。

阿飛固執道:“我叫阿飛。”

晏慎明:“弟弟。”

阿飛:“我叫阿飛。”

……

兩人這樣來回了幾句,王憐花一巴掌拍上晏慎明的腦袋,道:“別吵了。”

晏慎明:“……是,老王師父。”

李尋歡在一旁忍笑。



王憐花對無名小卒沒有興趣,第二天在龍嘯雲找他們之前便帶著三個小輩離開了,倒是李尋歡覺得過意不去,寫了信讓小二給龍嘯雲。但江湖之大,他見過許多人,能記住樣貌姓名的不過寥寥,龍嘯雲並非出類拔萃,過幾年李尋歡便會忘了他曾見過這樣一個人。

王憐花一行又去了京城,彼時晏良已經快到極限,見到他們顯得相當高興。

晏慎明長高了一些,李尋歡更顯成熟,而王憐花還是一如既往的那張臉,歲月似乎在他身上停止了流動。

“你老了。”

王憐花聽到晏良對自己近似驚嘆的問候,給予了回應。

晏良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沈痛地點了點頭:“我老了,老王叔叔你還年輕呢。”

他後來身體每況愈下,皇帝讓禦醫替他看病,得出了病入膏肓時日無多的結論,皇帝無奈之下只能同意了晏良的辭官請求。

晏良安心等死,剩下的半年多的時間每日曬曬太陽,看小孩們打打鬧鬧,偶爾也會有些官場上的朋友來看他,無論好意惡意,晏良永遠溫和以對。

雨化田帶著藥材來看望他,神情覆雜,又有幾分惋惜——這幾年和雨化田培養出一些默契的晏良知道他在惋惜什麽,若是晏良死了這朝中會少一個幹實事的臣子,但生死有命,他只能惋惜。

晏良總是會在曬太陽時閉上眼,有數次他們都以為他死了,心慌地推了推之後卻還是得到了晏良的笑臉。

這次也是一樣。

晏良安詳地閉上了眼,晏慎明下意識地想要推醒他,但王憐花伸手攔住了他的手。

於是晏慎明知道,晏良不會再醒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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