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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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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已漸漸籠過日沈後的天空, 蘇博清自通政司的大牢被放出,走了後門出了通政司。

門外一輛不起眼的小馬車已等候多時, 守在車外的婢女見蘇博清出來,立即回頭往輿廂內小聲稟報。

俄爾, 便見汪語蝶撩開簾子細步蹣跚的下了車。她面色蒼白, 嘴唇無半點兒血色, 好似大病初愈。蘇博清立在原地未動。

“清哥哥, ”她用盡氣力喚了一聲,並掙開丫鬟的攙扶想要再上前迎幾步。

丫鬟立馬慌了,一邊扶住險些跌倒的小姐,一邊轉頭對著蘇博清埋怨道:“蘇公子!我們小姐為了救您不只與老爺反目, 還服了毒以死相逼!這會兒才剛服下解藥身子正弱,您怎麽忍心看她著急?”

見那丫鬟扶的吃力, 蘇博清上前幾步接過汪語蝶,稍一用力架著她回到了輿廂內。

“語蝶,你……”這是何苦。

可話至嘴邊兒他又咽下了。她不顧一切去救他, 不正是他所求的麽。

汪語蝶見他眉間籠著陰雲,便伸手拽他一同坐下, 反過來寬慰道:“清哥哥,我身子已無礙了。你放心,語蝶是想要與你長相廝守, 而不是飛蛾撲火,服的毒我心中自有數,斷不會當真送了命去。”

見她一字一頓虛弱的說著, 蘇博清心中備受煎熬!這女人也是他曾愛過的,可如今卻不得不對著她虛與委蛇,誑騙利用。

“語蝶,我還是不放心你的身子,眼下既然我已出來了,你就快些回學士府好生養著。”

“回學士府?”汪語蝶訕笑,既而是一陣面色難堪:“清哥哥,從語蝶以死相逼的那刻起,爹就不認我了……”

見蘇博清怔住,她又忙道:“不過清哥哥別擔憂,爹也不過是一時氣極,待過幾日氣稍消些,你寫好休書,與我一同回去見爹。”

汪語蝶帶著企盼的眼神凝著蘇博清,蘇博清卻眼神閃爍,一時不知如何接她這話。她的意思是眼下不再回汪府,而要與他同居?

“語蝶,蘇府眼下已然被封,我實在也無處安置於你,不如你還是先……”

“別擔心清哥哥,語蝶已命人買了處小宅園供你我暫時落腳。”汪語蝶臉上驀然現了絲嬌羞。

蘇博清兩眼一闔,暗恨這下怕是要被絆住腳了,那妁兒交待的那些事……

他猛的睜眼,含情凝睇:“語蝶,我不放心你的身子,縱是不能回汪府,我也得先去請個大夫來為你調理些時日。”

見蘇博清如此關切自己,汪語蝶嬌笑著往他肩膀上靠了靠,“爹雖生我氣,卻也掛念著我的身子,故而已令府醫隨行。”

蘇博清嘴上說好,心中卻是擔憂。既然大夫是汪家的,他想要旁的藥也不能直接開口了。

馬車轆轆行至某條長街的一處幽靜府院前停下,丫鬟撩開簾子,恭敬稟道:“小姐,到了。”

接著便與蘇博清一並攙扶著汪語蝶下了車。

院子不大,只兩進,但就這幾個人也足夠安頓的了。裏院兒自然是汪語蝶與蘇博清住,外院兒的四間便分給馬夫,大夫,丫鬟,再加一個做飯的婆子。

時辰已是不早,原本想著好好睡一覺,待明日秋闈過後再去辦蘇妁托付的幾件事。可路上蘇博清探了汪語蝶幾句,得知蘇家的案子明日將審。為免夜長夢多,他只得今晚將東西準備好,明日再擇機送去牢房。

簡單用了一些吃食後,蘇博清送汪語蝶回了房。明明之前還見她的身子倦怠不已,一關房門她卻用力撲進了他的懷裏。

“清哥哥……”她梨花帶雨的嬌喚一聲,讓人又愛又憐。

“語蝶,你……你這是做什麽?”當意識到汪語蝶的手伸進他的袍子裏,只隔一件中衣細細撫捫各處時,蘇博清不由得全身一僵。

可那雙小手仍沒有任何節制的四下裏點火,任他心中情誼已逝,卻也有些經不起懷中女人的這般撩撥。

他猛的一下將她推開!這個推開是本能,可他卻不能出言傷了她,只得換副愛之深責之切的態度:“語蝶,你瘋了!你現在大病初愈,怎能做這些!”

汪語蝶臉上浮著慚仄之色,倚在墻上垂著頭無顏擡起。

他又怎會懂她的感受?自出了那樁醜事後,她每日沐浴幾回卻仍覺身子骯臟!她洗得幹凈外面,卻洗不凈裏面,她隨時都覺身體裏殘留著那些不堪的汙穢……

她需要他,需要他的憐愛為她凈化,為她沖刷。

可這些上不得臺面的理由她說不出口,她緩緩擡起頭,淚眼朦朦的望著他,近乎祈求:“清哥哥,語蝶身子當真無礙。”

“那也不行!”蘇博清負手轉身背對著。家人身陷囹圄,家中還有愛妻,他怎能在此紅燭暖帳度春宵。

意識到先前的話略顯無情,他閉眼悲道:“語蝶,如今爹娘尚受牢獄之苦,明日一早還有鄉試要考,我實在無心那些風月之事。”

見蘇博清只字未提家中之妻,汪語蝶突然好受了些,原來他不是因著愧疚而拒絕自己。便擦了擦腮邊的淚,上前拽著他的後襟:“清哥哥,你放心,只要蘇明堂的罪定完了,你寫好休書我們一起去求爹。那時都是一家人了,爹必不會袖手旁觀。”

蘇博清轉回身,神色已然平靜了下來,聲音清越,意調溫柔:“語蝶,若是過了鄉試,我便能以孝廉公之身份風光迎你過門。故而今夜你先睡,我要再去讀會兒書。”

說罷,人便閃出了屋子。

汪語蝶緊抿著雙唇,雖一時得不到,卻也心中甜如蜜。只是他不睡,她也不想睡,他秉燭夜讀,她便在房裏等著他。

裏院兒同外院兒一樣,也是有著四間屋子。除了臥房、膳堂等,還有一間小的作書房之用。蘇博清在書房裏躲了半個時辰,直到見臥房的蠟燭熄了,才躡手躡腳的開門。

他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廚房,舉只一只小蠟燭在瓶瓶罐罐間找尋。找尋許久後他終是兩眼放光,如獲至寶的拿起一紙包東西聞了聞,仔細收好放在袖袋裏。

今日晚飯時他特意讓婆子做了肉糜胡椒羹,為的便是遣她去買回這胡椒。胡椒珍貴,若非大戶人家待客之用,實難備存。

找好第一樣東西後,蘇博清又摸到前院兒大夫的那間屋子前,拿出一把提前備好的小刀插進門縫裏,刀鋒卡在那門閂上一點點的往外撥,直到聽到‘啪噠’一聲,門閂徹底撥開了,他才將小刀收起,輕手輕腳的進了屋子。

三更時分,人睡得最熟。蘇博清躬著身子潛進屋內,只聽到那大夫的打呼聲如悶雷貫耳。他點起那只小蠟燭,用手遮著光,以防映到床上照醒大夫。繼而打開藥箱又是一通翻找。

兩刻後,蘇博清帶著想要的東西輕手輕腳的出了房門。仔細將門掩好後,他轉身欲走,卻在轉進裏院兒的那一霎楞住了!

“語……語蝶,這麽晚了你……”

站在門外的汪語蝶臉色已不比之前,柔情媚態沒了,只餘一雙陰厲的鳳眸,像看犯人那般的審視著蘇博清,甚至口吻都變的冰冷至極:“蘇博清,這麽晚了你不讀書不就寢,鬼鬼祟祟的溜進前院兒,你想要偷什麽?”

蘇博清心中一陣慌亂,若是袖袋裏藏的兩包東西被她拿給府醫看了,便是一時猜不出用途,蘇妁這計策也要毀了。

汪語蝶步步逼近,伸手就想要拽他的袖子!蘇博清就勢扯住她的手,將她往後一晃,使得整個人失重往一旁栽去!

被晃了個趔趄的汪語蝶有些惱羞成怒,直起身子忿然指著蘇博清,哭吼道:“難怪我爹說你此時來求必非真心!果然,蘇博清!你就是借著玩弄我來報覆我爹告發蘇家之事!”

蘇博清錯訛。他雖知汪蘇兩家已反目,卻也未想過汪家會是害蘇家下獄的罪魁禍首。而汪語蝶仍在一旁喋喋不休的怨念著,全然未留意蘇博清臉上的變化,和自己先前一時激動的失言。

蘇博清一把扳住她的下巴,惡狠狠的凝著她,那夜間男人獨有的威壓直迫得她心跳如鼓。倨傲的聲音中透著幾分戲謔:“玩弄?好,讓我告訴你什麽才叫玩弄!”

說罷,蘇博清一把抱起汪語蝶,往臥房大步走去。

紗帳暖,紅燭搖,一夜雲雨百恨消。

汪語蝶圓了三年前的一場夢,便也無心再去計較這些瑣事,反倒怕瞎疑心惹得蘇博清不悅。

一早,蘇博清乘著汪家的馬車去了貢院。好在汪語蝶身子疲累未跟來,他給了馬夫一錠銀子,吩咐馬夫去附近茶樓吃吃茶聽聽書,待兩個時辰後再來接自己。

如此重要的一場試,換旁人便是早早寫完也要反覆校閱,不至鳴鐘不出貢院。而蘇博清卻提前大半個時辰將試卷交上,自己則暗下雇了輛馬車往通政司去了。

因著看牢的人皆知他與汪府的關系,故而也未刁難,給了他與家人說幾句話的方便。蘇博清也不敢多耽擱,將那兩包東西偷偷塞給蘇妁後,又簡單說了說打聽來的情況。

蘇妁這才恍然,竟是因著汪萼的告發使得一家人下獄。

作者有話要說: 首輔大人在去往潮洲的路上,馬上就到了。。。前面也說了一路快馬加鞭嘛,戊京的情況要等人到了地方才會接到信報。

女主也是有腦子的,不會一出事就指望著他,通常自己先折騰折騰……最後折騰不動了,還是得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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