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絲天光被黑暗吞沒，整個煉丘崖底已經徹底入夜了。

永夜的一雙泛紫的桃花眼，在夜晚真是令人心生恐懼。更何況他的黑色鎏銀袍，幾乎完全隱沒於山林裏。

而與他相對的子墨，白袍款款，迎風而立，清瘦而挺拔。

“是妖又怎麽了，我何嘗害過你？”永夜哀怨的聲音在晚上顯得特別明顯，久久在空中回蕩。

商羽不知該如何，只敢低下頭說：“永夜，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救我，我感激你……只是，如果你要害人，我定先還你恩情，再與你為敵。”

“哈哈哈……”永夜突然仰天大笑，眼神裏盡是悲哀，“我救你又不是讓你報恩。商羽，我只後悔我晚來幾個月，讓你變成了像他們這樣的呆滯樣子。”

說完，他的臉突然一轉，變成了傲氣冷對的樣子，“妖界的事，在你們人界是十惡不赦的吧，可是人界在妖界又何嘗不是。沒有永遠的惡人，只有永遠的利用。別被有心人利用了。”

“此話言之過早，枯木和泫水所做，若非你指示，又怎麽會發生？”子墨冷冷地看著永夜，上前一步，有意護住還在發呆的商羽。

“那妖界的人在人界消失的又有多少？”永夜緊緊相逼，並不認錯。“這樣爭執並無意義。”

商羽啞然，他們兩個人說的都是正確的，但是因為自己種族的問題而無法取得理解，這道鴻溝也許在很遠的未來都無法解決。

“看在，你並未對商羽動手以及傷害他人的份上，你走吧。”子墨放下了扇子。

商羽知道，這是子墨的空城計。

永夜既是妖界****，那必然身邊不缺妖界的高手。

枯木、泫水左右護法，更有妖界軍隊。

這裏又是妖界與人界交戰之地，想必離妖界的補給、傳送點極為接近。

因此，對於他們兩個失去隊友，又喪失法力來說，簡直毫無生機。幸而，還有永夜這最後一層薄面。

商羽有點後悔了自己的坦然說出自己內心想法的決定，畢竟這樣，也許會激起永夜最後一絲的不理智。

“走？”永夜冷哼一聲。“南宮子墨，你想的也太容易了。你覺得妖界會這麽輕易就放過了你？真是做夢。”

“永夜……”

情急之下，商羽不顧師父的保護，徑直從師父的背後走了出來。

“師父已經答應了就此告辭，不問恩仇，你怎麽又反悔。”

永夜搖搖頭，“這是妖界僅有的機會，過了今晚，恐怕想再要這樣的局面，談何容易。”

“這麽說……你還是要我師父的性命。”商羽還是用顫抖著的聲音把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為什麽？”

“為什麽？商羽……祁昀派近數十年來最年輕有為的長老，又是未來掌門的熱門人選，殺了他，等於折損祁昀派實力的一小半。這比單純的屠戮門派，有效且容易。”永夜說道，“更何況，這不就是你們正派常常以為的，以較小之損失換取最終同樣勝利的結果嗎？”

子墨聽完此番挑釁，眉宇竟毫無懼色。“承蒙錯愛，在下恐怕承受不起如此高估。”

商羽努力平靜自己紛亂的思緒，緩了緩口氣，像師父作了個自己來說的手勢，然後轉身向永夜說道：“不，永夜，你只說對了一半。”

“我師父的實力不容小覷，這點不假，但你們想要弄垮祁昀派，靠這一點簡直是荒謬。退一步說，我師父……師父真的今晚有不測。那麽掌門仍在，兩位長老仍在，各個拔尖弟子仍在，那麽祁昀派的主心骨仍在。”

“看似傷筋動骨，其實只是少了一點武力。因為這並不會打亂祁昀派的正常架構，不會妨礙它一貫以來的平穩發展。”商羽在袖中捏緊了拳頭，努力不讓永夜看出自己的緊張與不安。“相反地……還會激起祁昀派弟子們的鬥志。站在妖界的角度，絕對得不償失。”

子墨懸的心有些放平，他知道她的徒弟在關鍵時刻，會對今晚的局勢造成特別有力的逆轉。

“哈哈哈……商羽。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此話真是不假，沒想到你已經很自然的把自己當成祁昀派一份子來看待此事。那我多說又有什麽意義？”永夜搖搖頭，“罷了，此次本就是為你而來，可你卻在此刻說這樣一番話。”

“永夜……我。”商羽沒想到永夜會突然改口，本來已順理成章的話，居然在此刻腦袋一片空白。

“你不用說了，我都明白了。商羽，希望你永遠記住這一次的決定。”永夜用話封住了商羽的口，順便還別有深意地忘了商羽一眼。

永夜收回了本已經取出的劍鞘。

末了，他又像想起了什麽，對南宮子墨說道：“這次，看在商羽的面子上，最後再放過你一次，泫水枯木那邊，我自會解釋。可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子墨冷然看著永夜，說：“悉聽尊便，江湖再見。”

商羽看著那一抹黑色真真正正地消失在夜色中時，感覺心頭上的有一塊也被掏空了。

“師父……我……”商羽並不知道自己該怎麽開口。

“阿羽但說無妨，今日你並沒有錯。為師今日所承諾也會應允，其他的……為師權當不知，不解，也不會與祁昀派其他提起。”子墨淡淡說道，“還是先找到你洛師伯。”

商羽往那永夜消失的虛空多看了一會兒，才喃喃開口說道：“好。”

一邊在找，一邊商羽才知道，當日白光大盛的情況。

本來子墨、洛湘和商羽是沒有可能躲過的。

只是不知道為何，空氣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透明光陣，阻擋了泫水的大部分攻擊，然而所有人因為這個透明光陣的力量，都被震開了很遠而無法取得聯絡。

直到剛剛，她的師父子墨才剛剛找到她與她匯合，但依舊沒有洛師伯的消息。

洛師伯年事已高，雖也有修煉根基，但千萬別出事啊，商羽默默祈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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