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陳小川便收拾妥當，早早的到了市衙門的大門前。

一條歡迎橫幅高高掛起，橫幅下則是站著以柳正源為首的幾名市委工作人員。

一場簡樸到了極點的接待儀式。

看得出來，這幾人對即將到來的那群老幹部旅游團很是不怎麽上心，聊天的聊天，玩手機的玩手機，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小川，你確定那位老人會來？”

與其他人的松懈恰恰相反，柳正源臉色肅穆，著裝一絲不茍，連頭發都精心打理了一番，生怕給那些老幹部留下壞印象一樣。

饒是昨天陳小川便已經將實情告訴了柳正源，可一直到現在，他還是不敢置信，恍然如同夢中。

金陵李家的老爺子是誰？

那可是當年金陵省城的數位巔峰大佬啊，如今好多金陵高層領導，都是人家一手帶出來的呢。

有這份香火情在，哪怕李老爺子已經退休十多年了，卻也沒人敢怠慢他老人家。

柳正源此時又是激動又是緊張，像李老爺子這種人物，想要登門拜訪的人怕是都能繞金陵一圈了。

他知道自己既沒有門路，更沒有人脈，想要見上李老爺子一面，都是奢望。

沒成想，這次金陵來的老幹部旅游團內，居然把李老爺子給“混”了進來。

不得不說沈榮真是給柳正源送了個天大的人情，到了李老爺子這種高度，接待規格已經不單單是一個柳正源就能夠格的了。

“放心吧柳叔，我已經和李老爺子的親孫女聯系上了，得到了人家的親口承認。”

陳小川面不改色的站在柳正源左側，低聲說道。

“那好，等李老來了之後千萬不要聲張，老人家既然用化名參加旅游團，應該就是不願我們市衙門大張旗鼓。”

柳正源還是不放心，再次囑咐道。

李老要來的消息，場中就只有陳小川，柳正源還有秘書楚文西知曉。

隨意掃了眼場中這些負責接待的市衙門工作人員，陳小川很是期待，要是這些人知道旅游團中有李老這位大人物……

他們是不是還有心情閑聊或是玩手機？

那些百無聊賴的工作人員發現了柳正源三人的鄭重其事，都是感到暗暗好笑，一個老年旅游團的接待工作而已，需要這般嚴肅得像是大領導下來視察嗎？

早就聽說沈市長與柳市長在互相鬥法，如今看來啊，柳市長大概是落了下風，已經被排擠到負責執行這類細碎的小事了。

一張張懶洋洋的面容之上，便又隱隱有了幾分不屑。

“柳市長，旅游團的大巴來了。”

楚文西指著街道那頭，側首對柳正源提醒道。

話音剛落，數道目光齊齊朝街口望去，果不其然，一輛車身印有“金陵觀光團”字樣的大巴車開了過來。

柳正源眼神一正，理了理領口，靜靜盯著那輛大巴車緩緩開往這邊。

嘎吱一聲，車子距離市衙門大門十來米停下。

車門打開，一個個面容蒼老的旅客露出了身形，慢吞吞的從車門依次下來。

“歡迎，歡迎各位老同志從金陵來我們南陵市旅游，一路辛苦了！”

柳正源帶著接待團眾人上前，熱情的笑道：“我是南陵市副市長柳正源，在此代表南陵市衙門以及南陵市人民，熱烈歡迎大家的到來！”

啥，南陵市的副市長？！

剛走到柳正源面前的帶團導游嚇得小腿一哆嗦，險些沒有軟倒在地。

他們就是一個普通的老年幹部旅游團而已，用得著堂堂的副市長親自接待嗎？

我滴個乖乖，這接待規格，也，也太高了點吧？

帶團導游就是南陵市本地人，見到自家的父母官，頓時又是激動又是緊張。

他雙手死死抓著衣角，語無倫次道：“柳，柳市長，您好，我們，我，實在不敢耽誤您的寶貴時間……”

其他剛下車的老人也是面面相覷，隨即頗覺滿足，個個都是面帶笑意，覺得老臉有光。

瞧瞧，人家堂堂副市長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親自來接待我們這些閑逛的老家夥。

還能有什麽不滿意的？

柳正源哈哈一笑，主動伸手握住了那名帶團導游的手，笑道：“這位同志， 你不用拘謹，我又不吃人，你怕什麽嘛。”

一番俏皮話說得場中眾人哈哈大笑，氣氛頓時輕松了不少。

那位帶團導游也放松下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反手握住柳正源的手背，用力握了下便趕緊松開，手心卻已是密布細汗。

接下來柳正源又一一同那些老人握手，和藹的親切慰問，搞得一眾老家夥雲裏霧裏，笑得都有些找不著北了。

陳小川與楚文西一左一右，也是跟著笑著點頭，同那些老人打招呼。

與著三人的熱情相比，其他接待人員的神色則是稍顯冷淡，就這麽靜靜站在一邊。

偶爾與老人的目光相逢，也只是隨意微微頷首，連個笑容也欠奉。

在他們看來，對這些已經退下來許久的老家夥，壓根就用不著這般客客氣氣。

也不知道柳正源三個家夥是在演戲呢，還是別有所圖，想要籠絡一番人心？

可就算是籠絡人心，也犯不著去籠絡這些金陵來的老家夥啊。

那些工作人員相互對視，紛紛在心裏給柳正源打下了個標簽。

虛偽！

旅游團加上導游與大巴司機，一共也就十來個人，柳正源挨個握手，很快便輪到了最後下車的一位老者。

那是個滿頭銀發的高大老人，一張布滿皺紋的國字臉依稀能看到過往的威嚴，在那左眼眉梢下方，還能看到一個淡淡的疤痕。

那是手術縫合後所留下的印記。

“歡迎，歡迎老同志來我們南陵市做客！”

見到這名老人的長相，柳正源心裏陣陣激動，伸出的手掌竟是情不自禁有些哆嗦。

他用力握住了老人那骨節凸起的大手，感到掌心濕滑，卻已是滲出汗珠。

“呵呵，好好。”

李老眼中精光一閃，他的目光何等老辣，焉能看不出柳正源險些失態的神色，念頭一轉，便已暗暗猜測到這個柳副市長，怕是已經認出自己來了。

心裏有些小小的郁悶，李老爺子目光一轉，頓時看到了笑得一臉靦腆的陳小川。

他微微一愕，隨即指著陳小川笑罵道：“你個小叛徒！”

不用說，自然是這個臭小子把自己給賣了。

陳小川頓時摸著鼻子訕笑不已。

見兩人的關系似乎極其不一般，柳正源暗暗震驚之餘也是頗為高興。

“李書記，這次旅游團都安排在市招待所內下榻，要是您不滿意，可以……”

柳正源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低聲道。

“不，我很滿意，和這些老朋友們住在一起，還挺熱鬧的。”

李老爺子擺擺手，“我早已退休多年，就不要再叫我什麽書記了。”

聽出老人話中似乎有些不喜這個稱謂，柳正源心頭一驚，頓時點頭道：“是，李老。”

“阿音，你還磨蹭什麽，還不趕緊下車來？”

李老爺子轉過頭，朝大巴車內，沒好氣的扯著嗓子喊了聲。

“這個臭丫頭，說讓她別跟著來吧，嘿，非得要來。”

李老爺子瞧了眼神色發怔的陳小川，嘀咕道：“一個老年團，混進來個小丫頭，這算是什麽事嘛。”

話音落下，足足過了三秒，俏臉發紅的李雲音這才拎著兩個大號行李箱，匆匆埋頭往車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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