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捉他不住竟然放火燒了整個小村，村裏一百三十八口，除卻在外未歸的十六人，全部燒死，其中包括還沒滿月的嬰孩，先祖當年指槍立誓，誓將妖孽除滅幹凈。

開國後，第一次出巡便是來此立碑，並燒了自己一綹頭發、一身戰甲、一匹紙馬及一紙親筆祭詞，以告慰亡者，也表明了自己誓要讓百姓免於戰亂之苦的決心，四遺之名由此而得，後又改為四儀，碑文上明示，凡尉遲後輩、皇親國戚、嵐國官員，路過此處者必停車下馬，徒步而行！不可喧嘩、笑言，違令者以謀逆論罪！

罪大莫過謀逆，可見先祖是個重義之人。

輦駕停下時，碑文亭裏早已站了幾位素衣老者，皆是滿頭白發，看來應是鎮上的長者，蕭謹言徒步走上建在高坡處的碑文亭，其餘人一律停在坡下。

只見亭外已擺上了香案，三腳鼎爐裏插了四柱高香，幾位老者見了聖駕後為葉冉鋪好蒲團。

蕭謹言接過一位長須老者手裏的香，雙手擎著，仰天跪拜，坡下眾人見勢也跟著跪倒，這是鐘錦繡第一次見識到葉冉的敬重神色，更像是在對天立誓。

“祝吾主萬壽無疆！”幾位老者在葉冉拜過之後，又再次跪倒。

就在葉冉預邁下高坡時，其中一位看起來最為年長的老者突然又喊了一句，“願吾主早日驅除賊人，覆我嵐國失地，昭告我枉死之英靈！”

這一喊，在場的皇親國戚剎時也是呼聲震天，全場趴下一大片，站著的只有三人，葉冉、鐘錦繡、墨香。

此刻，鐘錦繡覺得自己就像是戲臺上走錯了場子的小醜，這裏根本從來就不曾屬於她，她是多餘的惡人，人人得而誅之，蕭謹言轉過臉看了坡下一眼，那一眼裏沒有她所需要的支持，有得盡是躊躇滿志的霸者眼神，此時在他眼裏只有他的臣民、他的天下！

鐘錦繡告戒自己，一定要堂堂正正地走過這片高坡，即使沒有他的支持，即使所有人都在以眼神淩遲她！

走上高坡時，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著她，幾位老者似乎也明白了她的身份，都以看禍害的眼光看她，甚至沒人問她這個王妃的安！

墨香伸手想拿桌案上的香燭給鐘錦繡，誰知幾位老者居然硬生生以眼睛瞪退了她，鐘錦繡微微擡手示意墨香不要妄動，自己撩開羅裙的前襟，雙膝跪倒，行了大禮，之後起身下坡，並不去看葉冉以及他身後的無數雙的怒目。

不管是作為青鸞國公主，還是嵐國帝妃，她的舉動都找不出什麽過錯，忠臣義士，哪國哪朝都是必需尊重的，她沒有做錯，暗自在心裏對自己默念著。

寒風夾著飛雪鉆進脖子裏，正好可以凍醒她有些混沌的大腦，此時此刻她才真正明白自己的身份到底有多尷尬！他竟還跟她要子嗣？這樣的母親生下的子嗣會有什麽樣的結局？

一半是所謂的賊人血統，怎麽可能得到臣民的認同，他若能一生寵她愛她，那還可以榮華富貴，若是有朝一日容顏老去，新鮮不再，愛變成棄，變成厭，那麽孩子會怎樣呢？莫不是變成兄弟間的踏腳石，臣民眼中的遺害？

閉上眼，讓雪粒滑過眼皮，她不要！在她還不能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候，她絕不能誕下子嗣，讓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要面對如此的尷尬境地！

“王妃……”墨香輕輕拉了一下她的鬥篷，“上車吧。”

小太監抱著軟凳放到馬車前好讓她們踏腳，一進馬車頓時溫暖四溢，裏面共放了兩只大火爐，頭發上的雪片瞬時化成水，從發間流到面頰上。

墨香解下她肩上的鬥篷，用絲巾擦拭著她額頭上的水漬，她知道，現在說什麽也沒用……

傍晚時分，車駕才到南獵場，獵場內並沒有設行宮，住得全是營帳，先到的驍騎營前隊與當地的差役們早早就搭好了帳篷，而且還燒上了炭火，帳子裏一點也不冷。

可惜的是雪越下越大，似乎沒有停得意思，不少貴族子弟皆是摩拳擦掌等得很著急，準備了很久才等到今天，不在王爺面前露兩手怎麽甘心？

王爺雖不嗜弓馬騎射，可喜愛英勇幹練之人，前兩年賞給狩獵最多的子弟的東西真是讓人艷羨啊，今年看王爺這勁頭，也知道賞賜不會差到哪裏去。

再不濟也能混到驍騎營裏去，尤其他們這些非嫡子的男兒，沒有世襲的爵位，若再不能金科進甲，就只能往驍騎營這個出將軍最多的地方擠了。

蕭謹言站在高坡上俯視著正在空地上練習弓箭的貴族子弟們，思言在一旁伺候著，瞧著王爺的臉色似乎不錯，可見是對這群貴族子弟的上進很讚賞，“王爺，奴才瞧今年一定能出幾個本領高的。”

“你看好誰了？還是——有人又給你塞銀子了？”蕭謹言雙手對握，指骨啪啪作響，只有思言跟三哥知道他也是個嗜武之人。

思言嚇得趕緊跪倒，“王爺明查，屬下這次可是誰的銀子都沒收啊。”再說往常收人銀子也都是王爺暗允的，王爺就是想通過他讓朝臣們知道些他想說又不能說的事。

“行了，不過是提醒你一下，省得你以為什麽銀子都能收。有些銀子能收，有些是不能收的。”雙臂伸展兩下，真想下場跟這些人比試一下啊，不知道會是個什麽滋味。

一道身影閃到了思言身旁，思言趕緊爬起來，連膝蓋上的雪都沒來得及拍，接了內衛手裏的小竹筒轉遞給葉冉，“王爺，吏部葛大人的飛鴿傳書。”

接過竹筒打開，裏面是兩行小楷：張盡年遭參，太後密詔汪淵。

蕭謹言看過後攥在掌心，背過手深深呼出一口氣，即而冷笑，這麽急切，看來太後真是不想讓他過好這個冬天，可惜啊——最終還是他在狩獵！

“思言！”將掌心的竹筒及密函交給一旁的內衛，“傳本王的旨意，今年誰狩得獵物最多，本王賞他一棟別院！”繼而又打了停的手勢，“再加他進驍騎營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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