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琳瑯一次次的解釋，一次次的急於證明自己的感情沒有摻假。甯婍姮聽到心中“哐當”一聲，那堅硬冰冷的盔甲破碎了。她突然有種感覺，自己上輩子到底修了多少福氣，讓她被上天捉弄的同時又得到了好運。這便是上天關了一扇門，又開了一扇窗。她知曉了林琳瑯的身份，林琳瑯也知曉了她的身份，按照劇情的發展，她們之間會反目成仇。可林琳瑯卻提出了坦誠相對的和好，對她伸出了友好的橄欖枝，讓她明白並非一切都只能用“死”來解決。

按照如此發展，她們之間反倒是會和諧相處下去。

哪怕她們身份如此鮮明對比，她也覺得這樣的結果，她其實很願意接受。

許久後，她才擠出一句話來問，“你這麽做不會後悔嗎？我可是一個殺手。我有可能會殺了皇上，讓你成為罪人。”

聽甯婍姮這話，林琳瑯知曉她動搖了，她說道：“倘若你要殺皇上，我也不會袖手旁觀，我會阻止你，但我不會將你供出去。”

她的回答，跟醉醫仙差不多。他們都是要忠義兩全，不會將她供出去，也不會放任她去殺百裏奚。甯婍姮眼瞳更是刺痛，有些晶瑩在裏邊閃爍著，她看了醉醫仙一眼，又看了林琳瑯一眼，他們是真的把她當作朋友。這一刻她並不是覺得幸福，也不覺得是上天的恩賜，反倒覺得她不配，她這樣的人，竟然也會有人願意為她付出。

“你不後悔嗎？”

林琳瑯反問道：“那昨兒個你義無反顧地救我，你後悔了嗎？”

甯婍姮不答，只是搖搖頭，她沒想過“後悔”兩字。

“我的答案跟你的答案一樣，我不會後悔。”

堅定而鏗鏘有力的答案，讓甯婍姮在眼眶中打轉的晶瑩終是不爭氣的滑落了下來，她瞬間感到臉頰兩道冰涼滑下。整個只覺得渾身無力，她踉蹌了幾步，一旁醉醫仙連忙上前扶住了她，“婍姮。”他擔心道。

甯婍姮所有的倔強在這一刻一下子崩塌，“我不知何德何能才能讓你們為我保守秘密，我覺得我並不配。與你們相比，我就是那躲在黑暗中的老鼠。”

醉醫仙心疼道：“別說了，我們都懂。你只是選擇了你的立場，我們每個人的立場都不可能一樣，這世界本就有分歧。”

林琳瑯見甯婍姮，臉色慘淡，臉頰上掛著淚痕，這是她第一次見甯婍姮如此的崩潰脆弱，好像只要一陣風輕輕刮過，她整個人就會隨之瓦解。

她連忙上前，“婍姮，我知道你一定很痛苦，一定背負了很多東西。”

溫柔的話語，直戳甯婍姮心口。

甯婍姮忍住了淚，卻忍不住情緒。就如她當初所擔心的，這深宮磨平了她的棱角，讓她變得優柔寡斷，悲傷春秋。

林琳瑯在甯婍姮面前停下，她拉起甯婍姮的手，“婍姮，給自己一點時間，也給自己一些空間。”

甯婍姮視線落在林琳瑯的手上，她知道，只要稍稍往那頭靠一下，她會丟掉很多包袱。

“你確定你相信我不會殺了你？”

“如果你要殺了我，剛剛有機會，現在有機會，昨兒個也有機會。”

林琳瑯很是篤定的態度，讓甯婍姮想要逃避的心，有種無處遁形的感覺。好像，她無法逃避林琳瑯提出來的。

她眉頭緊鎖著，“即使我們能裝作甚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相處。你覺得，我們還能回到過去那樣嗎？”

“我不認為我們回到過去那樣是最好的。現在我們都知道對方的底細，都清楚對方的身份。有些話不用顧忌，很多時候也不必要再欺騙。我們只要堅守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底線就好了。”

這個提議……真的很誘人，甯婍姮更加的心動了。她看著她，“你知道嗎？我曾想過要疏遠你。”

林琳瑯頓了頓，“其實。我也是。因為我和你一樣，身上都有任務，所以要與任何人好，但不能太好。因為怕影響自己的判斷，進而影響整個任務。所以我想要跟你疏遠。但是，我做不到。或許無形中，我已經把你當做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沒有辦法疏遠你。”

甯婍姮沒想到，林琳瑯的答案與她差不多。也許是因為，她們都是因為任務入宮，彼此身上那些神秘的感覺就吸引了對方。都以為自己在演戲，沒想到這場戲，竟然全都投入了情感。

“我和你一樣……”甯婍姮還是鼓起勇氣承認了，“我因為自己的身份，必須那麽做，但是卻做不到。”

“所以，你也因為這點痛苦和困擾。”林琳瑯停頓了下，“婍姮，你以前沒有朋友對嗎？從我跟你的相處，發現你似乎對朋友的定義很模糊，甚至是拒絕的。”她知道有些殺手，生來就只有任務，是沒有朋友，沒有任何生活的。他們活著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殺人，為自己的主子掃一切障礙。她覺得甯婍姮就是這種，所以想到這個，對她也就更為心疼幾分，她也不過才二九年華，就被訓練成了殺人機器。

林琳瑯說的很對，她除了公子，沒有朋友。她記得，那時候，她在山裏養了一只熊，她把熊當做她的朋友。然而結局是，她接受的訓練是殺死養了三年的熊，以此來證明，她將來無論遇到誰，有沒有情緒，都能狠下心。同時，也是在告訴她，她不需要朋友。這麽算起來，蠱王可以算得上是她第一個朋友。

“這就是殺手的生活。”

甯婍姮的輕描淡寫，讓聽著的林琳瑯和醉醫仙很不是滋味，需要多大的定力，才能做到如此。

林琳瑯正想開口勸甯婍姮，醉醫仙看出林琳瑯想說什麽，立馬給了她一個眼神，林琳瑯頓時明白了過來，將到喉嚨的話都給咽了下去。

她想想也是，她聽到的，醉醫仙跟甯婍姮關系這麽好，都沒有能把甯婍姮勸回頭。她不能心急，往後還有機會，她還得找個機會和醉醫仙通通氣。

醉醫仙知曉甯婍姮現在有些搖擺不定，他說道:“婍姮，你不能否定這是對你們兩個，對我們三個最好的辦法，也是對你自己最好的辦法。這樣一來，你少點包袱，少點糾結，你的心也會開拓不少。看著你一日比一日煩憂，總有一天，你會撐不住。”

甯婍姮不語，醉醫仙說的很對，這是最好的選擇。她可以跟他們保持關系，但也不會妨礙到她的任務。

最重要的一點，內心那在吶喊的聲音，提醒著她……她其實也不想與他們針鋒相對。

如此坦白了，她如何殺百裏奚是她的本事，他們如何保護百裏奚，那也是他們的本事。

雖然有點覆雜，但是好像還不錯……比起每一日的欺騙、提防，和克制自己的情緒，戰戰兢兢的過著，這樣挺好的。

她咬了咬唇，然後點點頭，“好，就這樣吧。”

得到甯婍姮的答案，林琳瑯是開心的，她激動的抱住了甯婍姮，“婍姮，我很開心，我們達成了共識。”

林琳瑯的熱情，甯婍姮多少還是有些吃不消的。但內心深處，為這樣的結局感到十分的安心和開心。或許，她真的不願意失去。

醉醫仙看著甯婍姮和林琳瑯和好如初了，他嘴角勾起笑容，甯婍姮的改變也說明了，她自己已經無形的傾向他們這頭。

他不僅是為自己開心，還為甯婍姮開心，她會漸漸明白，她要的是怎樣的生活。不是冷血沒有任何感情和羈絆的殺人工具，而是簡簡單單的甯婍姮，不用為任何人，任何事，背負沈重的包袱。

甯婍姮對上醉醫仙的笑容，她的心不由得緊了一下，好像他洞悉了她內心最深處的想法。

在三人完全沒有留意的角落，女子詫異的盯著甯婍姮，臉上寫滿了不敢相信。

為了避免被發現，她收回視線，匆匆離開了。

林琳瑯深呼吸一下，對甯婍姮笑了笑，“這樣沒有隱瞞秘密的感覺真好。”

甯婍姮抿了抿唇，微微一笑，“琳瑯，謝謝。”

林琳瑯笑道:“好朋友不言謝。”

“恩。”甯婍姮淡淡應著。

不想氣氛又變得沈重，林琳瑯說道:“婍姮，我要去皇上那一趟，一會也不去皇後娘娘那了。”

“去吧。”

林琳瑯想到一事，本想問甯婍姮，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她想問甯婍姮對皇上，到底是甚麽想法。過兩日再問好了，先緩緩她們的關系。

林琳瑯走後，甯婍姮跟醉醫仙說道:“我也回去了，還要去皇後娘娘那。”

醉醫仙看著甯婍姮，“你做了選擇。”

“我只是不想事情覆雜。”甯婍姮應著，頓了頓，“謝謝你沒有動手。”

“你知道的，我要的不是你的道謝。你相信她嗎？”

甯婍姮沈默一會，“信。”她不信，也無法下手。

醉醫仙得到答案，也不多說了，“小主慢走。”

甯婍姮出了西苑花園，長長籲了口氣，她擡眸，灰蒙蒙的天空，不知何時出了太陽。

天，似乎回暖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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