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錦繡和鐘錦良回到福祿居的時候，老夫人和振國侯夫人她們已經移步到了飯廳，互相見過禮後按照位次圍著桌子坐好。

沁玉見鐘錦繡的貼身侍女不在，急忙指了小丫鬟荷香去伺候她。

老夫人見鐘錦瑟沒來，竟然沒有出口問，只是掃了沁玉一眼，沁玉上前湊在老夫人耳邊說了什麽，老夫人點點頭，吩咐開始布菜，然後笑著向振國侯夫人解釋道：“小女孩家的不懂事，咱們不用等了。知道你喜歡吃羊肉，昨日就派人去口外去采辦活羊，今早剛剛送來，廚房立刻準備的全羊宴，一會兒你嘗嘗合不合口味。”

振國侯夫人微笑道：“我是很喜歡羊肉，只是很多高門都嫌羊肉有股腥膻氣不願意在家裏烹制，表姨母為我也是費心了。”

老夫人微微一笑：“聽牧人說，春日裏羊肉本不好吃，我們是特意選了關外富戶加的羊，據說冬日裏也沒餓到，一會兒上來你嘗嘗。”

說話間，下人們已經把席面擺好，這全羊宴是老夫人小廚房的廚子竭盡畢生所學，將一只羊用炸、溜、爆、燒、燉、燜、煨、炒等方法技巧做成了八十餘種菜肴，因為桌上都是女客，所以每樣都只是淺淺的一盤，但層層疊疊擺上也顯得格外豐盛，在配上正中的一大甕據說是用羊身上各個部位的肉燉的全羊湯，整張桌上的菜肴仿佛一朵盛開的鮮花。

沁玉上前，加了一塊羊頭肉想放入老夫人碟子裏，老夫人搖頭道：“咱們席上只有振國侯夫人是一品夫人，開席菜應該呈給她才對。”

振國侯夫人急忙站起推辭道：“表姨母這是折煞我了，咱們這是家宴，自當先給長輩，如果這開席菜給了我，豈不是折煞了我麽？”

老夫人這才沒說話表示默認，瞇著眼睛嘗了一口羊頭，才點頭道：“開席吧。”

在這之後，晚輩們才能開始吃飯。

鐘錦繡看著眼前的飯菜，略微有點楞神。

振國侯府雖然是武將出身，但吃飯的規矩卻要比普通的高門大戶還要繁瑣幾分，自己當年剛剛嫁過去也是受了振國侯夫人不少調教，七十多年來也已經養成了習慣。

比如這拿筷子，虎口必須距離筷子尖端三寸，不能多，也不能少，再比如這端碗，必須右手將碗放在左手手掌上，不允許拿碗的一邊，更不允許翹起小指。

而吃飯順序也有講究，飯前必先喝一碗湯，然後整個飯食中間不可再飲湯水，一來是用湯水暖胃，而來也防止閨閣婦人食飯太多影響了身形。喝湯時，不可端起湯碗，湯勺也不可與湯碗碰觸發出聲音，用湯勺時，只能向外舀以免弄臟衣衫。

鐘錦繡先安排荷香為她盛了一碗湯，而振國侯夫人的陪嫁順姑也正好準備為振國侯夫人盛湯，兩人互相看了一眼，荷香慌忙撤回了手，後退了一步，振國侯夫人也詫異的看了鐘錦繡一眼。

鐘錦良吃了一口魚羊雙鮮，乖巧笑道：“這道菜味道不錯，也請祖母和振國侯夫人嘗嘗吧。”

老夫人也讓沁玉加了一塊，長了一小口點頭道：“的確不錯，又香又鮮。”

而振國侯夫人卻只是輕輕點了點頭，隨行的丫鬟順姑也完全沒有布這道菜的意思。

在振國侯府，除了皇上賞賜，頭三味菜品都不沾葷腥的，以表示惦念軍中子弟，而更重要的是在振國侯府，是真正食不言寢不語的。

別家豪門雖然也有這個規矩，但一般家宴或者有貴客的時候，也會說些話活躍下氣氛，但在振國侯府裏，即使是有客人上門，主人也絕對不會在席間說話。

記得上輩子鐘錦繡剛剛嫁進去時也是被這規矩嚇了一跳，但慢慢的也就習慣了吃飯的時候聽不得任何聲響，鐘錦良這次，可算是拍在馬腿上了。

席間振國侯夫人也在打量著鐘家的這幾位小姐，蠢笨的妾生子鐘錦瑟自然不與考慮，大小姐鐘錦良是扶正的雲姨娘的女兒，出身是有些不太好，但蕭謹言似乎對她有幾分意動，容貌又是一等一的好，還有個在宮裏做貴妃的小姨，如果給自己兒子選正妻，拋開生母以前是個妾侍外也算良配。可這姑娘性格也太喜歡強出頭了些，加上宮裏雲貴妃的兒子與太子分立兩派，如果真的選了鐘錦良，那等於幫整個振國侯府站了隊，這對武將來講是十分危險的。更何況，樹大招風的振國侯府，不需要一個過於精明的世子夫人。

而二小姐鐘錦繡沒有生母，但半年前就已經出孝可以議親。母家是普通文士，雖然沒有威高權重的族人，但也算京中清貴，在文士口中也頗有美名，如果選了這個女兒，對振國侯府也算是更加安全。加上這個姑娘雖然話不多，但也是個有主意的，而且看著吃飯的舉止，連振國侯府裏嚴苛的規矩都守得一絲不錯，現在還年少，但調教幾年做當家主母也能鎮得住場子。自己的兒子是個冷淡的性子，選了鐘錦繡也許不會讓兩人如膠似漆，但也不至於相敬如冰。

如此看來，恐怕還是鐘錦繡更合適些。振國侯夫人一面吃飯，心裏已經暗暗打定了主意。

此時鐘錦繡並不知道振國侯夫人的想法，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碗中的米飯，每一口都是嚼了三十六下才咽下，細嚼慢咽，但卻食不甘味。她雖然安排了墨香守著，可心中還是有些擔心，如若鐘錦瑟被送到了蕭謹言馬車上，那今生自己是不是就再也不能嫁給她。

老夫人看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就先停了筷子，晚輩們馬上都放下筷子表示自己吃好了。

沁玉這才吩咐下人們上茶給夫人小姐漱口，又引她們回了前廳，奉上吃得茶。

振國侯夫人笑著拉起了鐘錦繡的手，將自己手腕上鎏金的鐲子退下來套在鐘錦繡的手腕上：“今日過來沒帶什麽貴重的東西，這鐲子是我的陪嫁，還望不要嫌棄。”

鐘錦繡急忙行禮說不敢，振國侯夫人又取下頭頂的一支步搖，插在了鐘錦良的頭上：“大小姐今日妝容精致，添了這支步搖，更見穩重大氣呢。”這話外的意思，分明就是嫌棄她不夠穩重大氣了。

鐘錦良低頭謝過，然後目光略過鐘錦繡，似是有幾分怨恨。振國侯夫人夫人剛才的行為很明顯是更中意鐘錦繡做她的兒媳了。

鐘錦繡心中有些不安，回頭向沁玉道：“沁玉姑姑，那盤羊肉粽子可否幫我裝一下，再乘一碗羊湯，錦瑟妹妹還在花廳休息，想來也是該醒了，我想去給她送點吃的。”

沁玉忙不疊的答應，親自找了個夾層有熱水的食盒，把羊肉粽子和羊湯放進去，又加了幾樣鐘錦瑟愛吃的點心，才遞給荷香，讓她跟著一同去。

振國侯夫人也轉過身：“不若我與二小姐一同去吧。”

老夫人笑道：“一個丫頭，怎麽勞煩你去看呢？”

“也是因為我今日拜訪，才讓這是實心眼的丫頭早早起來吹了風，如若我不去看看，心裏反而不安。”振國侯夫人回頭吩咐順姑：“你去馬車上取送給各位小姐做見面禮，這裏有福姑跟著就行。”

聽振國侯夫人這樣說，老夫人也不好拒絕，眼神示意沁玉再前面帶路，荷香也提著食盒跟在最後面。

走到花廳前，鐘錦繡看到墨香竟然站在花廳門前，不由心中一緊：“墨香，不是讓你伺候三小姐麽？怎麽站到外面來了？”

墨香見禮道：“回二小姐，本來奴婢也是在裏面伺候的，但三小姐睡得迷迷糊糊的說身上熱，奴婢看了看，額頭和身上確實是滾燙的，於是小蝶去前院請大夫。奴婢和墨玉等了一會兒，墨玉就吩咐奴婢找些涼水為二小姐退燒，奴婢剛剛出來，就遇到各位主子了。”

鐘錦良舒了口氣：“那還不快去？燒壞了妹妹有你們好受！”墨香這才施禮離開。

鐘錦良又回頭向老夫人道：“祖母，想來三妹妹是著了風寒，唯恐過了病氣給振國侯夫人，不若還是不要進去了吧？”

“哪有那麽嬌氣，這孩子因我而病，我看看才能安心啊。”振國侯夫人說著，就要上去推門，鐘錦良慌忙道：“夫人不可，妹妹發燒，侍女正在給她擦身體，衣衫不整沖撞了夫人就不好了。”

聽鐘錦良如此說，振國侯夫人也有些猶豫，她雖然叫老夫人一聲表姨母，但其實並不是什麽十分熟識的親戚，這樣硬闖生病女兒的閨閣，多少有些不合適。

就在這時，花廳內忽然傳出一聲尖叫，接著就聽鐘錦瑟大喊：“你是誰，你出去，出去啊！”

振國侯夫人不再猶豫，猛的推開了花廳的門，守在外面的護院也都跑了過來，將花廳團團圍住。

振國侯夫人只看了一眼，就猛的將門關上，向隨行的護院和丫鬟們冷聲喝道：“下人都退下吧，三小姐夢魘了，沒什麽大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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