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陳先生真是觀察得細致入微，不過時間緊迫，我們還是先登機再說。”

西裝革履的年輕人眼中微微詫異，然而沒有太過流露，笑著請陳小川登機。

陳小川點點頭，跟隨這人走到灣流客機之前，沿著懸梯登上了飛機。

既然知道是楚家派人來接自己，他那顆略微忐忑的心，總算放回了肚子。

說起來，他於楚文秀有恩，雖然救人之時“不小心”弄出了點小事故，最後不也沒有得逞？

“楚文秀這麽急著找我過去，難道……又發病了？”

回想起救助楚文秀時，發現了少女先天性的心血不足，恐怕壽元不長。

然而那時陳小川除了惋惜感慨一番，只能給她留下一道護心真氣，或許能在關鍵時刻保她片刻安危。

能在這大半夜的，把自己如此倉促的給“請”過去。

除了楚文秀再次犯病，陳小川實在想不起其他緣由來。

走進客機大艙內，與陳小川想象的不同，他沒有看到那一排排的座椅，而是兩道長條沙發。

沙發中間用一座小茶幾格開，茶幾上早已準備好了熱茶咖啡等物，此刻正在杯內悠悠冒著熱氣。

年輕人示意陳小川坐下，他坐在了陳小川對面。

“咖啡還是熱茶？要是喜歡喝酒，酒櫃裏還有瓶波登莊園的……”

“先等等。”

陳小川聽得一陣頭大，徑直看向那人問道：“現在總可以告訴我，到底是什麽事情了吧？”

見陳小川提到正事，年輕人不得不放下剛剛端起的咖啡杯，雙手交叉在腹部，臉色變得有些凝重。

“阿秀你應該認識吧？”

他直直望著陳小川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出點別的東西。

“楚文秀？果然是她，是不是心臟病又發作了？”

陳小川恍然說道。

果然和自己的猜測八九不離十，能在大半夜折騰自己的，除了那個不識好人心的少女，還能有誰？

見陳小川猜到了來意，年輕人點點頭，沈聲道：

“阿秀這次犯病極其嚴重，已經被送進了ICU，生命垂危。”

“這麽嚴重？”

陳小川張了張嘴，下意識道：“我不是給她……”

察覺到差點說漏了嘴，他當即生生將到嘴的下半句，又給咽了回去。

年輕人一直在仔細觀察陳小川的神態，心裏也在暗暗疑惑。

為什麽楚鵬要在這種緊要關頭，去請一個陌生的年輕人去見楚文秀？

說他是醫生吧，可那麽多頭發灰白的醫學權威都束手無策。

這個年紀輕輕的家夥，又能有什麽辦法？

此刻見陳小川話說了一半，把極為重要的信息給隱瞞，他的眼中頓時閃過一絲失望與不喜。

“我不清楚楚伯伯為何要請陳先生來，但若是陳先生能救阿秀，還望竭盡全力，我裴振雲欠你一個天大的人情。”

自稱裴振雲的年輕人說得一字一頓。

“這我可不敢保證，得先見到人再說。”

對於楚文秀的病情，陳小川也有所了解，哪敢把話說死？

“……那倒也是。”

對方的回答，倒是讓裴振雲有些滿意。

若是陳小川敢一上來就打包票，那才是江湖術士的把戲。

他裴振雲就可以立馬做主，把這個膽大包天的騙子，從飛機上丟下去。

身下開始震動，客機在低沈的轟鳴聲中起飛。

淡淡的失重感讓陳小川略微緊張，端起桌上的熱茶猛地灌了一口。

“陳先生好像不習慣做飛機？”

裴振雲看得暗暗好笑，翹著二郎腿，優雅的端起咖啡杯，輕輕抿了口。

“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坐。”

剛才那口熱茶喝得太急，燙得喉嚨跟著火了似的，陳小川苦著臉，尷尬的笑了笑。

裴振雲朗聲大笑起來，覺得陳小川這人還挺有意思。

在兩人的閑談之中，陳小川得知了對方的身份。

裴振雲，西南省城裴家長子，裴氏集團裏最年輕的董事。

最為關鍵的是，他是楚文秀的青梅竹馬。

提到這點的時候，察覺到裴振雲話裏話外隱隱透出的敵意，陳小川摸了摸鼻子，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敢情人家把他當成情敵了……

“那啥，我其實和楚文秀不熟，就是在去西南省城的路上，順路坐了一輛車而已。”

陳小川換了個舒適的坐姿，覺得有必要把事情說清楚。

不然無端被這個公子哥針對，那自己也忒倒黴了點吧？

天地良心，他可對楚文秀真沒什麽歪心思。

就算上次那沒有得逞的“人工呼吸”，也不過是為了小小的報覆一下，少女那三番兩次的冤枉自己。

“呵呵，陳先生說笑了，既然是阿秀的朋友，自然也是我裴振雲的朋友。”

“這是我名片，以後陳先生若是在西南境地遇到什麽麻煩，可以隨時聯系我，我一定盡力幫忙。”

對於陳小川的說辭，裴振雲笑了笑，明顯不信。

楚家在西南省城的地位，可以說是人盡皆知。

若是能成為楚家的乘龍快婿，對於陳小川這種平民小夥子來說，簡直就是一步登天。

他壓根就不相信，在這巨大的誘惑面前，陳小川能一點都不動心？

接過那張淡金色的名片看了眼，陳小川收入懷內，點點頭。

“我來西南境地的次數不多，不過還是先謝謝了。”

裴振雲玩味的勾起嘴角，淡淡笑道：“那可說不定，或許以後會常來呢？”

各懷鬼胎的兩人相視一笑，心照不宣。

過得半個小時左右，灣流客機停靠在了西南省城的一處私人飛機場內。

陳小川與裴振雲走下飛機，鉆進了一輛早早等候在路邊的賓利之內，風風火火朝著醫院而去。

與此同時，第一人民醫院的重病監護室內。

床頭擺滿的儀器各自滴滴答答，像是一首安詳的搖籃曲。

空無一人的病房，沈寂得如同墳墓。

帶著氧氣罩的少女，小臉煞白，眉心緊鎖。

緊閉的眼簾下，那長長的睫毛慢慢開始顫動。

楚文秀虛弱的睜開了眼睛。

天花板，白窗簾，耳畔滴滴答答的儀器響動……少女眼神迷蒙了下，隨即明白過來了。

這裏，是醫院病房。

目光透過病房門口上那小小的窗口，她看到走廊裏站滿了熟悉的家人。

有人唉聲嘆氣，有人焦急走動，還有人在大聲說著什麽。

可是隔著房門，楚文秀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

只能看到那些人的嘴邊一張一合，像是在看一場無聲電影。

淚水從萎靡的眼眶滑落，少女怔怔望著那些家人，嘴唇動了動。

“對不起……”

對於自己的心臟病，她從小便有心理準備。

但是當這一天，來得如此讓人措手不及。

她的一顆芳心，還是生出了萬般不舍。

還有好多美麗的風景沒有看過，還有好多可口的美食沒有嘗過。

還有好多前世約定的有緣人，沒有擦肩而過……

當生命進入倒計時，楚文秀驀然發覺這方天地間，自己竟是如此難以割舍。

楚老爺子等人不知道的是，當年林老去世之前，楚文秀曾經偷偷去探望過他。

那名躺在病榻上、白發蒼蒼的老人，有些愧疚，撫摸著哭得淚眼迷茫的小姑娘的頭頂。

彌留之際，將真相告訴了她。

二十一歲，就是她此生的終點。

今晚的生日晚宴，楚文秀過得很開心。

雖然在她內心深處，早已默默把它當成了一場特殊的“告別儀式”。

生命短暫，但她並不後悔，因為她有一群疼愛她的家人。

回想這匆匆的二十一年光景，她哭過，笑過，愛過，恨過……

好像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遇到那個“他”。

眼前莫名浮現出一張笑得極為可惡的清秀臉龐，少女一楞，神色變得有些覆雜。

對於這個唯一看光自己身子的陌生年輕男人，她的內心深處，也不知是該恨他，還是該感激他？

“好啦好啦，我不怪你了……”

眼前陣陣發黑，渾身虛弱疲憊。

好似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把少女往黑不見底的深淵扯去。

她費力動動手指，將口鼻上的氧氣罩摘下。

“呼……”

終於可以最後一次，毫無遮攔的呼吸了。

少女嘴角微翹，小臉泛起一抹令人心疼的蒼白笑意，安詳的合上了眼睛。

“滴——”

斷斷續續的儀器滴答聲，拖成了長長的盲音。

好似在為這個鮮花一般枯萎的生命，而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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