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晚單獨聊了幾句，他再也沒有見過她，盡管內心裏也極為想再見她一面，可惜身不由己。到今天他才真正體會到什麽叫無可奈何。

鐘錦繡拉開金絲簾，遙望向遠處幾近看不見的青鸞國故土，以及遙遠處屬於青鸞國的那片藍天，怕是再也回不去了，那個承載了她多年回憶的地方。

“王妃想家了？”蓮花遞了杯清茶，她以隨身女侍的身份頂替了墨竹，隨侍她一起在方昌待了七天。

“是啊，可悲的不是想家回不了家，而是發現越來越沒東西讓人想了。連個寄托的地方都沒了，那才可悲。”

如今能讓她留戀的除了外祖父，還有誰呢？哥哥？那個曾被她叫做哥哥的人已經不能再去留戀了，因為他已經不能再是哥哥了。

蓮花苦笑，“起碼你的回憶裏還有可以留戀的東西，有些人甚至連記憶裏都沒什麽開心的事值得留念。”

放下金絲簾，品一口手上的清茶，“你泡得茶很好喝，讓我記起了一個地方。”並沒去深究她的話，到是自顧自談起了茶道。

蓮花掩住茶壺蓋繼續倒茶，茶盤上擺了一圈茶杯，算上鐘錦繡手裏的那只共八只，“不知娘娘記起了哪個地方？”

順手接了鐘錦繡手裏的茶杯一並擺到茶盤上，並倒滿茶，茶盤底是磁鐵所做，而茶幾中央也安放了一塊磁石，如此設計是怕馬車行進中會因顛簸打翻茶盤。

“記得年幼時曾看過一本野記，名字到忘了，只記得上面記載了一處山凹小國，名曰滄龜，其國不過萬戶，以茶聞名，然而境內山路多崎嶇，且山澗多瘴氣，據說一般人很難進入，就算進得了也難過滄龜名士所設的樹陣、花陣、石陣，可惜……富饒終還是招來了滅國的結局。”

鐘錦繡順手從茶盤上拿了自己剛剛用過的茶杯，她這段話，加之剛剛拿回自己茶杯的舉動，讓蓮花大為驚嘆。雖然剛剛茶杯的排列似乎根本沒動，可隨著馬車的行進及茶幾上磁石的運轉，其實圓形茶盤是在動的，雖然只是個小伎倆，卻也真讓蓮花驚訝了，她沒想到她對奇門陣法這些東西也懂。

“王妃真是博學，沒想到連江湖術士的玩耍之術也知道。”將茶壺放回茶幾。

“你不過是想看我到底知道多少而已，其實在剛剛那番話之前，我連一分把握也沒有，你這麽急切的試探到讓我額外證實了一些事，你很聰明，卻可能要誤在這分聰明上。”

蓮花沒反駁，沒惱怒，更沒答話，她想看看鐘錦繡到底能說出什麽。

“從一開始我就很在意你，柳眉、何玉雖然不很聰明，可沒人挑唆也不敢直接找上我，你這麽一紅一白給她們上了妝，無非是想通過我與她們的接觸來判斷我的能耐，緊接著用我做擋箭牌招攬太後的視線，而你則可以糾結莊、尤兩家的勢力搞垮葉辛的樂窯之行，如此封住了太後欲將兵權交給葉辛的這條路，從表面上看，你每一步都是為了尤妃，為了她能奪得後位，為了她能稱霸六宮，然而細細想來，又有些不對，在我和親嵐國之前，你完全有能力通過各宮的家族勢力相互較勁，從而幫助尤妃進住昭陽正宮，何必等到我進嵐國？如果猜你喜歡皇上，想自己飛上枝頭，那就更不知所謂了，明明那麽多好機會，你卻一一放棄……你到底是為了什麽呢？蓮花公主？”

蓮花挑起眉梢，“想不到你年紀這麽小，就有這麽廣博的見識，我真是失策了。”一副淡然的表情，介乎嚴肅和冷漠之間。

“滄龜國姓蓮花，最後一任國主蓮花徉天四子一女皆死於嵐國大將尤穆途之手，惟獨十三歲的幼女蓮花杳無音信，據說死於亂軍之中，沒想到居然能活著處在嵐國後宮之中，也算是個天大的笑話。”

“這些事都已經成了沒人能記得的小事，甚至連史書都未與記載，沒想到你卻知道，看來青鸞國的女人確實如傳說中的一樣，博識、精明。”

“我只知道這些，不過……史書上的一段字，在某些方面其實只是幾個字而已，代替不了什麽，你能做到現在這個份上，我想目標應該很大才是，我不想猜測，更不想知道，但奉勸你一句，謀可定天下，卻不可伐天下，想攪亂自然可以，但想滅國可不是你一個人亂攪就行的。”

“我的目標已經沒那麽遠大了，支撐了這七八年，已經變成了誅殺太後跟葉亮，是他們下令殺絕滄龜的，是他們讓我親眼看著自己的父兄和親人屈辱的死去，那些場面，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所以，你想借我的身份攪亂嵐國，再借由尤家的勢力影響朝政，從而伺機報覆太後及尤家？”

“不然呢？難道我真能滅了這泱泱嵐國不成？從見到你解決樂窯的事開始，我就已經洩氣了，本以為自己是嵐國裏最聰明的人，沒想到……山外終還有山！再看看這次方昌之行，能在這種環境下生存下來的，沒有一個是笨蛋，反倒是我自作聰明了，怎麽樣？既然你能猜出我的身份，應該已經想好要怎麽處理我了吧？”

“沒有，而且我也不能拿你怎麽辦？就算我想把你的身世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我，尤家長子尤闊早已下了家書定你為管家鐘石祖的長女，我說了這話誰會信？我又跟誰說去？以我這種尷尬的身份，能自保就不錯了。”

這也算是實話，滄龜國覆滅已經是八九年前的事了，怕是連街頭說書的都快忘了那段尤穆途大戰滄龜六十四陣的故事了吧！

“那王妃今天提及我的身世又是何意？”

“我只是想讓你停止一次又一次對我的試探，說我博文廣識也好，說我奸猾陰險我也不介意，人總要有休息的時候，整天裹著金絲鎧甲防範暗箭，說真得，穿多了很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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