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沒有發現孫星神色的異常，依舊嘶啞著嘆息。

“等我死了，你就把我燒了吧，把骨灰灑在青河裏……咳咳。”

這老頭，居然還想著順著青河飄進藥王谷？

肚內饑火難耐，孫星哪有心情，去聽一個糟老頭子的喋喋不休？

他扭頭看了眼橋洞之外，天色已經昏沈下來。

不知從哪兒飄來一陣飯菜的香味，勾得孫星鼻尖聳動，貪婪的深深吸了好大幾口。

虛弱不堪的老人費力咳嗽幾下，閉上眼睛，昏沈沈的睡去了。

或許是覺得洞壁太過冰涼，老人扯過橋洞內唯一的一襲破毛毯，死死裹在胸腹間。

根本沒註意到他這個舉動，頓時讓本就瑟瑟發抖的孫星，徹底將身子暴露在了刺骨的寒風之中。

呼的一聲，寒風刮來，壓得身前那縷小火苗明滅不定，仿佛隨時都會滅去。

孫星把牙齒咬得哢擦作響，依然抵擋不住那無處不在的冰冷感覺，

望著陷入沈睡中的老人，他的眼神泛起一抹深深的寒意。

寒風呼嘯，火苗飄忽。

孫星驀然神色猙獰，伸出手去，一把死死捂緊老人的口鼻。

難受的窒息之感頓時讓老人驚醒。

睜開眼睛，他正對上一雙布滿血絲的怨毒雙眼。

“唔唔，唔唔……”

老人手腳亂踢亂抓，求生的本能讓他不停掙紮。

但饑腸轆轆的餓了一天，哪有力氣去掙脫孫星那牢牢捂下的大手？

不多時，老人眼珠凸起，頭一歪，滿臉不甘的斷絕了呼吸。

死了，終於死了……

孫星渾身一松，整個人軟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稍稍休息片刻，他飛快爬起。

第一件事，便是把失去生機的老人扶起。

然後急不可耐，剝下那件破舊的羽絨服，牢牢裹在身上。

猶自帶著老人體溫的衣服，抵擋住了空氣中的冷意。

孫星感到了久違的溫暖之感，卷縮在角落裏，默默盯著那堆只剩下餘燼的殘渣。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親手殺死自己的親爺爺，孫星並沒有太多的罪惡感。

“反正早晚要死，親手送你一程，也算是少受點苦……”

他在昏暗中低聲喃喃，仿佛是在自言自語。

就在這時，橋洞口光線一暗，仿佛有頭龐然大物探入頭來，遮住了洞口本就不多的天光。

孫星一驚，豁然擡眼望去，還以為又有流浪漢過來爭奪地盤。

這種情況之前遇到過好幾次，最後都不免有一場拳腳。

他渾身肌肉緊繃，口中低低朝橋洞口喊了聲：“誰？！”

來人沒有回應，而是弓著腰繼續往這頭走來。

孫星心裏更是緊張，伸手捏緊了一截雞蛋粗細的木枝。

刺眼的雪白光柱射來，頓時讓孫星有些睜不開眼睛。

他心裏一急，想也不想，擡手就將木枝狠狠揮舞出去。

啪嗒一聲，木枝好似擊中了一堵銅墻鐵壁，頓時間斷為兩截。

反震的力道讓孫星虎口發麻，指間一片生疼。

“你是孫星？藥王谷的二長老在哪兒？”

頭頂響起一道蒼老的淡漠嗓音，孫星逐漸適應了那明亮的光線。

擡眼望去，正對上一張面無表情的皺巴巴老臉。

“你是誰？”

見來人居然叫出了自己的身份，孫星咽了口唾沫，竭力鎮定問道。

“我是竹山教的長老，鶴松崖……我師弟鹿放翁在你們藥王谷失蹤，我想知道詳細的情況。”

自稱鶴松崖的老人淡漠說完，自顧坐在了臟兮兮的橋洞地上。

“你是竹山教的？鹿仙師他，他被人害死了，我們也被趕出了藥王谷。”

孫星有些忐忑起來。

畢竟那鹿放翁是二長老請來助拳的，不明不白的死在藥王谷內，他實在難脫幹系。

“藥王谷的變故，我在來的路上聽說了。”

老人收起玄黑長袖，點點頭表示理解。

“我還聽說，你們藥王谷的玄冰窟內挖出來一具活屍？”

“你什麽意思？”

孫星側過身，警惕起來。

想到竹山教的名聲在武道界向來不太好，他沒由來一陣驚悚。

生怕眼前這個老頭一言不合，就把自己抓回去，煉成沒有神志的屍鬼。

“別擔心，我與二長老有些淵源，不會對你出手。”

老人瞥了眼卷縮在地上，生機全無的二長老，眼神略微動了動，突然笑了起來。

孫星卻被他笑得心裏有些發毛。

“我們做一筆交易如何？”

“什，什麽？”

孫星一楞，險些以為自己聽錯。

他都淪落到這種地步了，身上還有什麽值得老人交易的？

“難道你就不想重返藥王谷，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老人沒有解釋什麽，反問道。

孫星的呼吸急促起來，垂在腰間的拳頭死死握緊。

“我這個樣子，怎麽去和孫裳香那個該死的女人爭？她背後有兩大長老支持，還有陳小川那個王八蛋！”

提到最為痛恨的兩人，孫星的眼睛紅了，眉目間一片怨毒之色。

“呵呵，這就是我所說的交易了。”

老人悠然一拂玄黑長袖，指著身後那四名鐵塔般面無表情的大漢。

“我竹山教願意助孫谷主一臂之力，作為報酬，事成之後，我要你們藥王谷兩位長老的屍身，還有那具傳聞覆活過來的千年古屍。”

“孫，孫谷主？”

老人後面所說的條件，孫星直接忽略了過去，滿腦子只有“孫谷主”這三個字眼。

“不錯，正是孫谷主。”

老人撫掌大笑起來，輕輕道：“難道你不願當那藥王谷的谷主？”

孫星豁然擡頭：“為什麽要選擇我？我如今已是，已經是廢人一個……”

他又驚又疑，滿臉不甘的咬牙切齒，才說出“廢人”這個詞。

“因為你夠大膽。”

老人哈哈大笑，指著地上二長老那早已冷去的屍體笑道。

“欺師滅祖，親手弒父……聽聞那具千年古屍，是你們藥王谷的開派祖師爺的遺蛻，對吧？”

被人當面揭穿家族醜聞，孫星臉色陰沈，咬牙死死盯著鶴松崖，沒有說話。

“藥王谷的那些老頑固，抱著一具祖師爺的遺蛻死活不肯松手，就算是滅谷的大禍降臨，也不願放棄，那是何其的愚蠢不堪？”

老人搖搖頭，繼續勸說道：“我想孫谷主斷然不會去犯這種糊塗，對吧？”

“可是我憑什麽相信你？”

孫星神色覆雜，嘴角動了動，澀聲開口問道。

“你不必相信，因為我會帶你先回竹山教，傳授你本教的最高神通——禦屍控鬼經。”

“這種誠意，難道孫谷主還有疑慮嗎？”

拋出如此誘人的條件，老人根本就不怕如今一無所有的孫星不動心。

他從袖內取出一枚寸長的朱紅長針，用一塊黑色絲絹輕輕擦拭著，靜靜等待眉頭緊鎖的孫星做決定。

“……好，我答應你！”

謹慎的思前想後，孫星心一橫，咬牙點點頭。

如今他已是廢人一個，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餓死街頭罷了。

答應眼前這個竹山教的長老，興許還有翻盤的可能。

“孫裳香，陳小川，你們給我等著！”

起身跟隨鶴松崖走出橋洞，站在空曠的黑夜裏，孫星最後朝著昏沈一片的橋洞內看了眼。

隨後，他神色怨毒，擡眼看向南方。

那裏，赫然是藥王谷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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