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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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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溪縣, 蘇家老宅,這會兒二老爺蘇明遠正在偏堂飲茶, 夫人柳氏邊陪著飲茶,也邊做著些女工手活兒。

如今二房這小日子過得倒是滋潤, 諾大一間宅子, 就只剩他們一家和大房家的二少爺一家在住了。

想當初三房蘇明堂舉家搬進京後, 大房家的二老, 以及大少爺蘇博清也進了京,再後來連雲娘都跟去了。老宅子這邊兒一下就寬松了許多。

“老爺,您說咱們也從我娘家回來有些日子了,是不是該跟老三那邊兒走動走動?”剛問出口, 柳氏忽地又想起什麽來,臉色一沈補了句:“當初咱們走時雲娘可是親眼看著的, 指不定到了那邊兒怎麽給老三家的編排咱們呢!”

柳氏說話時放慢了手裏的活兒,生怕稍一分心便繡不好。說完又緊跟了幾下針腳,將那朵牡丹繡完。咬斷線, 她將整個紅綢子抻好在眼前仔細端了端,不甚滿意。

原本一臉閑適愜意的蘇明遠聽了這話, 不免眉頭微蹙,放下手中茶壺,不易察覺的嘆了聲。

這事兒他也愁, 可又實在懶得去應付。

三弟蘇明堂一家出事被下牢時,大家都篤定他開罪了當朝首輔死定了!那時雲娘急趕著往京裏去,可他們一家卻是跑的比誰都快, 連夜卷著家當就跟柳氏回了娘家避風頭!

可誰知蘇明堂一家非但無事,還升官了,官拜四品,直達朝堂!

“哎,當初大難臨頭時咱們跑了,如今人家升官兒咱們再去,這臉上可無光啊。”

老爺這麽說,柳氏也是早便預料到的,若不然也不會將這個念頭生生在心裏壓了多日不敢提。

可再看看手裏的紅綢,板僵粗糲,稀疏寥落,任她如何精心的去繡,那針腳就是扒不住!這明明是市面兒上最廉價的料子,卻要拿來給女兒繡蓋頭。

柳氏負氣將紅綢往身邊的方幾上一擲,語帶埋怨:“當初老太爺一走,老三便重拾起了科舉,堅持走仕途。老大也繼承了蘇家的布莊,再慘淡也總算有份營生。唯獨你,不曾想過半條出路!”

見柳氏好端端的又心生不滿,蘇明遠也有些忍不了:“大哥是得了布莊,可當初也是按市價折算好,三房平分的銀子!若不是大嫂回娘家借了錢分給咱們,那布莊給你,你拿得出銀子分給老大老三家嗎?”

“好啊你個蘇明遠!你才從我娘家避了風頭撿了命回來,這就埋怨起我娘家窮了?”柳氏喘著粗氣從椅子裏彈起,戟指怒目。

“老三家壓根兒就沒事!何談撿了條命?”

“這會兒見人家升官兒了你知道說沒事了,可當初你怎麽不這樣說呢?我們娘幾個加起來都沒你跑得快的!”

見柳氏越說越來勁兒好似動了真格,蘇明遠不願再激怒她,便老實坐在椅子裏不再吭氣兒,任柳氏歇斯底裏的發瘋。

柳氏也不讓人失望,上前兩步一把奪過蘇明遠覆拿在手裏的紫砂茶壺,‘哐當’一聲就扔在了地上!頓時碎了個八半兒。

“就分布莊得來的那點兒家產,兩個兒子娶妻時就花了個底兒掉!生子時更是全靠你那兄弟的幫扶!如今嬋兒及笄了,可你這個當爹的卻連份兒像樣的嫁妝都給她備不起!”激動之下,柳氏又拿起方幾上剛繡好的那個紅綢扔在了地上,覆又上去猛跺了幾腳。

這樣拿不出門兒去的嫁妝,不要也罷!

“你……”蘇明遠瞋目切齒的瞪著柳氏,氣的全身哆嗦,可又說不出什麽話來。

他理虧,從過了而立之年便因身子不怎麽康健而提前縮在府裏養老,家中用度主要源自長房的接濟。他確實對不住這個家,給女兒備不下嫁妝,也給兩個兒子安排不下好差事……

一連摔了幾樣物什,柳氏宣洩了個痛快,很快便又恢覆了冷靜。她今日可不是來同蘇明遠吵架的,她是要來想法子的,可不能讓憤怒沖昏了頭。

“罷了,這些舊事多提也無異。”柳氏換了副口吻,開始苦口婆心起來:“可是老爺,眼下咱們連米面都要用盡了,總不能這樣耗下去等死啊。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和老大老三那邊兒恢覆走動,得些接濟……”

“哎,”蘇明遠看著碎了一地的紫砂碎片兒,心疼不已,以後他連個像樣的茶壺都沒了。

柳氏的問題更讓他頭疼,莫說是老三下獄之事他逃了,就是撇開那事不提,單是老三進京那會兒他們和大房搶著瓜分那兩個院子,就已將大房給得罪了。

蘇明遠搖搖頭,“這一步難邁啊!”

柳氏卻篤定道:“難邁也得邁,為了女兒,為了咱們自個兒!”

***

翌日一早,曉雨初霽。

一輛簡陋的馬車行駛在進京的路上,車內坐的是蘇明遠兩口子,還有他們的小女兒蘇嬋。

“娘,大嫂知道咱們當初拋下老宅跑了,去了可怎麽圓?”蘇嬋了解她娘,凡事在嘴皮子上必不會落下風,有理兒的沒理兒的總能給自己找著個體面的說辭。

柳氏昨晚已教了老爺一夜,這會兒也正欲教導女兒在這事兒上的說辭,卻不料機敏的女兒自己先問了。柳氏便將定好的說辭給蘇嬋說了一遍,囑咐她務必記好。

一家人總得統一口徑不是,免得到時說了三岔兒去,讓人一眼識穿。

蘇嬋磕著瓜子兒聽完柳氏說的,淡淡蹙了蹙眉,覺得有些難以讓人信服,便與娘商討著又精改了幾處細節,之後娘倆才一拍即合,將最終版本給蘇明遠又覆述了一遍。

“娘,我覺得吧,這套說辭哄騙叔父叔母是沒問題。”邊說著,蘇嬋磕了粒瓜子,將殼吐在馬車裏,覆又拿起一粒磕著,咬字不清的說道:“就是蘇妁難說!”

蘇嬋只比蘇妁小半月,故而平日裏即便當著面兒也懶得喚蘇妁姐姐,多是直呼其名。

柳氏若有所思的咂了咂嘴:“蘇妁那丫頭也不知是怎的,小時明明很讓人省心,自打及笄後就突然長了心眼兒似的!”

原本柳氏還私下同老爺盤算過,三房就生了蘇妁這麽一個丫頭,桐氏到了這個年紀也不可能再要孩子了,那麽等蘇妁一出嫁,三房的家當指不定還能分些給他們的子女。故而蘇妁憨憨軟軟與世無爭的樣子,才最符合她的期待。

蘇嬋心裏倒是不在意這些看到眼裏的利益,她所想的更為長遠些,她想的是借著此次難得的進京機會,能在京城裏找門親,等嫁人後就可以不用再回郎溪了。

“呸”一聲,吐了兩片瓜子殼,蘇嬋說道:“娘,不管怎麽說,這回既然咱們厚著臉皮來了,就得想法子多在叔父家住一陣兒!不然這面子可就白豁出去了。”

柳氏何嘗不這麽想?可是那總要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眼珠子轉了一下,忽然一計上了心頭!

“大哥家是以治病為由,可病早治完了也不見回。蘇博清是以考鄉試為由,可榜都放完了非但不回,還連雲娘也接去了!不然咱們就幹脆以給嬋兒進京置辦嫁妝為由,那些訂制的頭飾被面兒什麽的,總要時不時的盯著改改,一來二去的,怎麽也要個把月。”

“行,就這麽著吧!”蘇嬋開心的附和著。

蘇明遠雖不支持,但也未出言反對,反正如今路都上了,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兩個時辰後,馬車在蘇府門外停下,蘇嬋先跳下去叩了幾下門後,才調回頭來接爹娘下馬車。

雲娘來開的門,一見二房一家,臉上怔了怔,接著便將他們請進去,又著丫鬟去通知蘇明堂與桐氏。

老二老三兩房原本在郎溪時也是多年不走動,關系最為僵。直到蘇明堂升官兒了,分房子時才又熱絡了幾句。如今追到戊京來,蘇明遠也是尷尬的。

老二一家三口坐在正堂裏,丫鬟進來奉了好茶,柳氏環顧了眼前院兒和這大堂,心下嘀咕:難怪個個兒來了這都不想再回去!跟這裏比,郎溪老宅就如同個寒窯。

只怪當初自己目光短淺又怕事,不像長房的人看得遠,一同下過牢又一同關過禁閉,那自然是患難不離的情份,如今老三家的得了勢,怕是長房一家會一直賴在蘇明堂這兒了。

蘇嬋跟娘對了個眼神兒,表示娘倆想一塊兒去了。

而蘇明遠卻顯得拘禁不安,端著茶碗兒就不舍得放了,總覺得有個暖和物什攥在手裏才能安心。

直到蘇明堂與桐氏過來,他才強撐出個笑臉兒,起身寒暄:“老三近來可好啊?”

怎奈甫一開口,柳氏也跟著站起身,並拍打了他袖子一下,同時狠剜了一眼:“什麽老三老三的,三弟如今是督察院右僉督禦史!”

說著,柳氏轉頭看向蘇明堂,並微微屈膝行了個禮,巧嘴兒道:“雖說都是自家人,但依禮拜訪時,民婦還是應向禦史大人行禮的。”

蘇明遠這才想起路上柳氏的交待,趕忙和女兒一同行禮。

“二哥二嫂快快請起!”蘇明堂邊上前扶二哥,邊覷了眼桐氏,桐氏連忙去將柳氏攙扶起來。

其實柳氏這種沒讀過什麽書的民婦,平日裏也頂多就是知道大齊上有皇上、首輔,下有知府、縣令。而至於督察院右僉督禦史這種覆雜的官職,怕是念了不下百遍才能說得這麽順口,可見她是對這邊的動向有多上心。

看著蘇明堂扶著自家老爺一同入坐,柳氏也笑著挽起桐氏的胳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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