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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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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公主的嘴仍微微張開,眼角淚水撲朔,似有無盡的委曲急於訴說。奈何隨著身子倒地,她口中半點兒聲音也未能發出。

這一幕,讓蘇妁倒吸了一口涼氣兒!

雖說從侍婢稟報福成公主在酒中下毒那刻起,蘇妁就知道福成公主難以活命了,但也未想到薩納爾國王會親自動手手刃自己的王後,且是這般的利落!偏偏就在先前,蘇妁還頗感動於薩納爾國王袒護王後的心。

果然在這世上,帝王的情感是最不靠譜的東西。好在謝正卿是個特例。

相較於蘇妁的震驚,謝正卿臉色則平靜的很,嘴角甚至始終噙著一絲似有似無的詭譎笑意。冷眼看著那三只雞僵死,又冷眼看著福成公主死在薩納爾國王的劍下。

這時薩納爾國王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看著倒於地上的王後,眼神眷戀,看了一會兒後,他上前對謝正卿請求道:“大齊皇帝!本王的王後雖有不古之心,但畢竟是本王的王後,還望皇帝能看在大齊與那伽國世代交好的情面上,讓本王將王後帶回那伽國厚葬。將此事秘而不宣,免得說出去被一些有心人士加以利用。”

對於薩納爾國王的請求,謝正卿倒也深感讚同,畢竟那伽國是大齊友盟中最強大的一個,若是讓人以為兩國間有了嫌隙,對兩國皆是不利。

謝正卿佯作沈重的點點頭,較之先前,面色明顯凝重。

第 202 章

看著一地狼藉, 謝正卿重重的嘆了一聲,既而語氣深沈的說道:“早知如此, 朕倒寧可是我大齊失禮,未為國王送行, 那樣也不會發生這等慘事。”

一聽此言, 薩納爾國王不免覺得慚愧, 連忙上前解釋道:“皇上何出此言?若非此事引出這個毒婦, 本王還要日日與這毒婦同床共枕,想想真是後怕!”

雙方各自下了一步臺階,謝正卿也覺得如此便算圓滿,便道:“事已至此, 還望國王節哀順變。至於此事,朕也不欲再做追究了。”

轉而又對在場眾人命道:“凡敢將今日大殿之事傳揚出去的, 一律問斬!”

在場陪同的官員與奴才們立馬紛紛跪地,齊聲道:“謹遵皇上旨意。”

薩納爾國王回國時未再擺什麽儀仗,也沒有公布王後死訊。直到一行人臨近那伽國時, 才傳出王後旅途勞頓,小病久拖, 最終薨逝!

等這消息傳回大齊時,不多久身處佛華寺的前太後也聽聞了。她面佛流淚,絕望至極……

“哀家本以為遠離朝堂之爭, 至少可以保住兒女一雙命。奈何他們兄妹二人還是前後病死於去那伽國的路上……哈哈哈哈……”前太後突然大笑起來,笑中顯露瘋跡。

病死?誰信呢。

最後她朝著門外重重跪下,那是太廟的方向, 絕望的懺悔道:“我無用,既替朱家看不住大齊的江山,也護不住自己的一雙兒女……我是罪人。”

說罷,她便起身沖出廟堂,跳下了院中深井!

先太後命絕於佛華寺的消息傳進紫禁城裏時,正批閱奏折的謝正卿將手中的朱筆停了一瞬,很快臉色又恢覆如常,繼續批閱下去。

先太後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必有此下場,自行了結無疑是她最體面的出路。如此,先帝的這一方算是了盡了,再無餘孽。

謝正卿想到自從福成公主當堂而亡後,蘇妁一直悶悶不樂。但他也知道,蘇妁並不知那賣主的侍婢是他的人,也不知一切都是他設的局,一個除盡他心中先帝餘孽的局。

故而蘇妁的不快,只是因著又一個生命的隕落,還有那一切以政局為先的帝王之寵。

批完最後一本奏折,謝正卿將朱筆掛起,奏疏合上,這才看了看一直跪於玉臺之下,等他回覆的宋吉。

謝正卿沒提先太後的葬禮,而是吩咐道:“命司禮監著手準備春闈之時泰山封禪之事,封禪之後朕與皇後直接下江南,沿途水路為主,無需各州縣府衙接應。”

宋公公面上一怔,皇上的決定來的這般突然,完全沒有任何預兆。泰山封禪之事的確歷朝歷代新帝登基之時都會有之,但起碼提前數月開始準備。而眼下已是冬末,再有一個多月便是春闈之時。看來皇上特意挑了這麽個日子進行封禪,也是對考生的鼓勁兒,對賢能的看重。

“是,奴才這就下去通知司禮監著手準備。”說罷,宋公公便退了下去。

看著宋吉躬身退去的方向,謝正卿的眼神漸漸微瞇起來,心下已開始祈盼著這趟江南之行,能讓蘇妁的心釋然下來。

忙完政務,謝正卿回了皇極殿,看到蘇妁正在待他用晚飯。

蘇妁對他溫柔的笑,幫他拉動椅子容他坐下。她如過去那般待他,只是眉眼間卻有著掩不下的疲憊感。

那是看多了生死之後的一種無奈。

謝正卿撩了撩龍袍坐下,眼神由蘇妁的臉上移向膳案。上面擺的皆是蘇妁平日裏愛吃的,這些時日他特別叮囑了膳房,必要按皇後的喜好來做。這紫禁城裏旁的地方或許難以讓她舒心,但飲食上至少不能再令她厭煩。

可是蘇妁只看了一眼面前碟子裏的菜肴,側頭淡笑著看向謝正卿,“好了,想要吃什麽,臣妾自己會夾。”

臣妾?這略顯疏離的口吻讓謝正卿的心又寒了些許,登基以來,他都從不忍在她面前自稱為‘朕’。

“好。”謝正卿只淡然的應著,放下手中玉箸,不再獻那些無聊的殷勤。

接著他想到有件事大約能提起蘇妁的一絲興趣,便笑著對她言道:“對了妁兒,今日有兩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說罷,謝正卿無比期待的望著蘇妁的側臉,期待能看到些她的表情變化。然而她的臉與先前無異,帶著淡笑,卻只是禮節性的。

蘇妁也放下筷子轉頭平靜的問道:“噢,是何好消息?”如果可以選擇,她根本懶得問。如今這宮裏還能有什麽好消息呢?每日不死個人便是極大的好消息了。

可是她也明白,謝正卿奪這皇位也不是憑著一己私心,他何嘗不是為了大齊百姓和謝氏先祖?殺那些餘黨,也不過是為了坐穩這張龍椅。何總自從他登基以來輕徭減賦,親賢遠佞,他又有什麽錯呢?

說到底,蘇妁心裏也從未怪過謝正卿,她明白,只是她一介婦人,看不得那些殺伐果斷的場面罷了。

謝正卿唇角的那抹笑意暈化開來,饒是強撐,也依舊明媚至極。他溫柔的說道:“妁兒,再過一個多月,春闈之時,你便陪我去泰山封禪。之後我帶你去江南游玩,你不是一直說最想去江南?”

蘇妁臉上微微怔了怔,她只是意外,謝正卿如今做了皇帝,怎還會為她考慮這許多。接著便笑笑,應道:“好。”

謝正卿笑著攬過蘇妁,抱在懷裏,眸中卻流露出幾分失落。連他考慮許久的江南之行,都不能勾起她的愉悅之感了。

第 203 章

許是察覺了謝正卿面容上的失落之意, 蘇妁忙欲移開話題,笑望著他問道:“皇上方才不是說有兩個好消息?”

謝正卿臉上顯露出片刻的遲疑, 接著便笑笑,“是啊, 再過十日便是譙國太夫人的壽誕, 我準備在宮中設宴, 將譙國太夫人接入宮來慶壽, 並特許蘇家那些無功名在身的遠親,也可在當日進宮賀壽。”

禦賜在宮中辦壽宴,這可是無上的榮光!蘇妁又安能不知?然她眸中也只閃過了一瞬因受寵若驚似而生出的光華,接著便化作平靜後唇邊的一抹笑意, 謝了恩。

蘇妁這偏於平靜的反應,謝正卿毫不意外。其實這事原本也算不上第二件喜事, 他原本想要說的第二件喜事,是長樂宮終於修葺好了。可是此話到嘴邊,謝正卿卻突然調換了。

原本他想在蘇妁進宮之前將所有有關先帝的事情解決, 奈何總有拖延之處,還是讓她目睹了幾場觸目驚心的血腥場面。如今她對他本能的疏淡, 他如何舍得放她回長樂宮住?

雖說長樂宮依舊是謝正卿的後宮,自然不如這皇極殿般順理成章的時時能見,夜夜相伴的。自問待蘇妁移去了長樂宮, 若是面色冷些,他好意思天天賴著去麽?便是硬著頭皮去了,也自己覺得不是那麽個事兒。如今非常時期, 還是將皇後安置於他的殿內,才更覺踏實。

翌日謝正卿上朝之際,蘇妁原想多睡一會兒,卻聽到帳外總是有些窸窸窣窣的動靜。本以為是宮女來收要清洗的衣物之類,但等了一會兒聲音還是一直在,蘇妁終是起身撩開帳子往外看了眼,見站在衣櫃前的竟是霜梅。

“霜梅?你在收拾什麽?”這動靜響了有一陣子,顯然不是取放東西而已。

霜梅見蘇妁醒了,帶著一臉雀躍的跑到龍榻前撲跪在榻前:“娘娘,長樂宮建好了,奴婢想著先幫您整理下衣物,這樣移宮時也省心一些。”

蘇妁臉上微微一怔:“長樂宮建好了?”問完便是眉頭淺蹙,怎麽沒聽皇上提起。

“是啊,聽宋公公說昨日工部尚書便給皇上稟報了。”霜梅根本想不到皇上是有意瞞著皇後,還無心將宋吉給賣了。畢竟宋公公也只當這是喜事一件,皇上沒特意囑咐,他便也沒多想。

“噢,既然這樣,等會兒你隨我去看看。”說著,蘇妁起床更衣。好歹是她這一輩子要安身的地方,總是想先看看是什麽樣子。

待用完早膳後,蘇妁便在霜梅與平竹的陪伴下參觀了新宮殿,心底隱隱生出感動的情緒。長樂宮的外型再如何崇隆靡麗尚在其次,她感動的是宮殿內的細處。

主寢殿的陳列雖然皆是奢華至極的東西,但擺放卻按了她的習慣。比如床布置於寢殿的東側,且頭朝北。梳妝臺布置於西窗旁,而西窗外植著大片她最愛的牡丹,如此一來她被下人伺候著梳頭時,便可賞到窗外的美景,不會覺得悶。俗話說一天之計在於晨,這不禁能帶來一整日的好心情。

而這屋子裏其它家具的布置順序,也皆與她出嫁前的閨房相同。相信住起來該是毫不陌生的,不論想找什麽也可手到既來。

回皇極殿後,蘇妁見皇上業已下朝,在等她用早膳。她走過去坐在他身邊,沒有告訴他自己已然用過一回了。

“這麽早去哪兒了?”謝正卿奇道。先前回寢殿時聽下人說皇後一早出去了,他還疑惑。

蘇妁覺得今日心情極好,說起來倒也不是因著一座新宮殿,而是在那邊牡丹看的多了,便莫名覺得宮中有了些生機。她笑著賣了個關子:“你可是有事忘記告訴我了?”

謝正卿不由得臉上怔了怔,既而茫然的幹笑一聲,問道:“妁兒指的是何事?”

“我剛剛去了長樂宮。”蘇妁直言道。

聞聽此言,謝正卿眼中閃過一抹失落,只是那抹失落很快便被他偽裝出的一道光華遮掩,“噢,昨日工部的確是來稟報長樂宮修葺好了,只是看過後仍有幾個細處我不太滿意,想著等再完善些告訴你。想不到你自己先聽來了。”

謝正卿的那些細小表情,絲毫不漏的落入了蘇妁眼中。在一起那麽久了,她自然看得懂他。她原本還以為他只是忘記了,但先前的那個反應讓她明白,他是有意推遲告之。

蘇妁陪著謝正卿又用了一回早膳,面上不表露什麽,心下卻一直在思忖著他為何要這麽做?一座宮殿,早幾日晚幾日又有多大區別?

這點兒問題蘇妁一直考慮到飯畢,最後她終於想到了一種可能,盡管這個可能性聽起來有些無聊。但左右也只有這一個答案了:謝正卿想要留她繼續在皇極殿多住幾日。

飯後謝正卿說想陪蘇妁去禦花園走走,蘇妁卻說先帶他回寢殿看樣東西。謝正卿納悶的跟了去,一入寢殿,蘇妁便反手將門關上,將跟在二人身後的公公宮女皆擋在了外頭。

被擋在門外的宋公公一臉黑線的往後退了兩步,然後轉過身去沖一眾宮婢揮了揮手,示意大家別守在門口了。

謝正卿臉上怔了怔,一時有些想不通,蘇妁的所有東西皆來自內務府,能有什麽稀奇的寶貝給他看?“妁兒,你要給我看什麽?”

蘇妁詭秘一笑,兀自往龍榻帳內走去,而謝正卿就立在原處等著。

可等了好一會兒,卻不見蘇妁取什麽東西出來,遲疑了下,謝正卿也往龍榻走去。

撩開榻前厚緞的帳子,頓時一股子溫馨襲來。點燈櫥上燃著的,是大婚那日燃剩下的兩支半截的龍鳳喜燭,融融暖暖的紅光伴著熏香,溢得滿帳暧昧。

蘇妁側臥於龍榻上,輕輕握起花拳抵著頭側,煙眸似水的望著闖進帳內的謝正卿,不說一句話。她身瑩如玉,未著寸縷。

這便是她的努力,她想要個孩子,要個屬於她與謝正卿的孩子。

第 204 章

這陳子的不快, 蘇妁明白並非是謝正卿做錯了什麽,而只是她看不了官場上的殺伐決斷。三不五時便見人命隕逝, 縱她明知不應怪謝正卿,卻依舊看得心中不適, 故而日漸郁郁寡歡。

然謝正卿至少從未放棄過對她的努力, 大到江南之行和她娘的生辰, 小到長樂宮的一草一木皆用心為她思量。他在盡力的讓她感到快樂, 可她又為他做了什麽呢?

想了許久,蘇妁終是決定並期待要一個孩子。讓一個新生命來終結這場政變帶來的災難,讓一個新生命來為他們添些生氣。

謝正卿呆呆的站了良久。蘇妁早已是他的妁兒,大婚那晚她便完完全全是他的了, 故而他震驚的並非她的身體,而是她的舉止。

蘇妁竟頭一次這般主動的……邀寵!

很快燭火便熄了。

遠遠守在殿門外的宮婢們聽到殿內傳出來的男女嬉鬧聲, 歡愉聲,一個個臉蛋兒上都飛了抹粉霞,但心裏卻是美著。帝後和諧, 是大齊人人希望看到的。

九日時間轉眼即至,這日一早譙國太夫人便被宮裏來的馬車接進了紫禁城, 直接接去了長樂宮。

長樂宮雖已修葺好,但蘇妁遲遲未移宮,只在今日接母親時過來了一趟。

上午隨譙國太夫人一同進宮的主要是長房與二房家的, 三房的人一起用了午膳。下午便有拿著請柬而來的各路遠親,這場面堪比蘇妁大婚之時。

晚宴時人多,自然是比午宴時更加熱鬧。蘇妁也笑的很是開懷, 且看得出是發自真心,而並非如往常那般敷衍。

其實謝正卿在安排這場壽宴時,除了是為給足蘇府顏面,也想著借此等喜事一掃宮中陰霾。如今看來,至少蘇妁是喜歡的。

晚宴時蘇妁飲了幾杯清甜的果酒,回寢殿時呈微醺狀。謝正卿起初只是扶著她,待進了皇極殿後無外人了,便幹脆將她打橫抱回寢殿。

蘇妁靠在龍榻上,醉笑著伸出手摸了摸謝正卿的臉,發出兩聲傻笑。接著手指在謝正卿的鼻尖兒上輕輕一點,問道:“你說、你是不是故意不告訴我長樂宮修好了?”

謝正卿原是想狡辯,但看蘇妁此時醉的開心,便無比誠實的點點頭。

見謝正卿痛快認下了,蘇妁幾乎確定了此前自己的猜測,卻故意質問道:“這種事是好事,你為何不告訴我?”

看蘇妁的表情,謝正卿便知道她猜到了,不過這種小事認下來除了略覺尷尬外,倒也沒有非要瞞她的必要。望著蘇妁的媚眼如絲,謝正卿露出一副徹底繳械投降的表情:“好了好了,我承認,是不舍得妁兒離開皇極殿。”

蘇妁噗嗤笑出聲,果然不出她所料,既而雙手一勾盤上了謝正卿的脖頸。心道酒是個好東西,小醉怡情,能暫使人忘卻那些不愉快的情緒。

如今她眼前的謝正卿,還是那個深愛著她,且能讓她無憂無慮的謝正卿。借著酒意,蘇妁的臉往前一靠,唇便碰上了謝正卿的薄唇。

謝正卿稍一用力,含住那張自己送上門兒來的紅菱小嘴兒。不禁也心道酒是個好東西,亂人心性,讓人將最原始最本能的欲望皆展現出來。他的妁兒……

深吻幾許,二人便雙雙倒於榻上,徹夜纏綿。

* * *

熬過了深冬,終於迎來了麥苗返青,楊柳吐綠。同時,也臨近了泰山封禪和肇春梅月的會試。

這一個月來蘇妁一直居於皇極殿,長樂宮只在月前譙國太夫人壽辰時用了一用,之後便只留下幾個宮婢暖人氣兒。

這日禮部尚書過來回稟,說封禪及下江南的一應事宜皆已打點好,只待吉時。謝正卿對待此事看重的很,讓禮部將所備清單呈上,親自過目後又叮囑了幾個細處,這才罷了。

因著臨近春闈,外地考生皆已提前趕赴京城備考,一時間京城大大小小的客棧客滿為患,好不熱鬧!

不過蘇妁卻看出,這幾日的霜梅總是心不在焉。甚至有次給皇上倒茶時,還給倒灑了。得虧著是跟著她的人,不然光是宋公公那邊就輕饒不了。

這會兒蘇妁又透過窗子,見霜梅坐在外面的石凳上發呆。霜梅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拎著個不知是什麽的東西舉在眼前,呆呆的望著,雙眼好似沒有焦點。

“霜梅?”蘇妁喚了聲,霜梅卻聽不見似的沒有半點兒反應。

蘇妁沒再喚她,只是心感納悶兒的出了寢殿,繞去院子,最後在霜梅的身後駐下。其中這一路來蘇妁並沒有刻意放輕步子,但霜梅還是絲毫沒有察覺有人朝自己走來,可見走神兒的離譜。

此時兩雙眼睛齊齊盯著霜梅手裏拎著的那個玉佩,霜梅的眼神自是渙散的,而蘇妁的眼神卻是帶著一絲駭奇!

這玉佩……有些熟悉,一時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但這樣式她確定自己是見過的。

再細端,玉佩邊角處刻著一個小小的“陸”字。

“陸鶴軒?”蘇妁只認識這一個姓陸的,且這塊玉佩她好像的確是在陸鶴軒身上見過!當時救了他去醫館,二人身上沒銀子,她一度還想當了他的這塊玉佩換藥錢。

許是對這個名字太過在意,以至於蘇妁念的如此輕聲,霜梅還是驀然醒過了神兒!轉頭圓瞪著一雙眼看著蘇妁,仿徨至極,仿佛做錯了事的孩子般,“小姐……”

霜梅平日裏喚蘇妁為‘娘娘’,而這聲‘小姐’顯然是無意識的。

蘇妁不禁心下犯起了嘀咕,叫霜梅自己的名字時她都聽不到,叫陸鶴軒的名字她竟一聲就醒。不禁出言試探道:“再有兩日便是會試,想必陸公子人已來到京城了吧?”

霜梅臉刷地一下紅了,迅速低下頭去,以蚊蠅之聲回道:“不知道……”

“那這玉佩是何時落到你手裏的?”蘇妁又問道。因為據她所知,陸鶴軒之前離京時可是沒有見霜梅的,只能是這回進京時給她的。

第 205 章

霜梅先前的那句‘不知道’只是出於心虛的脫口應對, 其實她心裏也清楚,這種事是瞞不住蘇妁的。便在沈默了一會兒後, 將事情的始末如實道來。

原來是自蘇妁入宮以來不便隨易出宮,時不時被派去蘇府走動的霜梅, 便借取送東西之便常去市井之地逛上一圈兒。而前些日子正是在市井瞎逛之時, 巧遇了進京考會試的陸鶴軒。

而陸鶴軒對一轉眼便當上皇帝與皇後的二位很是好奇, 便常請霜梅下館子, 聽她講些他不在的時間裏,京城發生的趣聞。一來二往的,兩人便熟絡起來。

霜梅說完後,蘇妁明顯不信這般單純, 質疑道:“就只是熟絡了些,他便將祖傳的貼身玉佩送你了?”

原本說話時已經漸漸鎮定下來的霜梅, 一聽這話臉上又飛上了一抹紅霞。支支吾吾道:“就是比一般熟絡還要再熟一點嘛……”

蘇妁不由得失笑,想著過去在蘇府時霜梅便對陸鶴軒一見傾心,奈何那時她還只是個府裏的小丫頭, 的確是有些委曲陸鶴軒。如今卻是不同了,霜梅做了風儀女官, 怎麽也有四品虛銜頂在頭上,不能全算做是個下人。

笑著笑著,蘇妁臉上突然僵了一下, 她驀地想起陸鶴軒曾求娶過自己……

蘇妁相信陸鶴軒是個老實人,他既能將貼身玉佩送與霜梅,便表示心早已走出過去。故而蘇妁擔憂的並非是陸鶴軒對霜梅的真誠, 而是霜梅會否對那些過往存有心結。

主仆久了,蘇妁在想什麽霜梅自然也能猜到幾分,再是愚鈍,關乎□□也是格外敏感。是以霜梅便急著說道:“對了娘娘,陸公子還有一句話讓奴婢挑個適當的時機轉達您。”

“噢,是何話?”蘇妁奇道。

霜梅無所謂的笑了笑,顯露出幾分害羞:“還不就是過去那些糊塗事兒麽!陸公子求娘娘大人有大量寬宥了他過去的失禮之舉,他當時也並非純心冒犯,只是感念您救過他一命才……”

後面的話霜梅沒說,蘇妁知道她指的是陸鶴軒下迷藥帶蘇妁出京的那件事。想了想,蘇妁笑笑,說開了反倒好,能說出來好過梗在心裏成了結。

蘇妁也沒再繼續下去這話題,只意會的點點頭,接著道:“霜梅,待你出嫁時,本宮定會像嫁女兒一樣的給你備一份兒厚到不能再厚的嫁妝!”

霜梅傻笑著謝恩,頓了頓許是將這話在心中暗暗重覆了遍,這才覺出不對勁兒來!霜梅擡頭看著蘇妁,神情怪異:“娘娘,您剛才說……女兒?”

蘇妁提起帕子掩唇一笑,既而轉身回了寢殿。時不時的耍耍嘴皮子,姐妹情誼才能不疏淡。

近來的喜事的確不少,蘇妁的心也漸漸回了春,很快便到了泰山封禪的前一日。

這日天尚未亮,皇家的馬車隊伍便在錦衣衛與禁衛軍的雙重護送下,出了紫禁城,疾速朝著泰山的方向駛去。

前頭的十幾輛馬車內坐著的皆是朝中官員命婦及司禮監的人,中間的馬車坐的才是皇帝與皇後,再後面的十幾輛馬車便是隨行伺候的下人。

隊伍綿延百裏,浩浩蕩蕩。

皇家的馬車自然舒適,兩側的箱椅又寬又長,上面還鋪著厚厚的絨毯,並在一起完全可以充當一張臨時的床榻。故而馬車一路未停,只在兩處驛站時換了馬兒,便日夜兼程的趕路。

歷經了一日一夜,車隊終於在翌日隅中之際到達了泰山腳下。皇上與皇後換乘禦輦,自泰山陽面登岱頂,之後更衣小憩,在正午時分正式行封祀禮。

謝正卿將祭祀告天的玉冊封於登封壇之上,並命人將早前篆刻好的碑石立好,以頌聖德。

日落前儀式結束,車隊回到了山腳下的驛站休整。

依之前的安排,眾大臣及命婦們在此休整一夜,明日返程回京。而皇上則攜皇後當夜繼續南下,去往江南水鄉。

而下山的路上蘇妁突覺身體不適,幹嘔了幾回,山路陡峭又不適宜突然停下搭脈,故而謝正卿便安排下了山後先與其它大臣們一樣去驛站休整一夜。

這會兒兩人正在驛館最好的上房裏歇著,宋公公業已去傳太醫。

沒多會兒太醫便到了,行過禮後,開始給皇後搭脈。搭了一會兒,便見太醫眼眸中閃過一絲精光,既而神色愈顯肅穆,搭診也好似又添了幾分謹慎!

取走帕子和脈枕後,太醫突然神色匆忙的跪在了地上,雙手高高拱過頭頂,又喜又驚的稟道:“皇上,皇後應當是有喜了!”

“你說什麽?”謝正卿驀地從椅子上彈起,兩眼圓瞪,似是因著這幸福來的太過猛烈,不敢一下便信,生怕落空之後難以承受如此巨大的打擊。

太醫便正式的將脈像稟述一遍:“回皇上,皇後娘娘的脈象活躍,應指圓滑,這妥妥是玉燕投懷之脈啊!”

謝正卿仍不可置信的轉頭看看蘇妁,卻見蘇妁臉上只有淡然的喜悅,全然不似他這般意外。遂打發了太醫下去領賞,又將一眾下人支走,將房門關上,屋內只餘他夫妻二人。

“妁兒,你早就知道了?”謝正卿走到蘇妁身邊,握著她的手輕輕將人給扶起,小心翼翼的攙著她往床邊走去。同時眼神不住的在蘇妁的臉與小腹之間切換。

蘇妁略帶羞赧的凝他一眼,笑的一雙眼睛好似桃瓣輕舒,“月事拖了許久,加之幹嘔過兩回,故而心中有些猜測。只是怕小題大做了,沒敢請太醫來確診。”

“傻丫頭!”謝正卿面色帶著心疼的埋怨,但也沒敢將話說重了,只撫了撫蘇妁的臉蛋兒,將她的頭往自己的肩膀上靠了靠。

蘇妁眸帶俏皮,離開謝正卿的懷抱,正視著他嬌嗔道:“我看你倒是高興的很嘛,比娶我的那晚還要高興!”

“妁兒這是吃醋了?哪有當娘的吃自己孩兒的醋的?”謝正卿邊扶著她坐到床上,邊逗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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