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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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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府偏堂的大門, 依舊緊閉。

此時正狼狽不堪的趴於地上的,已非蘇明堂素日眼中的乖巧女兒, 而是一個不知廉恥、上趕著去向竊國賊獻媚的孽種!

蘇明堂的眼裏沒有憐憫,只餘羞憤!此前他始終覺得不論大齊時局如何, 那都不是他一個小芝麻官兒左右得了的。他只求蘇家人保留著些許傲骨, 不去做那助紂為虐之人。

可如今, 親生女兒竟成了那人手裏的玩物……叫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惡氣!

想及此, 接著又是一滕杖揮了下去!

隨著這一杖,一口腥甜自蘇妁的口中湧出!一時間,血、淚,在煞白的一張小臉兒上混成汙糟一片……

“蘇老爺!”門猛得被人從外面推開, 闖進來的是陸鶴軒,他身後還跟著霜梅。二人進門便見蘇妁業已挨了家法, 楚楚可憐的倒在地上,涕零如雨,泣血沾襟。

“怎……怎麽會……”陸鶴軒吱吱唔唔的怔在那兒, 有些難以置信眼前這幕。在他看來,蘇明堂一直是個溫仁慈父, 就連先前得知蘇明堂請了家法,他也只當蘇老爺是氣極了嚇嚇蘇姑娘,未必會真的下手。

顯然, 他料錯了。蘇明堂不只下了手,還是下了狠手!

蘇明堂這會兒氣極攻心,也已顧及不得待客之道, 拿滕杖指了指陸鶴軒,不客氣道:“這是我們蘇家內務,陸公子請立即出去!”

“蘇老爺,小生既是外人又是後輩,的確不應對您執行蘇家的家法指手畫腳!但請您先冷靜片刻,聽小生說幾句話,若是仍覺這家法非執不可,小生便立馬退出!”

趁蘇老爺與陸鶴軒僵持之際,霜梅跪在地上拿帕子給蘇妁擦了擦臉,亦是跟著小姐抽抽噎噎的。她雖早料到這次的事難以輕松收場,卻也未想老爺會痛恨至此。

眼下對待親生女兒尚且這樣狠心,等他見了首輔大人……只怕是要拼上這條老命去了。

陸鶴軒見霜梅在仔細照看蘇妁,便不再去管,只一心說服蘇明堂。他強作鎮定,語氣中卻帶著如何也掩不下的急切:“蘇老爺,蘇姑娘當初若是不進宮,接下來極有可能蘇家被扣實了詬誶當朝首輔的帽子,如此整個蘇家便要被齊齊問斬!蘇姑娘如此做是犧牲小我,顧全大我,您為何還要責難於她?”

“比起個人的榮辱與委屈,保住全家人的性命豈不是更為重要?蘇姑娘不惜自己受辱,保全了蘇家。蘇老爺不為之感動,反倒聽信外面的流言謠喙再次折辱於她!可真相到底如何,你們有沒有仔細問過蘇姑娘?”

蘇明堂放下手中滕杖,瞥了蘇妁一眼,既而垂頭闔上了眼。那些話還需問麽,她不言不語不否認便是默認了,要他再如何去細問枝節?

可霜梅好似突然想到了此事的一個關鍵點,驀然擡起一雙淚眼看向桐氏,急切道:“夫人!小姐進宮只是為質,可她還是……還是清白的!”

蘇妁進宮是事實,與謝首輔糾纏暧昧是事實,可她至今仍是黃花閨女也是事實!如此霜梅便避重就輕,企圖蒙混過關。至少先解了當下之急。

桐氏蹙眉,一臉憐惜的看向蘇妁,“妁兒,你與謝首輔沒有……沒有同寢?”

就見蘇妁一雙淚雨洗透的桃花眸子癡滯了許久。時至今日她不想再瞞再騙,因為爹娘既已聽了傳言起了疑心,那她在宮裏那些事兒必是紙包不住火的。與其讓爹娘一次次從外人那裏聽來再受打擊,倒不如自己如實招了。

“同過了……只是沒有……沒有做那種事……”蘇妁的嘴抖得發瓢,此刻她更覺得自己像是去衣受杖,毫無隱私可言。

蘇明堂覆又握緊了手中滕杖,額頭、手背,青筋暴起。

若是謝正卿對蘇妁沒什麽興趣,便不會將她扣於皇極殿,更不會要她同寢。既然已上了他的床,他卻什麽也不做,這顯然是天方夜譚!更何況謝正卿有心羞辱蘇家,又怎可能放過蘇妁。

這丫頭到這種時候了,竟還在撒謊!

忽的將手中滕杖舉起,蘇明堂又欲打蘇妁,可這次陸鶴軒卻張開雙臂撲在了蘇妁的身上!實打實的替她擋下了這一棍。

看著這幕,霜梅覺得自己的心又被揪了一回。她從不敢想這天底下有哪個男子會略過小姐而看上她,她知道自己無論是身世還是姿色,甚至是性情,都不及小姐招人喜愛,故而她也從未有過與小姐爭人的念頭。

可是陸公子,是小姐不曾放入眼中的,只是隨手救下而已,霜梅才覺得興許自己有一線機會。可還是落空了。

罷了,小姐若是跟了陸公子,總好過不明不白的跟著那個謝首輔。

眼見陸鶴軒繼續擋在蘇妁身上,欲為她擋下此後的每一棍,霜梅終是疾聲喊道:“老爺,夫人!別打了!您們就成全小姐跟陸公子吧!”

蘇明堂與桐氏臉上皆是一楞。連被陸鶴軒撲在身下的蘇妁亦是虛弱的擡起頭看向霜梅,心忖著她這是說的什麽瘋話?自己與謝正卿的事才剛剛包不住了,竟又要爹娘成全自己與陸鶴軒?

“你說什麽?”蘇明堂怔然的拿滕杖指著霜梅,怒容可掬。

‘撲通’一聲,霜梅跪下,臉上除了如泉湧的淚水,沒有半點兒怯懦:“老爺,夫人,其實陸公子對小姐暗慕已久,就在剛剛陸公子也說了,他願意帶小姐離開戊京,遠走高飛!”

蘇明堂眉頭深蹙,轉頭看向小心遮護著蘇妁的陸鶴軒。這人暗慕妁兒他不意外,但竟在明知謝正卿與妁兒的關系後,還敢說出帶妁兒遠走高飛的話,這讓他頗覺意外!

蘇妁臉蛋兒生的美,他這個當爹的自也心中有數,蘇妁這輩子不會缺了爛桃花。所以他也確實與桐氏商量過,早些為閨女尋門好親事,讓她安生過日子。若是沒謝正卿這事兒,他倒真覺得這陸鶴軒是個良配。

可如今,妁兒名聲盡毀……

“陸公子,這話可真為你所說?”

見蘇明堂神態平和了許多,陸鶴軒知他暫時不會再下手,便離開蘇妁,轉頭端跪在蘇明堂身前,懇切無比的道:“蘇老爺,小生確實說過此話!還求蘇老爺成全,讓小生帶著蘇姑娘遠離京城這是非之地。”

一直盯在陸鶴軒身上的桐氏,這會兒聽了此言也看看自家老爺,眼中流露出一股子欣喜。若是妁兒能有個安穩去處,自此脫離了那人的魔掌,老爺便也不至於為此事拼上這條老命!

蘇明堂回了桐氏一眼,眼底亦有悲憤過後的一點兒期許。眼下再急再氣,也不敵先讓女兒離京重要。只要妁兒還留在京城,那人便不會死心,不會放過她!

蘇明堂轉而又看向陸鶴軒,蹙眉謹慎的詢道:“陸公子,你可知這樣做的後果?”

陸鶴軒點點頭,鄭重的在地上叩了個頭:“還求蘇老爺成全晚輩與蘇姑娘!”

“那你的功名……”陸鶴軒畢竟是新科解元,蘇明堂也相信來年會試他必定高中,前途可期。然而他若真帶著蘇妁遠離京城,自此於謝首輔便如鯁在喉,天涯海角亡命尚且不及,再也不用想功名前途了。

“小生願從此放棄功名之心,仕途之路。”

……

蘇妁趴在地上昏默恍惚的聽著這些對話,好似聽進去了,又好似壓根兒沒聽見。如此支撐了不多會兒,她終覺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好在霜梅眼明手快一把接住了小姐。

***

自城南出戊京的城門樓建的氣勢恢弘,崇隆嚴麗。其上碧瓦飛甍,煥發魅然,似一筆白描,淩空瀟灑;其下門侯守正,赫然威武,如立地金剛,陵厲雄健。

因著近幾日朝廷明令嚴查鐵勒人,故而凡是身姿高大者,又或面上有疤者,皆要經過一番仔細盤查。

這時正有一輛棗色促榆木馬車轆轆駛臨城門,馬夫收起馬鞭放慢了車速,隨在前面的馬車身後徐徐前移,等待城門官一輛一輛的仔細檢查。

查到這輛時,守門官掀開幽簾見裏面坐的是一對年輕夫婦。

男子文質彬彬,眉眼間隱有惶恐之色,見到守門官探進輿廂來,更顯蹙悚,這不禁引起守門官的懷疑。

正想嚴加盤問來自何處去往何處時,始終趴在男子肩頭的小婦人發出一聲夢囈。小婦人松散的綰著發髻偎在相公肩膀上休憩,饒是著裝簡樸,毫無發飾,還是一眼便能看出那唇角眉梢兒的流媚之色。

守門官多盯了那小婦人兩眼,便情不自禁的咽了咽,然後臉頰淡浮著莫名的緋粉,溫和放行:“行了,走吧,一路註意安全。”

馬夫得令,將馬鞭用力一甩!馬兒長嘶一聲,奔騰而去。

陸鶴軒手捂著胸口,想起先前那守門官看他時的機警眼神,仍心有餘悸。他看了看身邊的蘇妁,心道霜梅將她打扮成這副模樣,倒真讓他生出一種錯覺。

他嘴角不自覺得的淡出抹溫潤笑意,蘇妁掩掉華膴的樸實模樣,竟真像個尋常人家的新婚妻子,剛回娘家醒完親,如今要隨相公回家。

想著想著,陸鶴軒嘴角的那抹笑意愈發明媚,並將蘇妁身上顛簸亂了的鬥篷仔細又抻了抻,蓋全她的身子以免受涼。

不管他怎麽動,蘇妁就這麽平靜的趴在他肩頭一動不動,不似尋常的小憩。

陸鶴軒情難自禁的摸了下她的臉蛋兒,口中喃喃著:“蘇姑娘,你受苦了,藥勁兒怕是還有兩三個時辰才能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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