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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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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蕭沈淵的動作很快,但是苦寒來毒發的速度也很快。等到他們坐上前去溫泉行宮的馬車的時候,易雪歌已經又冷又疼的縮成一團,就像是個小雪團似的,一點微薄的陽光都可以將它融去。

蕭沈淵看得心疼,只得將她摟在懷裏,輕輕安慰:“沒事的,等會兒就好了。”他低頭吻了吻易雪歌的額頭,替她吻去那些濕汗。

易雪歌不自覺的緊緊抓著他的手,就像是溺水的人抓著最後一根稻草一般,渾身僵冷的不得了。她想要說些什麽,唇上顫了顫,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她覺得自己冷的要命,體內的所有血液都在一寸一寸的結冰,那種從內到外的冰冷,折磨著人幾欲瘋狂。

模模糊糊的,她忽然想起小時候母後自盡之後,她那場幾乎要送掉性命的大病。那個時候,她沒有什麽知覺,只是覺得很累、很困,想要就那樣睡過去,去追母後一起離開冷宮。可是,怎麽能夠呢?生命如此可貴,她還未出過冷宮,還未見過外邊那些風景和人,怎麽能夠就那樣死去?所以,她還是熬了過來,活了下去。

易雪歌抿了抿唇,唇色發紫,還帶著被咬出來的牙印和血跡,她想:真冷啊,真疼啊她已經出了冷宮,出了楚國,見過了外邊那些風景和人,愛過這世上最值得愛的男人,人生至此,或許已然毫無遺憾?

蕭沈淵眼見著易雪歌閉上眼,呼吸漸低,心下一驚,伸手摟著她,伏在她耳邊說道:“雪歌,別睡。”他頓了頓,輕聲道,“我和你說個秘密好嗎?我從來都沒有告訴過別人的秘密。錯過了這一次,你一定會後悔的。”

易雪歌的眼皮顫了顫,纖長濃密的睫毛微微向上一揚,她似乎想要笑但面色還是蒼白並且慘淡的:“什麽,秘密?”她的聲音聽上去顫顫的,就像是樹枝上滑落的細雪,掉到地上,就化成了水。

蕭沈淵安靜的沈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思索著那個秘密要從何說起。他黑沈沈的眼底看不見一絲的光,只有無邊的長夜,淹沒一切的星光和月光:“我父皇告訴我,我出生是在夜裏。他夜裏夢見五爪金龍盤桓而來,在乾元殿落下,自稱投胎汝家。等他從夢中醒來,恰好聽到我出生的消息,天邊黎明將至。書上說‘日出有曜’,所以他為我取名,沈曜。”

易雪歌僵冷的身子顫了顫,只可惜以她目前的體力,連一個表情都做不出來。

蕭沈淵抱著她,緩緩地思索著過去的那些事:“所以,從很小的時候起,父皇就告訴我‘我是不同的,我是上天所賜能夠一統三國的真命天子,我終將實現無數秦國先輩的壯志’,我亦是深信不疑。”他頓了頓,然後接著道,“後來,我習武學文,四處征戰,布局圖謀天下,直到聽到父皇病重的消息才在對魏行軍的邊界止住兵馬自陣前返回宮中。”

他的聲音在寬敞的馬車裏靜靜的流淌著,就像是荒野裏無聲無息灑落的月光,黃沙漫漫,冰冷而黯淡,不只是埋著白骨還是寶藏:“我整整跑死了四匹千裏寶馬,日夜兼程,才堪堪趕回宮中見到父皇的最後一面。那個時候,父皇已然病得無法言語,只是不放心我,撐著一口氣等著。直到見了我,方才放了心,一句話都沒來得及交代就含笑而去。我不僅全身疲憊,心中亦是悲痛難當。”

易雪歌的眼睫顫了顫,即使是冷的連手都動不了,可還是睜著眼認真聽著。

蕭沈淵卻像是想要取暖一般的將易雪歌冰塊似的身體緊緊摟住,笑了一聲:“雪歌,你聽到我的心跳了嗎?有時候想想,我簡直無法相信自己居然還活著。”他語聲冷凝,笑聲冰涼猶如落雪,好一會兒才重新拾起舊話說了下去,“皇兄恰好有要事要和我說,便引著我去了偏殿,屏退左右。那個時候,偏殿裏只有我、皇兄、杜雲微、周雲起四個人。他們原本該是自父皇離世之後,我最信任的人。自小一同長大,雲貴妃臨終之前殷切囑托的親生兄長;三媒六聘,以國禮迎娶的結發妻子;沙場上相互扶持,一手提拔,情同兄弟的下屬。”

易雪歌眼眶慢慢的紅了起來,蕭沈淵卻笑著低頭吻了吻她的眼簾,輕輕地:“沒事的,都過去了”他想了想,便掠過了許多話,直接說道,“皇兄在茶水裏下了化功散,等我從密室醒來的時候,在所有人眼裏我已經是個死人。其實,按照那三人的密謀,那茶水裏面本該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只是皇兄利欲熏心,想要從我手中得到秦國皇室的暗衛以及以及我手上那些東西,偷梁換柱的改了化功散,將我囚禁於暗室囚牢。他廢了我的武功,用盡了所有的刑罰,幾乎將我剩下的半條命都奪去,終究還是沒有從我手中得到任何東西。”

蕭沈淵仿佛認真的回想了一下,沈默了好一會兒才坦然的道:“那個時候,非常的痛苦,身體和心理上的。自我厭惡和自我懷疑的情緒幾乎完全籠罩了我。我知道我是絕不會將東西交給皇兄也不會認輸一般的自我了斷。所以,我只能近乎自棄一般的等著,等皇兄失去耐心或是自己死於重刑。他們三個都背叛了我,我自然不會再奢望有人會來救我。”

易雪歌的眼淚終於滑落下來,像是圓潤的珍珠一般,滾落的過程中面目全非。那種滾燙的溫度,就像是火一樣的熱烈,如同火舌舔過皮膚,讓馬車中的兩人都怔了怔。蕭沈淵擡手輕輕替她拭去眼淚,忍不住又吻了吻易雪歌的額頭,垂眼時,正好看見了易雪歌睜開的眼睛。

易雪歌的眼睛真的非常的美,形狀優美,顧盼之間就可讓人想起山想起水,想起一切自然之中的美好事物。只是這一刻,她眼底的淚水盈盈,含著一種無法言說的痛楚,幾乎是不可承受之重。

蕭沈淵緩緩的吻了下去,薄唇碰到眼淚就像是吻著花瓣上的露珠一樣濕漉漉的。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正好吻在自己的心尖上,整顆心都是軟的。看著那顆心就那樣在溫熱的淚水裏沈下去。

“雪歌,現在想來,那時候的一切也並非不可忍耐。”蕭沈淵似乎想要安慰她一般的溫柔說道,“至少,上天垂憐,讓我遇見了你。”

易雪歌的眼淚無法止住,只能隔著濕漉漉的眼睫靜靜的看著蕭沈淵,等著他把話說完。就像是她午夜時分站在廊下,等著曇花花開一般的安靜而忍耐。

蕭沈淵嘆了口氣,輕聲說了下去:“這世上的人心就是如此的奇怪。我信任那三人如同信任我自己,可是他們背叛了我。而我曾厭惡提防的人卻甘願拋下似錦前程,賠上性命救我。”他看著窗口沈思了一會兒,“你記得過去我皇兄身邊的那個姓林的太監嗎?他叫林從之,自小就被賣進宮裏,正巧跟了我皇兄,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我以前讀史書,只覺得前朝覆滅根源就是那些權閹,所以對著那些太監一向都是留有餘地。等到見了林從之在皇兄跟前俯首貼耳的樣子,就覺得他太過諂媚,沒有風骨。可是,就是這麽一個人,好不容易做了連內閣閣老都不敢小覷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卻還願意為了我冒死暗報皇後,將我的事報到我東宮的臣屬那邊。最後,也是他偷偷假造了皇帝手諭,與我的人裏應外合救了我出去。”

易雪歌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聽著。從她的角度看去,蕭沈淵的面容白皙猶如凝玉,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只有一雙眼黑的沒有一點光亮,仿佛還沈浸在那個永遠都無法忘懷的黑夜裏。

蕭沈淵繼續說著:“我一出暗牢,皇兄手下的那些人就發現了。皇兄離開就帶著人追了上來,最後,林從之便帶著東宮最後的三百死士以及我的替身引走了皇兄的人馬。他們全都死了,只有蘇長生忍辱負重的帶著我去了雲州。”

蕭沈淵閉了閉眼,不再說話。清晰的憶起當初林從之叩首拜別的情景。

“殿下,奴才並非不怕死,只是奴才的命與您比起來卻是微不足道。”養尊處優這麽些年,林從之看上去依舊有些瘦小,只有一雙眼底還帶著一點隱忍的堅定,“奴才家鄉臨近楚國邊界,司馬臨養兵如養狼,肆意屠殺搶掠,人命賤若蒲草,無數的村落最後都只剩下殘壁和屍體。奴才的娘和爹都是死在刀劍馬蹄之下,只有奴才命硬跟著叔父一起隨著難民一起逃亡到了京中,叔父死後只能賣身宮中。後來,殿下打敗了楚軍,殺了司馬臨,奴才真是替那些死去的人高興。那時奴才便知道,如果是殿下您的話,一定可以將三國一統,讓天下再無戰亂,再無如奴才這般痛失親友的人。”

他擡頭看著蕭沈淵,那樣的眼神就像是山巒一樣沈重壓在蕭沈淵的身上:“請殿下萬萬珍重。林從之卑賤之軀,死則死矣,殿下卻身系萬民福祉,不容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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