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不能跪啊！”

杜凝眼看母親為了給自己賠罪道歉，竟是要向烏老太君等人下跪。

嗡！

她剎那間腦海一空，什麽尊嚴，什麽驕傲，全都被拋諸腦後。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心腸歹毒，是我以大欺小，是我，是我，都是我的錯……”

杜凝搶先一步跪倒在地，哭得稀裏嘩啦，羞憤欲絕。

她知道自己這麽一跪，以後怕是再難在陳小川等人的面前擡起頭。

可這又如何？

她能眼睜睜看著年事已高的父母，為了給自己賠罪，而不惜放下尊嚴，向人低頭跪地道歉嗎？

她是家裏的獨生女，父母含辛茹苦的把自己養育成人，自己沒能盡孝，反而還要連累他們二老，受此奇恥大辱嗎？

杜凝哭了，哭得肝腸寸斷，哭得撕心裂肺。

“……老太君，要不，就原諒杜凝吧？”

林嬸兒聽著杜凝那淒慘的哭泣聲，一顆心終究無法完全硬下去，默默嘆息了聲，開口替杜凝求情。

杜母與杜父則是滿臉感激的望向林嬸兒，此刻在他們心目中，林嬸兒便是杜凝的唯一救命稻草。

眼前這個老太太雖然不知其來歷，但僅憑對方身上散發的那滔天威勢，便能令人不寒而栗，其真實背景，怕是更大得驚人。

杜母與杜父不過是小縣城的普通居民，驟然間因為女兒，而惹到這種背景深厚的世家大族。

兩人根本沒法保持冷靜，一顆心全是惶恐與不安，生怕對方的打擊報覆，讓他們家破人亡。

烏老太君臉色冰冷，呼吸略顯急促，她的目光定格在杜凝臉上，足足了停留了十來秒。

一時之間，大廳內的氣氛變得死氣沈沈，就連周家那些人也不敢再吃東西，一個個老老實實的站起身，瑟縮在墻角。

惹怒了大人物的下場，他們這些鄉下人是想都不敢想。

周二光更是聯想起了幾年前，他不過是在背後說了幾句周家村村長的葷段子，說他媳婦叫床聲太弱，一定是村長那個啥能力不行。

結果第二年周家村的困難戶名單之上，便少了周二光一家的名字。

他不服氣，跑到村委會去鬧，結果呢？

那一年周二光家不但沒得到一分錢的扶貧款，就連鄉政府發下來的果苗，他領到的也是最少，最小的那幾株。

從那以後，周二光便學乖了，知道自己這個毫無根基背景與人脈關系的鄉下人，根本惹不起對方。

他帶著家裏僅有的幾塊臘肉，與兩只下蛋的老母雞，帶著全家老小登門給村長賠不是，真是好話說盡，笑得臉都抽了筋。

這才讓村長消了氣，把他家的名字，重新填回貧困戶的名單上去。

過往的可怕記憶浮上腦海，周二光脖子一縮，硬著頭皮走過去，對大姐周愛花道：“大姐啊，我看你就是平常太慣著杜凝了，才讓她闖禍呢。”

“是啊，杜凝這孩子從小就嬌生慣養，脾氣臭得不行，沒想到連小孩子都要欺負。”

周大光也走了過來，鼓起勇氣道。

“這要是放鄉下，還不得被婆家打死？”

“嘿，要是我的女兒啊，我直接先打她個半死才解氣呢。”

周家兩個婆娘也跟著數落起杜凝來，眼中更是毫不掩飾的厭惡，連帶著看向杜母的目光，也變得不那麽尊重了。

要知道，人家林嬸兒，可是大大方方的給了自家娃娃兩個大紅包呢。

雖然不知道那紅包裏到底裝了多少錢，可見那脹鼓鼓的模樣，少說也有上萬塊。

你說說，這樣有錢而又大方的人，她能是壞人嗎？

她才是天大的好人啊！

可是你杜凝呢，居然還狠下心去打人家的晚輩……我呸，這心腸的多歹毒，多壞啊？

聽著連自家親戚也來數落自己，杜凝跪在地上，深深垂下頭，真是羞憤得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地。

“……罷了，好在兩個孩子沒事，再加上有林嬸兒給你求情，否者……哼！”

烏老太君臉色終於松動了幾分，林嬸兒連忙把杜凝扶起來，低聲道：“還不趕緊謝謝老太君？”

“謝，謝……”

杜凝那叫一個悲憤啊，自己放下尊嚴與臉面，給人下跪道歉，反過來還要謝謝對方？

她銀牙緊咬，那後面一個謝字，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來。

“哼，免了，我知道你還不服氣。”

烏老太君搖搖頭，冷著臉望向大廳門口的李權龍：“你呢？”

李權龍渾身一震，默然片刻，緩緩往地上跪倒。

“你一個大人，狠得下心朝兩個女娃娃下手，我真想剖出你的心看看，到底有多毒多黑？”

烏老太君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漠聲道：“今天這事，到此為止，你們走吧。”

她睜開眼，從杜母杜父還有杜凝等人的臉上，一一掃過。

“以後烏家所有的產業，我希望不要和這些人打交道。”

這句話，卻是對著那名楊副經理說的。

楊副經理一直侯立在大廳一角，此刻聞言渾身一顫，忙不疊點頭。

她板起臉，對杜母等人冷冷道：“對不起，請你們馬上離開酒店。”

“鳳琴……”

杜母臉色發窘， 沒想到還是要被酒店給趕出門去，她不由得又朝林嬸兒投去了哀求的目光。

“行了，別再裝可憐了，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聯系林嬸兒，聽懂了嗎？”

烏老太君的嗓音再度響起，杜母臉色一驚，匆匆點頭，與杜父等人再也不敢呆下去，快步往大廳出口而去。

“他姑，這紅包太大了，我們不敢收，你還是拿回去吧。”

杜母一走，周家人也不好再留下來，周二光走上前來，苦笑著把那四個脹鼓鼓的紅包還給林嬸兒。

雖然心裏萬分不舍，可是眼下出了杜凝這檔子事，他們再窮，也沒臉收人家林嬸兒的紅包啊。

“這是給孩子們的，給都給了，我怎麽還能收回來？”

林嬸兒搖搖頭，將紅包接過來，挨個挨個的插進那四個娃娃的衣袋裏。

“你倒是個明事理的，比你大姐強得多了。”

烏老太君打量了眼周家人，轉頭對楊副經理吩咐道：“叫廚房給他們打包一份桌上的菜式，拿去給娃娃們解解饞。”

“謝謝鳳琴姐，謝謝老太君，我，我……”

周二光呆了呆，眼眶又濕潤了，感動得哆嗦了起來。

誰說有錢裏面就沒好人了？

看看人家老太君，多好的人啊，還曉得疼我家娃娃……

“還不快點謝謝奶奶？！”

周二光抹了把眼角，對那四個眉開眼笑的娃娃又是一巴掌。

四個娃娃老老實實的道了謝，鞠躬的動作雖然笨拙，態度卻是一絲不茍。

在他們心裏，這個老太太雖然兇巴巴的，可對他們實在是太好了。

桌上那些好吃的，他們根本沒吃夠呢，這下好了，還能打包帶回家去，敞開了肚皮吃！

“這麽晚了，你們準備怎麽辦？”

林嬸兒終究是個善良的人，雖然和杜母一家鬧得有些不愉快，可周大光與周二光畢竟是她看著長大的，人家四個娃娃還叫她一聲“林姑姑”呢。

想到眼下已是晚上十點，車站早就停運了，周大光兩兄弟，自然又是舍不得花錢去住酒店的。

而杜母周愛花一家呢，怕是早就開車跑了個沒影。

思來想去，這兩個鄉下窮苦慣了的漢子，怕是得帶著一家人露宿街頭了。

想到這裏，林嬸兒鼻尖一酸，眼眶都有些濕潤了。

“這個……”

周二光撓撓頭，先前確實沒有考慮這個問題，此刻聽林嬸兒一提，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反正天氣也熱，我們去天橋下湊合一晚就行了，嘿嘿。”

想到以前在大城市裏當建築工人，也不是沒跟著工友睡過天橋，自家人吃苦慣了，睡天橋當然是不再話下的。

周二光再度扭頭，頓時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算了，和我們一起去住酒店吧，反正也就是多開幾間房的事。”

陳小川聽得心頭滿不是滋味，想當初他因為沒錢支付老爺子的住院費，大半夜的被醫院給趕了出來，獨自背著枯瘦如柴的陳老爺子，在淩晨的大街上茫然無措。

最後呢，也只能和老爺子在冷夜寒風中，瑟縮在天橋底下，靠著幾張破報紙裹在身上。

聽到周二光一提天橋，陳小川不由得觸景生情，和陳老爺子對視一眼，爺倆都是感慨萬千，默默苦笑無語。

“不用這麽麻煩，我們酒店裏應該還有不少空房，可以免費提供四間給他們入住。”

楊副經理走了過來，眼眶有些發紅，想來是被周二光的話給感動到了。

她吸了吸鼻子，不等周家人同意，便叫過來一名女服務員，示意她帶著周家八口去辦理住宿手續。

烏老太君沒有說話，卻是朝楊副經理投去了讚許的眼神，只驚得後者滿心激動，一張臉都漲得通紅。

“老太君，諸位的客房也已經準備妥當，請問……”

夜已深，想來烏老太君等人也需要休息了，楊副經理不由得笑容滿面的問道。

“他們年輕人啊，我管不著，反正我是要去睡覺嘍。”

烏老太君伸了個懶腰，笑呵呵的說道，那雙蒼老而又渾濁的眼眸掃向陳小川與烏青青，似乎大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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